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满庭芳华》江月弄清辉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新旧

　　“爷，寅时了，该起了。”

　　弘历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茫，看着被床帏挡得结结实实的黑暗，感受着睡在身侧的温度，猛然起身。

　　聿苧睡得有点浅，虽然昨夜弘历闹得有些过，但身上的不适，还有突然睡在身边的人，都令聿苧在弘历起身的那一刻也惊醒了。

　　聿苧眼神清明的看着弘历的背影，在丫鬟撩开帘子的那一刻，又把眼睛闭起来了。

　　“爷，嗯~几时了。”

　　弘历听到聿苧的声音，眼底闪过一丝柔情，转过头带着些许纵容的对聿苧说道：“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聿苧打了个哈欠，无力的在床上挣扎，又把两只胳膊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聿苧翻滚了一圈，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左右摇头。

　　“不成，嬷嬷教过，得伺候你唔哈~伺候你洗漱穿衣哈~”

　　弘历看着聿苧只觉得心里一阵欢喜，眼前人歪着脑袋，双颊还泛着红晕，雾蒙蒙的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合上，摇头晃脑显得憨憨的，又可爱的紧。

　　弘历穿好了朝服，走向床榻，弯腰伸手，在聿苧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谁知聿苧顺势躺倒，双手捂住额头，又拿被子包住自己，那副受了重伤的模样，要不是弘历亲自动的手，真正被唬住。

　　“哎呀，哎呀，疼死了，好疼呀。”

　　弘历哭笑不得的瞪了聿苧一眼，只好亲自上前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又用被子裹好，只在额头上轻轻的亲吻。

　　聿苧眨着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弘历，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呆呆地低下了头，两只小耳朵红透了。

　　李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看过弘历这副样子，就连同嫡福晋平日里相处，也都是相敬如宾的模样。

　　李玉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见弘历凌厉的眼神刺过来，只好抬头望天。

　　“爷，时辰不早了......”瞅我也要说，要不然早朝迟到又是我这当奴才的罪过了。

　　弘历抬手抚摸着聿苧的头顶，一颗小呆毛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然后又缓缓的支愣了起来。

　　“我该走了，你再躺一会儿，福晋那里我派人告知，但是不要忘记用早膳，有什么事，等我回来。”

　　聿苧抿了抿唇，对上弘历眼中的深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傻傻的点了点头，又冲着弘历笑了笑。

　　弘历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从莳花轩走出来，又恢复成一向不苟言笑的宝亲王了。

　　聿苧目送着弘历离开，等彻底看不见了以后，一直迷瞪的眼睛缓缓抬了起来，眼神中没有迷茫没有依恋，剩下的只有复杂的看不懂的东西。

　　这时，蜜柚突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嬷嬷。

　　蜜柚一脸的无措，像是被身后两个嬷嬷强行推进来的。

　　聿苧眼神一厉，语气冰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蜜柚张口要回，却被其中一个嬷嬷打断：“奴才是来给格格送避子汤的。”

　　蜜柚被挤到一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有丝毫办法。

　　聿苧听明白了以后心下了然，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聿苧在床上抱住被子，拢了拢长发，神色没有一丝波动，“拿过来吧。”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着避子汤也能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昨日那个宋格格，侍寝过后，知道要喝避子汤那可是委屈的不行，还想用银子来贿赂两人，却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怎么换了个人，相差的如此之大。

　　不过该如何还是得如何，两个嬷嬷一起上前，“请格格起身，奴才们还有其他的差事要办呢。”

　　聿苧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发作，掀开被子后，聿苧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动作就慢了些，却被嬷嬷认为是故意磨蹭不想喝避子汤，当即上前扯住聿苧的胳膊往床下拽。

　　聿苧被扯的一个踉跄，赤着脚踩在了地上，这时蜜柚赶忙上前，推了那个嬷嬷一把，扶住了聿苧。

　　蜜柚气不过，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厉声说道：“做什么拉扯我们家格格，想以下犯上吗！”说完，便护在聿苧身前，下巴尖尖的冲着两人。

　　那个嬷嬷不耐的看了聿苧和蜜柚一眼，把避子汤端到蜜柚面前：“格格还是赶紧喝吧，磨磨蹭蹭的，这药苦着呢，就别让奴才们灌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蜜柚狼狈的接住托盘，差点没拿稳，然后犹豫的端到聿苧面前，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聿苧倒是痛快，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怀了也保不住，兴许还会把小命给搭上，眼前的这碗可是保命的汤药，自然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

