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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订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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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雪早就停了,孟府门前的大红彩灯只挂了一半,便被斜斜的丢在地上,大门口看不到一个人影。
孟二跑了,孟远章大发雷霆,把昨晚守夜的下人们打了个半死,又都打发出去寻,
此刻整个孟府除了他夫妇二人和三个战战兢兢的女儿外,再无一人。
孟夫人奉的茶被他掀翻在地上。
她边收拾碎瓷片边说:“这孩子心肠怎地如此歹毒,昨日她还想动手杀了锦岚。
我们这般为她的前程筹谋铺路,她竟把老爷往绝路上逼。真是白养了”
她偷眼看孟远章,孟远章气的胡子都跷到了天上。
又小心翼翼的试探:“虽说一个女孩子,腿脚慢,自己在外面活不下去,肯定会回来的。
但是若真有什么意外,咱们也得准备着跟秦家退亲啊。”
孟远章听闻此言,竟是火冒三丈,把桌子拍得山响
“退亲?我在分巡道身上花了多少两银子,你说退亲?”
他看了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孟锦岚,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咱们是什么人家,惹怒了秦家,一个都别想活。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我非扒了她的皮!”
“爹是说我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孟锦舟单薄的身影闪了出来。
她吹了一夜的风雪,此刻有些体力不支了,强撑着扶住门框,摇摇欲坠。
孟远章见是她,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烛台就要砸出去,幸得孟夫人手疾眼快,忙拦下了
“回来了就好,二小姐是秦家贵人,老爷息怒啊”
孟远章一愣,这才想到真把她打死了更是麻烦,因此压着盛怒,叹了口气:“你去哪了?”
孟夫人忙搀着孟锦舟落了座,又是软垫又是手炉一阵忙活。
孟锦舟只觉得昏昏沉沉,她用手狠命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疼痛果然使人清醒。
她呆坐不语,只怔怔的流泪,众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就是咬住嘴唇,任谁问话也不答。
看火候差不多,才噗通的跪在孟远章的面前,痛哭流涕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遵从父母之命嫁入秦家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唤“爹娘”
孟远章几乎是鼻孔出气:“婚约之事,岂由得你任性?”
孟锦舟垂着头,痛不欲生
“昨日半夜,一男子闯入女儿房内,把我掳走,与我······与我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儿若再入秦府,不是断送父亲的前程么”
孟远章听闻此言,几乎是原地跳起,他上前扳住她肩膀,睚眦欲裂的问:“你说什么?”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多久,孟夫人才回过神来:
“锦舟啊,老爷刚还跟我说,既往不咎,只要你能全须全尾儿的回来。
你别因为怕责罚就胡乱扯谎,咱们凤阳城的法度何等严明,什么狂徒敢擅闯我们孟府。
再说下去,可只能验你的身子了,遭罪啊孩子”
软硬兼施,不愧是孟夫人。
孟远章也不说话,只阴骘的盯着她。
孟锦舟抬起头,她分明是满面泪痕娇弱模样,孟夫人却觉得心头一颤,后背一阵寒凉。
孟锦舟哽咽道:“爹娘为女儿一生安乐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谋来的熏天贵胄,连锦岚姐姐都没有这般待遇,
我何等狼心狗肺才能昧着良心诓骗双亲”
他们费的是夺她性命的心思,诓骗他们自然不也算不得狼心狗肺。
这话连孟远章听了都扎耳朵,他挥挥手:“让你娘安排婆子一验便知,为父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孟锦舟愣了半晌才低着头嗫嚅:“请父亲高抬贵手。”
孟锦岚终于露出了得意的嘴脸,嘲讽她:“装不下去了吧,下贱胚子就会这一套!”
但下一秒她就入坠冰窖
“还是莫要伤了天家颜面吧,那人要给女儿一个皇室的名份。
他见女儿一心寻死,知道女儿忠烈,这才······”
孟远章嚯的站起,这话里的分量他一下子就掂了出来,
若孟锦舟所言当真,秦家还有什么可谄媚的,有皇家的靠山,岂不日日财源广进?
说不定秦道台还得高看他孟远章一眼。
只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他见女儿忠烈,一心寻死,才······”
“前一句”
“他是皇室血脉,要给我一个名份”
孟夫人的好涵养终于再也端不住了,她冷哼一声
“我说二小姐,你口气可真大。才一晚的时间,我和老爷竟不知咱们孟家飞出了金凤凰。
哪家天潢贵胄的公子爷能趁夜扒一个大家闺秀的窗子?
你这百般推脱,莫不是跟哪个无耻之徒早就暗中云雨,久经人事了。
肚子里是不是都有搁不住的东西了?老爷可真要好好查查”
孟远章当然觉得好运交得蹊跷,但也不信女儿会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孟夫人这一激,他竟觉得有几分道理,登时火冒三丈
“难道真是哪个混账东西和你做下了好事?据实招来”
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大笑:“我这个混账东西来拜见岳父老泰山了!”
