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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找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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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檀旎镇上的小吃街人潮拥挤,热闹非凡。穿街而过,偏安一隅,酥安饮品店像是繁华中的一抹幽静,以隐居者身份自处。偶有几位顾客光临,店员不慌不忙,举止文雅。暖色调的灯光衬得安谧而明朗。
“你好,一杯拿铁咖啡,无糖,打包。”一道清冷通透的声音从前台传来,段浅珈立刻就能想到是谁。
她关掉搅拌机,从里间大步走出来,说得有些急:“他的那份我请,不用结账。”
段浅珈想起上次给他做的拿铁咖啡并不如意,正好趁此机会补偿。她有她的执着,尽管他说抵消了,但她听出那是客套话。那时她想的就是有机会再给他做一杯。
“好。”负责现场点单的店员愣了一下,随即让步给段浅珈操作收银机器。
灯影下,她站得笔直,低首垂眸,用中指认真划拨机器界面,没有了平日的懒散。修长脖颈处的碎发缕缕分明,清亮而柔软。不知道是环境使然还是她本就如此,虽然身上系着店员特有的蓝色可爱风围裙,但举止之间却透着难有的清冷从容的气质。
许邈发现,他与她的相遇,似乎与众不同,就像翻页的故事书,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辛苦你到那边的空桌等我一下,我去调制拿铁咖啡。你觉得合口味了再打包,怎么样?”段浅珈手心向上,提示他过去。
许邈神情犹疑,但也恍然大悟,明白了她为什么能分辨出那是拿铁咖啡。
见他没有回应,段浅珈习以为常:“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说完,她回了里间。
许邈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浅珈每次都先发制人,但又不让他反感。在她面前,沉默似乎不是示威与拒绝,而是默认。
半会,她亲自端来了拿铁咖啡,在他对面自然落座。
段浅珈支起下巴,眸光期待:“你试一下?”
许邈没有尝试,反而问了她一句:“你当初不接受我送你的冰糕,这次为什么让我喝你的拿铁咖啡?”
段浅珈盯着咖啡迟钝了一秒,笑了:“别太记仇嘛,许同学。”
她笑得那么坦荡,倒显得他小气了。
许邈脸上越发愁苦。
见他眉头紧蹙,段浅珈只好挺直腰板,双手放在腿上,低了一下头,先赔罪:“很抱歉初次见面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时也没想过我们会是同学,以后望你海涵。”
她手心向上指了指那杯咖啡,换了个理由说:“这是给新同学的见面礼。”
许邈的双眸多了一丝光亮,但很快被他掩盖过去。
她主动赔礼道歉,让许邈无地自容。他永远猜不着她有什么想法,会做什么事,但这些行径又不令他生恶。初次见面,他本以为他们的相处只会相互排斥毫不相干,但那似乎更多源于陌生者的警惕,而不是他讨厌她。
段浅珈偏头过去再次征求他的同意:“嗯?”
他晃过神,终于应了一声“哦”。
段浅珈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有一丝恍惚,感觉自己是在哄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
段浅珈指了指桌面的咖啡,不抱期待:“那你先尝一下吧?”
他抿了一口,苦味浓馥,十有八九,点了点头,回复:“可以了。”
“谢谢许同学一直以来的宽宏大度。”段浅珈含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心满意足的温柔,“那我给你打包一份?”
许邈看了一下手表,应允:“麻烦了。”
……
崇华小区,在段浅珈与许邈差点相撞的转弯尽头,有一栋极致简约的新别墅,跟周围住宅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外表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凉感,规模更大些。
许邈还没进门就被一声车鸣吸引了注意,看清驾驶人的脸后,他直接头也不回地按密码进门。
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斯文模样的季安昀急忙从车窗探出头喊道:“许邈,你最好记得留门,不然我可不帮你把东西搬进去。”
许邈冷傲不是一天两天了,季安昀哪次不是夹缝里生存。这次要不是他妈妈交代他来这一趟,季安昀才不会自讨苦吃。
搬完后备箱的东西,季安昀自来熟地走到冰箱前找Bling 20 矿泉水,一饮而尽,说:“你知道吗?你这里我都找了好一会,整个小区的装修风格千篇一律,但有眼力的都知道,能跟你这别墅相比的,应该没几家。”
“你来就为了说这废话?”许邈翻了一下季安昀带来的物品,有进口咖啡豆,有应季衣物,有生鲜水果,也有医药箱……即便他多次强调不需要添置任何东西,家那边还是会塞过来。
“许邈,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这檀旎镇?为了二叔他们?但你到现在也没告诉他们你在这,更没去跟他们会面。”季安昀一边逛许邈的客厅,一边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要说我也不知道呢?”许邈抬起那双清冷又寡淡的眼眸与季安昀对视。他倒也希望季安昀能给他说出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季安昀隐隐觉得发冷,躲开许邈的视线 ,问:“今晚吃什么?”
