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许》秋苏落浅

1、陌路人

　　此起彼伏的小镇楼房顶上铺满夕阳的金光，晚霞倒映在远处蜿蜒的河面上，归路人穿梭在市集中，万般景象，不离尘烟。

　　“叮铃铃～”檀旎中学的放学铃声一响，不远处的小吃一条街骤然热闹起来。

　　“同学，炒酸奶喜欢吗？要不要来一份？”

　　“同学，色香味俱全的大鱿鱼，尝尝？”

　　“六元一份的鸡翅包饭，促销价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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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秒还闲得拉家常的小商贩们，各自归位，起火热炉，一边招待，一边忙碌……

　　“你好，欢迎光临。”看到有男生进便利店，店员主动招呼。

　　男生身材高挑，目测有185以上，红色卫衣叠穿白色棒球外套，整体休闲潮流。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口罩蒙脸，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直奔饮料区，给人一股神秘的清冷疏离感。

　　原本站在冰柜前发愁的女生察觉到有人向她附近走来，果断往里让路，视线仍旧不离冰柜里各式各样的冰糕。

　　男生与背着他的女生擦身而过时，比女生高及一个头。

　　谁也不看谁，他挑他的冰镇矿泉水，她选她的香草冰糕。只是陌路人。

　　结账处，男生在前面排队。

　　女生随手把冰糕扔在桌面等待，注意力放在手机提示的消息上。

　　“珈姐，我上司老师说你明天必须交物理作业了！！！”

　　再抬眸时，店员直接把她的冰糕一并归入男生的账单中。

　　始料未及，男生动作更快，在店员敲键的那刻，直接微信付款了。

　　女生急忙扯住男生的衣角：“等一下，你把我的账付了。”

　　“哦。”男生侧过身，瞟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店员，随即声音淡漠地回复女生，“送你了。”

　　“我不需要。”女生没有丝毫开心，甚至有些生气，态度坚决。

　　男生理都没理，直接出门。

　　女生转头问店员：“这个冰糕多少钱？”

　　“七块。”店员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抱歉，我今天第一次轮班，请见谅。”

　　“没事。”说完，女生冲出去找人。

　　前方不远处，他刚喝完水在拧瓶盖。女生追上去解释：“我说了，我不想要你送的……”

　　话没说完，被一声暴戾的叫唤给打断：“段浅珈！”

　　段浅珈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她喊的人，那人身后还带着三个小弟，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点没变。她就是待宰的羔羊，容不得犹豫。

　　段浅珈果断拉上旁边男生的手腕，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前拽：“没时间了，辛苦你跟我跑一趟。”

　　男生都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就被一个力气不小的瘦高女生拉着跑，不禁多了几分迟疑……

　　“求你快点，我这是逃命！”赶着甩人的段浅珈能察觉到他的迟疑，带着责备又惜命的语气催促他。

　　男生没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经她这么一说，他相信了。一贯理智又厌世的自己都没法解释为什么，竟一瞬间就下决定遂她的愿。他反手抓上女生的手腕，拉她躲过人群加快速度。

　　逃亡的两人顿然由一前一后变成并肩同步，脚下生风，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见段浅珈跑得更快，追来的人急忙怒喊：“段浅珈，你每次都只会跑！”

　　气愤之余，领头的人转身跟后面的小弟说：“你们分开去包抄她。”

　　“这边。”段浅珈转而带男生穿过一条窄道，进入错综复杂的小巷居民区。步伐不停，她把没吃的冰糕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垃圾箱。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跑多久才能甩掉后面的人。对于她来说，手上拿着东西就是碍事。

　　男生看在眼里，保持沉默。路过另一个垃圾区时，他也立刻扔了自己的矿泉水，第一时间伸手摘掉口罩呼吸，脚下没有看出一刻速度减缓。

　　“快！”段浅珈不减速度，仍要带他穿街走巷。

　　“右转。”刚一转，段浅珈就看到道路尽头正在辨识方向的领头人。

　　有仇的两人视线不幸对视。

　　领头人死盯着段浅珈，一边加速跑向她，一边气急败坏地喊：“段浅珈，你给我站住！”

