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第九章
聿苧低下头，看着站在树下的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从未见过对方，这个人对自己却仿佛带着几分熟稔。
聿苧抬着头假装没有听到对方说话，然后不着痕迹的偷偷打量对方。
一双眼睛最亮，炯炯有神，他站在树下，挺拔端正，一身清正冷峻，身材修长，明明是个翩翩的清瘦书生模样，偏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聿苧顺着自己的脚尖向下望，直到对上对方一双带着些温暖的眼睛，一时有些呆怔。
直到月光皎洁，落入他的眼眸，聿苧才看清对方眼中的笑意和被笑意包裹住的自己。
弘历看着聿苧有些呆愣的样子，思绪也有片刻的慌乱。
许是今晚的夜色实在太好，明月之光纯洁清澈，少女眼中的不谙世事，让人看着仿佛并不是人间凡女，更好似天女降世，不染人间分毫。
聿苧奇怪的歪歪脑袋，看着对方一言不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觉得这人大抵也是个脑子不好的。
“阁下可有事？”聿苧试探着开口。
弘历下意识点头，回神后一只手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手然后背在身后摩挲。
“赏月。”
聿苧没有管这里大树环绕枝杈甚多，并不适合赏月，只见对方回应，有些兴奋。
“您此时可还有其他要事？”
“并无”
“那能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弘历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派闲适，倒真像是来赏月的。
“请说。”
“就，就是，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梯子扶好，就在您脚边那里。”
弘历并未去看倒在地上的梯子，而是抬头直视聿苧。
“与我有何好处。”
聿苧心中无语，古代人都这般不助人为乐的吗。
但是如今，聿苧已经不想再在上面冷风吹了，只好强挤出笑容。
“看您一身清贵，气度不凡，而且能在宫中自由行走，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我是只是个小小的秀女，给不起您好处。”
弘历看着聿苧心里一阵好笑，脸上也带出了一抹。
“既然我身份不凡，用不着好处，那我为何要帮你。”
聿苧一时气结，但想想这里是皇宫还是没有发作。
聿苧语气沉闷道：“我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要是没有人帮我，我就得等到宵禁时分管事嬷嬷来找，到时候肯定会受罚，说不定还会赶出宫去。”
弘历清冷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相信她。”
聿苧自嘲一笑道：“从小受的刁难多了，也想着能有个人能帮帮我，没想到我是在自作多情。”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素昧平生之人，聿苧突然很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是个庶出，从小就是嫡母和嫡姐的眼中钉，额娘软弱无依，阿玛冷眼旁观，我只能自己争，有时候会连累额娘，甚至，还会伤害无辜的人，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聿苧双手抱住自己，将头埋进胸里。
庆和的事情，已经快成为聿苧心里的一根刺了，就算庆和不是自己动手杀的，但确实是因为自己指使连翘揭露云蕙之事造成的，最后，聿苧还利用庆和之死，引得鄂嬷嬷和卓特氏反目，出卖卓特氏放利钱的事情。
聿苧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在设计这件事情后就曾设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连庆和的死，聿苧也不是没有猜到，私相授受，不死也会脱层皮，可是聿苧还是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甚至推波助澜。
也正如聿苧所料，卓特氏被剥夺了管家之权，目前在后面的偏僻小院儿念佛抄经，聿苧不必担心卓特氏在聿苧不在期间对李氏发难，云蕙殿前失仪被逐出皇宫，已然成为废子，还有......
聿苧的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道：“做人，也太难了......”