　　喝完以后，聿苧才知道这个嬷嬷没有骗人，实在是苦到家了，就着蜜柚的手，连灌了几碗茶水，这才把嘴里的苦味冲走了。

　　两个嬷嬷看了才算满意，另一个方才束着手没有动作的嬷嬷此时转过身在床上翻捡起来，动作大的几床被子和褥子都被扔下了床。

　　蜜柚见状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聿苧拦住。

　　最后，这个嬷嬷才从下面抽出了一条沾着猩红的白帕，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才满意的放到了她自己带过来的匣子里盖上。

　　聿苧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嘴唇不自觉的抿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聿苧面色铁青，双拳紧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嬷嬷来到自己面前，朝自己行礼。

　　“格格大喜，如此奴才二人的差事办完了，就先行告退了。”说着告退，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动。

　　聿苧都不知道话是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蜜柚，去匣子里捡几锞银子，赏给两个嬷嬷吃酒。”

　　二人对视一眼，终于笑了。

　　“谢格格赏。”

　　蜜柚将二人送出去后回来看到聿苧还坐在原先的地方没有动，脸色也不好连忙上前打算扶聿苧起来。

　　“格格穿的这么少，可千万别染了风寒，赶紧披上点。”

　　聿苧没有在意，紧紧攥住的手心缓缓的放开。

　　“该给福晋请安了，去晚了，别人会说我恃宠生娇了。”

　　“诶。”蜜柚深以为然，连忙和几人为聿苧梳洗装扮。

　　聿苧起身说道：“去把那件青色绣着百合纹样的衣裳拿来，再把那件挂流苏的珍珠蝴蝶发钗找出来。”

　　“福晋请喝茶。”

　　聿苧双臂微屈，恭敬的将茶杯举过头顶，眉眼低垂，神色平静。

　　明懿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聿苧，眼神中包含着说不清的复杂。

　　聿苧今日梳了一个小两把头，如墨的黑发上簪了一只精致的蝴蝶发簪，恍惚间振翅欲飞，衬得人清新淡雅般般入画。初承宠后，面色红润，眼尾都带了一丝魅惑，薄唇上覆了淡淡的一层口脂，使这张出尘的脸，在绯色中绽放盛开，勾魂夺魄。

　　如此面对面的看着聿苧，明懿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嫉妒，心开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缓慢下沉，最后生出悲凉。

　　绘春站在一旁，看着明懿许久没有反应，其他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能出言提醒。

　　“福晋，该喝茶了。”

　　明懿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抬手稳稳接过聿苧手中的茶盏，脸上也恢复了平日温和的笑颜。

　　“海格格容色出众，让我看的入了迷，想必王爷看了也会欢喜。喝过茶，就是自家姐妹，日后好好服侍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

　　惜时恰到好处递过托盘，也是与宋氏当日相差无几的赏赐。

　　聿苧从容接过，俯身叩拜。

　　“谢福晋。”

　　“海妹妹今日可真是光彩照人啊，听说王爷特地嘱咐了让你今日不用请安，到底旧人就是不如新人哪。”宋氏内心嫉妒，说话自然带刺。

　　旧人？在座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姐姐说笑了，王爷只不过是看我刚进府罢了。”

　　聿苧没有计较，被蜜柚扶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面的宋氏还想着发作，却被金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明懿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府医今日来回话，檀怀院中的兰福晋左不过就这两日了，好歹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就算是之前有个磕磕碰碰的，自家姐妹，这个时候也不要记在心里了，若是能念着从前的几分情分，就都去瞧瞧吧。”

　　慧章还是不露声色的模样，本来她进府就晚，跟富察兰茵只见过一两面，唯一的印象就是大阿哥的生母，和曾因病截过自己的恩宠，自然不会先开口。

　　高岚曦倚在靠背上，姿态慵懒，眉眼下垂，仿佛在思索什么，指甲上的大红寇丹明艳的显眼，此刻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

　　金沅珍唇角微勾，借着拿帕子拭泪的时机将几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也没有开口。金沅珍一向是在明懿和高岚曦之间摇摆不定，左右权衡，这种小事当然不会做出头鸟。

　　苏月棠双目垂泪，捧着自己的肚子哀戚的说道：“可怜兰茵姐姐韶华正茂，偏老天爷如此狠心，眼下我身子不便，恐是见不了她最后一面了！”说完，转头扶在丫鬟素笺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他几位王府老人，眼观鼻鼻观心，皆默不作声。

　　明懿看着哭的快要晕过去的苏月棠心中烦躁，却还不得不假意安抚道：“你素来与她交好，你这片心意想来她也能明白，定然不会怪你，你快要临盆，尤其忌讳大喜大悲，一切当以皇嗣为重，你也不必在心中过于苛求自己。”

　　“素笺，还不将你家格格扶回去，赶快寻了府医过去瞧瞧。”

　　素笺连忙应是，忙不迭的扶着哭得满脸通红的苏月棠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月棠还不忘冲着明懿行礼告退，明懿心累的摆了摆手，她才终于离开了。