比起深究许邈的心思,季安昀更愿意探讨温饱的事,因为这样可以活得舒畅快意些。
“这里没有厨具,建议你出去吃。”许邈回到沙发上,拿起那杯拿铁咖啡继续喝。
“那你呢?”季安昀问。
许邈面无表情:“订餐。”
“那你干嘛不订多一份?”季安昀一惊一乍地问,“难不成我还得连夜赶回去?你就这么对我啊?”
“安静一会,我想睡觉。”许邈直往卧室走,补充道,“我订了,但不一定合你口味,而且是晚上九点配送到,你急的话就只能出去找吃的。”
“这还差不多。”季安昀虚惊一场,拍了拍胸脯,平复一下心情,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他立马驱赶回去。
“你今天如果还是有医术研讨会就到阳台上去,别吵我,客厅有回声。”许邈一叮嘱完就锁门,丝毫没有想搭理季安昀的耐心。
季安昀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背影骤然多了几分凄凉,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也让许颜过来,我一个人进修罗场太苦逼了。”
季安昀脱下西装外套,在沙发上躺着翘起二郎腿,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在医学界熬出头,然后也试试避世快活。永无止尽的手术实操和会议研讨,也难免有些乏味。
畅想都还没开始,许颜的电话打破了一切平静,就像她在旁边看透他的退缩一样,季安昀不禁哆嗦了一下,竟然有些心虚。
季安昀拿起桌面的平板电脑,起身去了阳台落座,接起电话:“我见到他了,有什么想我帮忙传达的?”
“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许颜思考了半会才问。
“我敢说许邈不知道。他连为什么待这都不知道。”季安昀抬眸看向阳台外面的一大片暮云落霞楼房,猜不透这里有什么独特的。
许颜垂头丧气,支起下巴,语气多了几分厌倦:“要不是我那冥顽不化的老爸不同意,我也去看看。”
“别提了。我来这里许邈都没任何感动或者开心的情绪表达,一如既往地冷,就你喜欢他这样。”季安昀看了看手表,快到了会议时间,无所谓地打开许邈的平板电脑借用。
“可我在家好无趣,许邈在的话还会给我出难题,带我玩。”许颜有些抓狂地感慨道。
季安昀无奈笑了笑,心想,不愧是堂兄妹,玩的都与众不同。要不是跟他们一起长大,他自己都融不进他们的圈层。
“好吧,那我去祈祷许邈早日回归。”许颜态度转变,嫌弃地说道,“料你也没用!”
听到电话那边毫不留情地挂音,季安昀自嘲地笑了,难抵心中苦楚汹涌,不禁哀世伤时,到哪都是被打压的份。要不是他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他都难以生存。
但这份他自导自演的苦楚在会议邀请出现的那刻稍纵即逝,他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热爱医学。他的自信儒雅都源于它。
会议结束不久,外卖到来。季安昀照例敲了三下许邈的房间。
季安昀实在饿得慌,没等许邈出来就开动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许邈瞥了一眼手机显示的十几条未接来电,全是许颜的。
季安昀顿了一下,把饭咽下去,寻思着问:“再待几天?”
许邈摇了摇头,把手机往沙发一扔,走到餐桌边:“不行,许颜会打爆我的手机。”
“就说路途艰难,我不慎摔断了手,休息几天?”季安昀不甘心,继续编理由。
许邈打开餐盒的动作顿了一秒,抬眸那刻眼神锋利起来:“你是靠手吃饭的,编理由能不能用点脑子?你手要是摔断了,指不定我这里来更多人。”
“哦。”季安昀就知道自己在他这里赖不成,认命道,“我明早七点半出发,明晚还有个专家讲座。”
“行,我就不送你了,还有课。”许邈淡定自若地回答。
“你还是送送我吧。”季安昀恨不得翻白眼,但忍住了,抱怨,“你这时候装什么乖学生?”
许邈冷着脸:“你又不用去车站,开个车就能走,还要怎么送你?”
“你在这不需要车吗?”季安昀有些惊讶,继续说,“我开来的车本打算留在这的。”
“那你好歹开我的车来呀。”许邈嫌弃地说道。
“谁敢?”季安昀还想活命,反问,“你都不准别人碰你的车,我还能当着大家的面开?”
“所以说,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懂?”许邈不想跟季安昀较劲,直言。
“懂。”季安昀反正也不想挤车站,应得爽快。
……
第二天,第一节课铃声响起已经五分钟。
段浅珈意外发现许邈居然不紧不慢地往校门走。她拎着一盒糕点,停下脚步问:“许同学,你这是迟到了吧?”