弘历抬起头看着月亮，说道：“是啊，做人太难了。”
聿苧好奇的看着弘历，没有说话。
弘历仿佛也是陷在了回忆中，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说道：“我也是庶出，也见过人情冷暖。小时候阿玛更疼爱哥哥，对我不过闲来时才会夸奖，下人见了，就会捧高踩低，对待我更加惫懒。长大后出了头，身边围了一圈好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有人称赞奉承，我却渐渐谁也看不懂，谁也不敢信了。”
聿苧装作爽朗一笑道：“别人夸奖你，自然就是你做的好了，你不要总是怀疑别人，对自己自信一些，那这样，既然我们是陌生人，那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说的保证都是实话！”
弘历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把心里话吐露给聿苧，一时也有些叹息。
“那就说准了，以后你对我说的话，一定要是真话。”
聿苧看着自己开解了一个迷茫之人，顿时也感觉到开心。
“一言为定！”
说完，聿苧环顾四周，故作苦恼道：“如今，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那你是不是应该救你的朋友于水火呢？”
弘历凝视着聿苧，笑着说道：“自然。”
说着，弘历弯腰扶起梯子，聿苧提着裙子小心翼翼从树上下来。
下到最后一节时，聿苧抻着头瞧了瞧觉得并不高了，一口气跳了下来。
谁知，落地时有个坡度，聿苧跳下来时没有防备，就要向后倒去。
这时，一双有着白皙修长手指的臂膀环住聿苧的腰身。
聿苧下意识道谢，抬眼对上那双极亮眼的眸子，里面复杂的情绪引得聿苧突然好想走进去仔细察看。
两人靠的极近，近到聿苧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吹过自己头顶的发丝，带着雪松的气味儿，极为清冽好闻。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爷。”弘历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李玉只能硬着头皮笑笑。
聿苧回过神来，连忙挣脱出弘历的手臂，低着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爷，时辰有些不早了。”熹贵妃娘娘还等着呢，李玉看着弘历的眼神，只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聿苧洒脱一笑道：“我该回去啦。”
弘历没有再说别的，只道：“嗯，回去小心些。”
聿苧笑着冲弘历摆了摆手，转过身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弘历站在原地，看着聿苧一点点从眼前消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宝亲王，招来李玉，吩咐了几句事情，然后离开。
聿苧直到走到拐角处都还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终于等回了房间，聿苧才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角平复着内心的颤抖。
其实聿苧在见到弘历的第一眼就有所怀疑，对方那一身袍子就价值不菲，尤其是身上的刺绣，定然是出自技艺非凡的绣娘之手，所以肯定不是一般二般的侍卫或者太医之流，对方的年岁，加上还有太监随侍，可以说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能面不改色的和对方交谈这么久，聿苧的心都好蹦出来了。
聿苧可以看出今日殿选的时候，谦妃和熹贵妃之间的交锋，也能够看出熹贵妃对自己的不喜，大致原因也能猜出来，所以，现在需要一个推手，聿苧不能坐以待毙。
珂里叶特氏，又称海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历史上五阿哥的生母愉妃的姓氏，珂里叶特氏如今除了云蕙和聿苧以外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自己的这个意外，云蕙就是真正的愉妃。
现在，云蕙因为自己已经被除了名，那么珂里叶特氏还会不会出一个宝亲王府的格格，还未可知，聿苧不敢赌，却也不得不赌。
好在，如今看来，聿苧赌赢了。
聿苧环视着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的东西，方才回来的时候，听到其他秀女在讨论佟佳荷她们不知犯了什么宫规，都已经被带去慎刑司处置了，聿苧就知道，这肯定是弘历做的。
聿苧躺在床上，被子拉过头顶，回想着今天晚上的一幕幕，思考着自己的纰漏，渐渐进入梦乡。
明天，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吧。
永寿宫内，灯火通明。
弘历手里端着一碗姜汤，一饮而尽，喝完后下意识蹙眉，有些厌恶口中的苦涩。
熹贵妃上下打量着弘历，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说你这趟差事办的极好，皇上龙颜大悦。”
弘历面不改色道：“竭尽所能，也是为人子的本分。”
熹贵妃有些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去大觉寺求平安符给你皇阿玛让下人去就是了，听说你斋戒沐浴跪求了三日，身子可曾熬得住。”
弘历放下碗，朝着熹贵妃微微一笑道：“儿子亲去，才见心诚，而且是为了皇阿玛，怎敢提辛劳。”
熹贵妃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从桌案上拿过一页纸，递给弘历。
“你子嗣之事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此番也想给你府上再添上几个，永璜身份低微，生母兰茵只是富察氏的一个旁枝庶女，如今都到这个模样，还不知道能活几日。永琏贵为嫡出，偏偏身子孱弱，平日里更是汤药不断，你额娘我啊，真是舍不下心去疼他，唯恐他......”