　　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聿苧等新人自然是没有说话的份，够资格的内心又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我就不去了，”众人看向高岚曦，神色莫名，“平日里未曾交好，这种时候又何必再做戏呢，人都要走了，还要装作姐妹情深的去演一场，惺惺作态的，恕我不奉陪了。”

　　聿苧看着金沅珍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却在与对方视线相交前低头错过了。

　　高岚曦慵懒的起身，闲闲的冲着明懿行完礼后，扶着朱瑾自顾自的离开了。

　　明懿如今也是颇为头痛，毕竟是大阿哥的生母，若是临终前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难免会让弘历认为王府人心不齐，管理不力，宫里的贵妃娘娘本就挑剔，传出去，自己更是落得个苛待的名声。

　　明懿只得缓缓看向慧章和沅珍，已经走了两个人，如今也只有这两人位分和资历合适了。

　　金沅珍看着明懿的眼神，心中已经明白了了几分，但却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沅珍明媚一笑，丝毫看不出方才还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按理说，我该送兰茵姐姐最后一程的，可是同为姐妹，自然明白女人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病容憔悴的样子，更何况是我们几个，妹妹我实在是不忍心，只好在自己房里为兰茵姐姐祈祷吧。”

　　然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聿苧几个新人。

　　“虽然几位妹妹是刚刚进府，可也该早些习惯才好，此时不如去看看自己的前路，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说完，从容起身向明懿行礼，只见她虽有些丰腴，婀娜多姿的曲线却如春花般绽放，然后摇曳生姿的离开。

　　明懿有些头痛，自己是一定要去的，但若是自己去，难免会被认为是落井下石故作姿态。

　　慧章犹豫片刻开口道：“慧章虽进府不久，但听闻兰福晋是最初跟在王爷身边的老人儿，后又为王爷诞下大阿哥，慧章心生敬慕，想同福晋前去拜访。”

　　明懿稍感安慰，转头问道：“你们呢？”

　　聿苧见状，想起沅珍方才隐晦的暗示，也说道：“聿苧也愿同往。”

　　慧章远远看了聿苧一眼，聿苧不卑不亢的回望过去，眼神并没有躲闪，最终慧章将头转了回去。

　　明懿又看向宋氏等人，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抗拒。

　　宋氏讪讪一笑道：“回福晋，我自小胆子小，就不去了......”

　　温察氏被林佳氏的眼神催促，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和林姐姐还未侍寝，也就不去了。”

　　见三人不愿，明懿也没有勉强，打发三人离开，自己同慧章和聿苧一同去了兰茵的檀怀院。

　　一进门，一股萧瑟之感涌上心头，聿苧一时顿住了脚步，落在众人身后。

　　檀怀院的丫鬟大多在屋内侍奉，见福晋等人进来，才连忙跪下行礼。

　　屋内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住过任何人。

　　“你来，看我了......”明懿走近床边。看着瘦骨嶙峋的兰茵方才确定，她这次真的是不行了。

　　虽然，从前有过龃龉，但到了如今的地步，一切仿佛也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了。

　　明懿温声说道：“会好的，你还年轻，一切都会好的。”

　　兰茵勉力想多吸一口气，终究还是不行。

　　“我真，羡慕你。王爷......”

　　明懿上前握住兰茵的手，轻声说道：“王爷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

　　兰茵强撑着望向门口，但凡有一丝气力肯定就会爬起来，在门口等待那人。

　　聿苧看着眼前挣扎在床榻上的女人，心中莫名一阵凄凉，周围的人都在抽泣，就连从来瞧不上众人的慧章，脸上的泪水滑落，敲打在众人心上。

　　明懿开口道：“这是新进府的慧福晋和海格格，此番也是特意来看你的。”

　　聿苧连忙行礼，慧章明明不必行礼，却还是起身示意一番。

　　兰茵勉强笑了：“真好啊，府里又进新人了。”

　　明懿安慰道：“等你好了，我就把我那套陪嫁的绣屏送你，你上次不是说好看吗？”

　　兰茵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是我，不知分寸，求福晋不要记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如今的地步，明懿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求福晋，一件事。”

　　“你说，若我能办到，定当竭尽全力。”

　　兰茵此时一口气喘不上，“哈，哈，永，永璜，永璜。”

　　明懿立即开口道：“大阿哥呢，把大阿哥带过来。”

　　丫鬟上前答话：“回福晋，大阿哥在前院读书。”

　　“这个时候......”，明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自己额娘就要不行的时候，不守在身边，还要去读书。

　　“叫人去向谭师父请假，让大阿哥快些回来。”

　　“大阿哥有我看顾，你就放心吧。”

　　兰茵此时也缓了过来，痛苦的将眼睛闭上。

　　明懿起身，慧章和聿苧也跟着站了起来。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