“你不也是?”许邈疑惑地问。
“我不一样。”段浅珈大大方方地承认,说,“我是早读逃出去的。”
其实也不算逃课,她的进出都有班主任的批准,走的是请假流程,只是鲜有人知。只不过在别人眼里,她就是有特权,而她也不介意这种说法。顺势而为罢了。
许邈淡然地点了点头,直往门卫处走,坦然地接受迟到记过。
许邈还没开口,段浅珈就主动打起了招呼:“张大哥早,今天你的发型做得很棒,特有精神。”
梳着大背头的张门卫笑开了花,乐着说:“真有眼力见,就喜欢听丫头你说话。”
许邈犹疑地看了一眼段浅珈,不明真相。她与门卫都能这么熟吗?
段浅珈收敛笑意,挑了一下眉,正经地恳求:“张大哥,帮个忙呗。他是我同学。”
张门卫就知道她在打算盘,佯装不高兴:“丫头,你变本加厉让我很难办的。”
因为熟识,以前她要偷溜,只要她交代清楚,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了,都敢把同学一起带上让他光明正大地放水!
段浅珈笑了笑,把手中的糕点举起给张大哥看,精明地强调:“新品。”
认识她这么久,张门卫自知拗不过她,出了个“三”的手势,按下自动门的开键,闭上眼说:“三十秒。”
“OK。”段浅珈把糕点放下,拉起许邈的手就往校门内快跑。
许邈不禁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跟他交代就拉他跑,四处“逃亡”一样。说不上狼狈,在她身上,似乎奔跑就是常态。与上班族赶时间的忙碌相比,她多了几分快意与果断。与他无惧记过相比,她多了几分世故与取巧。
“好了。”过了门卫处的巡查视线,段浅珈放开了手。料想两人都不会多说话,她直接与许邈分道而行。
刚走没多远,她就注意到了前面有两名学生会的巡查员,想着帮人帮到底,她只好退回去找许邈,跟他并肩走。
看清来的两人都是学弟后,段浅珈松了口气。还以为她又得跟学长们斗智斗勇,多累呀,这下省事了点。
双方认出彼此后,学弟们想打招呼,段浅珈立马嘘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周圈,发现没有领导后,主动说:“辛苦学弟啦。”
“不辛苦。”学弟们心领神会,摇手告别后绕路离开。
见状,许邈主动问起:“你到哪都能跟别人称兄道弟吗?”语气里带有说不上的酸意。
“差不多。”段浅珈想了想,看向许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想的话,我不介意多认一个学弟。”
没大没小!
“不想。”许邈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段浅珈不免嘀咕道:“哎,连句谢谢都没有啊。”
课间,周泽阳特意来询问:“珈姐,你不给我带点吃的回来吗?”
“把你惯的。”段浅珈翻了个白眼给他,毫不客气地回答,“让你跟我一起逃,你又不干。”
周泽阳一片苦楚与无奈:“那样我就成你的累赘了。你被领导发现没什么,我被发现就是要命。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我妈骂我的场面。搞得你才是她女儿,我是垃圾堆捡来的一样。”
段浅珈这才记起初三带周泽阳翻墙出去的事。那次是因为她饿得不行,校内没有超市,她想买点吃的,怂恿了周泽阳一起翻初中的门墙出去。结果刚翻过墙,意外被回校领导发现,他们一起挨了处分,被叫了家长。当时周泽阳妈妈的话让人耳目一新,她都还有印象。
陆萤霜清楚缘由后,气冲冲地揪着周泽阳的耳朵教训道:“周泽阳,本事不小呀,敢翻墙逃课!你自己作死就算了,还带上珈珈,可把你能的。”
周泽阳:“妈,疼呀!轻点!我才是你儿子啊。”
陆萤霜松开手,看不惯周泽阳一副怂样,抱臂说:“我没你这个儿子。”
段浅珈怪难受地,抓了抓耳垂,小心翼翼地解释:“那个陆阿姨,其实是我提出的翻墙逃课。”
陆萤霜根本不信,摸了摸段浅珈的头安慰道:“不准包庇周泽阳。”
随即周泽阳被他妈妈甩了个白眼。段浅珈只好放弃解释,偷偷向周泽阳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自求多福。
当听到老师说孩子翻墙容易摔伤时,陆萤霜就近拉起段浅珈的手,关心道:“珈珈呀,有没有擦伤哪里?”
段浅珈撩起袖子展示:“没有,一点伤都没有。”
周泽阳则有些委屈地说道:“妈,我有伤。”说着,他把擦伤的手心给陆萤霜看。
陆萤霜瞅了一眼,完全不在意:“你皮糙肉厚的,一点伤算什么,死不了!”
想到这,段浅珈嘴角勾起了肆意的笑意,一双狐狸眼蓄上一抹邪魅。
段浅珈憋着笑说:“阿姨可能恨你不是女的。”
“呵呵。”周泽阳薄唇轻扬,戏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考虑做她儿媳?”
“蹬鼻子上脸。”段浅珈收起笑意,狠狠踩了他一脚。
周泽阳痛得蹲下。
迎唯过来见状,七分嘲讽:“何必呢?每天惹珈姐生气,自找虐。”
周泽阳瘸着脚回去,撞开迎唯的肩膀:“我乐意。”
迎唯:“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