　　段浅珈赶紧转道：“左边。”

　　又遇到分叉口时，段浅珈毫不动摇地提示男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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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仍是多次不同方向的拐弯，男生已然分辨不出自己在哪。他被她的紧张感染，只记得要帮她逃。

　　听她果断又急促的声音，男生更愿意相信她是被逼急了的横冲直撞，全然只顾着极限逃跑。

　　他趁机瞥了一眼女生，想让她冷静又没辙……

　　十几分钟的漫无目的，后面的人又穷追不舍，段浅珈没有太多气力支撑了。她机智地拉男生进入一个小楼道藏身，有些虚弱地说：“前面，躲一下。”

　　他们并排靠墙站立，偶有一缕霞光浮动，但楼道角落足够阴森，周围静得只有各自压低的喘气声。此时，段浅珈右手拽着他的衣袖，越抓越紧，和着她高度紧张的呼吸频率，全程没有看他一次。她一直紧皱眉头，侧着脸垂眸靠听力辨声，只在乎左手边楼道外沿的动静。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到白色衣领时，她不曾分神。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女生很不简单，警觉又聪慧，但不知为何会被一群男的追杀。初来乍到，他听说过这里的治安有些松弛，但没想到自己也会身临其境。过了这么久，全程没有警察来追问他们为什么四处跑。

　　“嘭。”易拉罐触墙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怒吼声，“可恶！”

　　段浅珈被惊了一下，呼吸明显停滞了几秒。声音越来越近，她急忙抬眸找寻更隐蔽的地方。瞅到男生旁边的木门没锁，她二话不说地把男生推进去。自己跟着进去后一只手还不忘拉住木门，不让它发出声音。

　　木门后，是一堆零散的大件废弃物，仅剩空间少之又少。段浅珈顾不上男女有别，直接手撑着门靠着男生站。仅一寸距离，她的脸就可以挨着他的肩膀。

　　男生背靠着门，刻意放缓呼吸，他对这样的近距离有些不适，但又知道她属于无心之举，皱了皱眉头。危机面前，他会变得这么隐忍吗？他无从考察 。只知道，素未相识他允许这个女生打破了很多界限，又是让她抓着跑，又是听她使唤，现在又陪她躲在一个阴暗难闻的小地方。

　　铁锈蒙尘的气味扑鼻而来，段浅珈想打喷嚏，但明白不合时宜，她直接用手强捂鼻息，忍住了。

　　“该死！段浅珈！有本事你一辈子都躲着我们！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新仇旧账一起算！”外面的人提高嗓音放狠话，属实被气得不轻。

　　过了十几秒，认清自己寻人未果后，领头人带着火气吩咐道：“散了吧，改天见到她都给我机灵点。”

　　其他人已经身心俱疲，只点头没回话。

　　领头人顿然火大了，质问：“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异口同声后，他们丧气离开。

　　听到周围没动静后，段浅珈松了口气。她刚想出去查探，男生迅速伸手出去，第一次主动低声说话阻止段浅珈：“再等等。你也不想徒劳吧。”话语低沉，冰度不减，还真是……要说生气也犯不着，毕竟她连累他跑了这么久。

　　段浅珈还以为经过这么一遭，他早有怨气，却不曾想他还能有耐心劝阻她，也属实不易。段浅珈这才正面抬眸看他。他丝毫不惧她的目光，双眸清亮又沉敛，像是不明深浅的潭水，冷峻的脸庞配得上他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淡漠疏远。

　　静默三分钟后，段浅珈眨了眨眼，忍不住低腰打了个喷嚏。周遭没有异动后，段浅珈发话：“没事了。谢谢你愿意配合我。”说完，她直起腰拉门出去。

　　他仅是好奇，面目没有丝毫关心的流露：“如果你跑不过他们，会怎么样？”