宋允知面若冠玉,鼻直口阔,星目之中秋水横荡,顾盼流转之际说不尽的俊逸风流。
一屋子的女眷似是被他勾了魂魄,眼睛一刻也移不开。
孟锦舟想起昨晚的肌肤相亲,不由得面红耳赤。
只孟远章看到了他的朝服,果然是亲王仪制,这才知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的行礼赔罪。孟夫人此刻只恨自己意气用事,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宋允知见威风耍的差不多了,板着脸开始切入正题
“昨日认错了门,唐突了二小姐是本王的不是。但木已成舟,本王想明媒正娶。
你们可愿与本王做亲?”
孟远章点头哈腰
“得您垂青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气,攀附皇亲也是我孟家光耀门楣之事,岂会不识抬举。
只是不知道您尊位······”
宋允知理一理朝服,冲北拱手说道:“先帝七子之后,靖宣王宋允知”
孟远章一下子泄了气,这亲结的屁用没有。
但毕竟是王爷,他得罪不起。
不仅他,秦家也得罪不起。
他再穷,背后也是皇权巍巍。
只是白白折损了一个女儿他脸上怎能没有怒气。
宋允知凑到他眼前:“怎地,嫌本王配不上你家?”
孟远章心里直骂娘了,嘴上还得说:“小人怎敢”
宋允知哈哈大笑,指着孟锦舟
“还是你这女儿生的好,饶是软玉温香见的多了,本王也没见有她这般妖娆情致,真是爱不释手”
说的孟锦舟也美目含嗔他才知道戏过了,忙指着门外地上的两坛酒笑嘻嘻的说
“小婿囊中羞涩,只带了这两坛酒做聘礼,岳父莫怪”
那是他用孟远章给孟锦舟那十两银子置办的,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看孟远章鼻子都气歪了,宋允知只觉好笑。
拍着孟远章的肩膀说
“锦舟昨日还说,孟老爷打算变卖了两个茶楼分号,并夫人给准备的各色首饰,
还有数百两银子给大小姐做嫁妆。
二小姐这掌上明珠,想必这嫁妆也一定不菲吧。”
孟远章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拳头都快捏碎了,哆嗦着嘴唇说
“小王爷太高看老夫了,孟府是小门小户,只够糊口,确实拿不出多少银钱给女儿陪嫁”
宋允知摆摆手:“本王也不为难你们,银钱四百,
还有那个····那个布匹行给二小姐做嫁妆吧,三天后我来迎娶”
孟锦舟与他谋的是银钱三百,此刻他坐地起价,显是想黑吃黑。
见孟远章不应,他又道“孟老爷可是舍不得?”孟远章还是不应
他阴恻恻的笑了:“那本王就只能请京中大人好好查查孟老爷的生意合不合规矩。
银钱还在其次,刑部大狱的茶您是少不得喝上两杯了”
就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这么一查也免不得上下打点,被层层盘剥,散尽家财。
何况他这种为了避税当真动过一些手脚的人,也只得咬牙点了头。
宋允知哈哈大笑,滑到孟锦舟身边,
一把揽在怀里,凑到她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这小丫头,扮猪吃老虎,还真有她的。
孟锦舟面上娇羞,但岂是随便给他便宜的,伸手在他腰间狠命一掐,
疼的宋允知差点叫出声,忙撒开她,不紧不慢的踱出了孟府。
孟远章抄起地上的门闩,砸了那两坛酒,在地上啐了一口大骂
“他这是明抢!无耻!”
说着伸手指着孟锦舟想骂却一个字都骂不出,只得背起两只手连连叹气。
孟锦舟垂着头,用浓密墨黑的睫毛敛了眼神,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孟夫人此时幡然醒悟,她焦急的拉着孟远章道:“老爷,咱快和秦家退亲吧”
孟远章正没地方撒气,听见“退亲”两个字一脚猛踹在孟夫人的腰眼上
指着门外大骂:“三百两银子,一个布匹行。退了亲,从哪捞回来?”
那布匹行虽然破败得连蚊虫都懒得光顾,也是他孟远章拴在肋骨上的钱串子。
此时被孟锦舟狠命扯了去,如何不痛?
良久,他还是派了小厮去秦家探一探,得知人家请帖都发出去了,必然无力回天了。
他看了眼早就被吓傻了的孟锦岚。
“她不中用了,那就你去”
若有的选,他也不愿送孟锦岚进火坑。
但女儿不就是筹码么,嫁给谁不是替他捞钱。
孟夫人和孟锦岚瘫坐在地,旋即哭声四起。
孟锦舟没有看她们一眼,只自顾自的回到房中,关起门来。
她无意送孟锦岚去死,纵使秦家发了贴,也还是可以收回。
孟远章怕的是与秦家交恶,日后再无捷径可走。
如此疼惜的女儿性命也比不上银钱一捧。
孟锦岚只怕也会失望已极,但都与她无关了,她枕在裹了香片的软枕上,第一次如此安心。
星和布匹行,才是她的远大前程。
很快她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