熹贵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复又说道：“苏氏肚子里那个暂且就先不提了，如今，你差事也办完了，你就让你额娘定定心，再挑上几个。”
弘历随意的结果名单，一页页的翻看着，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聿苧的名字，面上却不露痕迹，转过头，又把名单递了回去。
“额娘的眼光儿子自然是信得过的，一切全凭额娘做主了。”
说完，弘历起身行礼，告退了。
熹贵妃看得一头雾水，转头询问成玉道：“宝亲王从皇上那出来又去了什么地方？”
成玉小心上前道：“回娘娘，宝亲王从养心殿出来说心情有些烦闷，要去御花园逛逛。”
熹贵妃疑惑的看着成玉问道：“这个时候去逛园子？”
成玉恭顺回道：“宝亲王还没走到御花园，就说有些疲累，改道储秀宫外的小园子里，说要赏月。”
“储秀宫？我这个儿子一晚上也是够累了。”
熹贵妃大致了解了情况，向后靠在了软枕上，继续问道：“今晚储秀宫可出了什么事情？”
成玉替熹贵妃捏着腿，力道适中。
“储秀宫发作了几名秀女，说是违反了宫规，其中有您圈了名字的佟佳氏。”
熹贵妃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渐渐合上。
“还有呢。”
“那位海格格被人引出了储秀宫，盯着的人不敢盯得太紧，没有一同跟着，后来只瞧见那人鬼鬼祟祟自己回来了，回来就去见了佟佳格格，再后来就是佟佳格格几人被带走，海格格和所有人一起出现的。”
熹贵妃听了没有说话，但是成玉知道熹贵妃并没有睡着。
成玉抬头悄悄瞥了一眼熹贵妃的脸色，轻声说道：“只是个格格，要不就随了王爷的心意吧。”
听到这，熹贵妃才睁开了眼睛，抬手翻开名册，注视了好一会儿又合上，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聿苧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额尔吉图少见的亲自在门口迎接，聿苧下马车的时候，额尔吉图甚至殷勤的跑到马车边上，让聿苧扶着自己的手下车。
额尔吉图兴奋的说道：“阿玛就知道，聿苧一定不会让阿玛失望，我海家，就要走大运啦！”
聿苧看着喜气洋洋的额尔吉图，没有多说什么，回到院子里看着正焦急等待着自己的李氏，终于放下一切心防扑了上去。
“额娘！”
“聿苧！孩子！”
聿苧满眼含泪的看着李氏，细细打量着李氏的样子。
“额娘，你还好吗？”
李氏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夫人现在被禁足后院，目前是青姨娘在管家，你阿玛有问过我，我说我身子不好，没有办法管家给拒了，青姨娘没有亏待我。后来大姑娘家来，闹了一场，也被老爷关了起来，然后，你被指给宝亲王府的消息传回来，老爷高兴坏了，给我换了院子，还叫人抬了好些东西过来。”
聿苧抿着嘴脸上挂着几分笑容道：“好，好，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李氏将聿苧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聿苧的头顶。
“额娘没事，我的聿苧再也不用担心了。”
半夜，整个海府的人都歇了，聿苧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消无声息的走向后院。
推开门，看着跪在佛像前已经有些形容枯槁的卓特氏，聿苧没有半分动容。
“你来啦。”
聿苧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老态的卓特氏，心中终于升起一阵畅快。
“额娘看着，比从前强了不少。”
卓特氏嗤笑一声道：“看你这耀武扬威的样子，想必是中选了，把我和云蕙害的这么惨，你如愿了。”
聿苧从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卓特氏。
“额娘为什么还不明白，从来不是我要害你们，是你们要害我。”
“你出身下贱，不求安分守己却心比天高，我是在教你本分。”
聿苧嗤笑道：“本分？我从未求过非己之物，额娘对你也素来恭敬，你几次三番加害我们，可曾做好为人的本分。”
卓特氏心中暗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跟你做一桩交易。”
卓特氏终于起身不屑的看着聿苧说道：“别以为你中选了，就可以猖狂了，我如今只是一时的落魄，早晚有一天会从这里出去，李氏还是要落到我手里，说到底，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妾室，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我看着有些疯魔的卓特氏，眉眼渐渐冷淡下来道：“我的手段额娘想必还没有领教清楚，要不是为了我额娘，你连现在替佛祖抄经的机会都没有，我早就让阿玛把你一纸休书，逐出海家了。”
卓特氏狠戾的冲我吼道：“你休想！我为海家生了两儿一女，额尔吉图有什么资格休我！我娘家还有人，我的兄长和外甥不会容许你们这样做的！”
聿苧惋惜的摇了摇头说道：“按大清律，官宦家眷私放利钱，是大罪，男子斩首，女子充军流放。要不是及时发现，你得两个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你哥哥和你外甥，也要被你连累，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怨你呢。”
卓特氏只是听了几句，就感觉浑身瘫软，好半天才提起一口气。
“你要如何。”
聿苧眼神坚韧看向卓特氏说道：“在我离家后，善待我额娘，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聿苧看着卓特氏好像在低头沉思，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道：“对你，这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你同意，我会立刻让阿玛把你放出来。”
卓特氏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聿苧，没有说话。
聿苧抬了抬下巴说道：“如今我被指给宝亲王府做格格，也算有了好前程，我过得好了，日后定会荫及海家，自然也有你们的好处。”
卓特氏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如何能信你。”
“我是海家的姑娘，你们是我的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此前程荣耀系在一处，何况我额娘还在府里，我自然不会动你。”
低头沉思了片刻，卓特氏终于妥协了。
如此，聿苧也能安心了。
四月初八，宜嫁娶，上上大吉。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 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