　　段浅珈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粉尘，三分认真，七分随意地回答：“只能被打呗。没听到他说的要算账呢。”

　　男生陷入了思考…

　　段浅珈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塞进男生外套的口袋里：“这是还你的钱。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她的动作显得那么理所应当。那一刻，段浅珈才意识到，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钱塞给他呢？大概是急傻了。但是细想，要找她的人见他们当时在拉扯，估计也会默认他们认识，横竖也不会放过他。拉他跑也不失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她不想多说话，离开是彼此的体面。

　　对她来说，他们从此互不相欠，恩怨两清。

　　男生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扔了冰糕，就因为不是她付的钱她很嫌弃？拉他一起跑是为什么？就为了还钱。因为几块钱就拉上他一起跑，要是他不愿意配合她呢？或者他跑不快呢，就不怕他拖后腿？他起初是不想跑，但看到她那么紧张，就不自觉的想帮她……但是她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就直接塞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也有点过分了吧。

　　男生追上去：“等等。”

　　段浅珈停了一下，回话一句：“你往后走，第一个分叉右拐走到尽头就能回到最初的街道附近。”

　　这样看来，她也不是不辨方向。男生有些错楞……

　　段浅珈手机震动一响，发现是来电后，接起。

　　一道焦急低哑的男声传来：“我听说他们在抓你，没事吧？”

　　段浅珈一边往前跑 ，一边回话：“躲过了，我一会就到。”

　　她才记起自己有约在先。

　　手机另一边听到回复后松了口气，嘱咐她：“注意安全。”

　　“嗯。”段浅珈停下了脚步，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看面前不高的隔墙，下一秒果断翻过去，动作敏捷利落，直抄近路。

　　男生本想等段浅珈打完电话再问清缘由，没曾想她又急着跑开，她拐了个弯后就不知所踪。

　　找不到人影后，男生也没了刨根问底的心绪，就当他今天闲的。

　　按她的说法，再询人问道，他自己走回了小吃街，思绪却许久没从刚才的疾跑中回来。那个名为段浅珈的女生天生拥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在极致的冷静面前，不显得魅惑，反而是阴翳。长发披肩，运动套装，并没有穿校服，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学生，但年龄与高中生无异，或许不读书了。她与他的相处，隐藏着说不出的互相排斥和猜疑。

　　这时，檀旎中学的五班班主任蓝珏念叨：“这都下班了，新同学怎么还不来学校报到？”

　　物理科任老师陈晓晓怀疑道：“会不会你记错日期了？”

　　“没有呀。”班主任蓝珏一边翻手机聊天记录一边皱眉说，“我早上还特意跟家长和学校两边都确认了一下。按计划就是今天。”

　　物理科任老师陈晓晓建议：“要不你联系一下学生本人？”

　　班主任蓝珏默然点头，翻出学生信息表，输入了一串机械又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许邈同学吧？”蓝珏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亲。这一刻，她在庆幸学生接了自己的电话，不至于算她失职。

　　“是。”电话对面传来许同学的声音，沉厚又带有些喘息。

　　“你今天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怎么没来报到呢？”蓝珏极有耐心地询问缘由。

　　许同学躲进了一个街道角落，避开前方的叫卖声，停顿了几秒，解释：“抱歉老师，我还有入住手续要办理，明天再报到吧。”

　　“那好，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明天一定要来报到哦。”

　　“谢谢老师关心。”话落，许同学直接挂了电话。

　　心焦平定，蓝珏不经感慨:“不太明白，这学生为什么要一个人从市区转来这上学？”

　　陈晓晓被蓝珏的话吸引过来，惊然：“他父母不陪同吗？”

　　“没有。申请手续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听声音也觉得他挺成熟稳重的。”蓝珏收拾好桌面资料，起身去校长办公室报备特殊情况。

　　陈晓晓满脸疑惑，对新生多了几分期待。

　　许邈本来打算去学校报到的，但半路突然不想了，就随便拐了个方向瞎逛。不久就经历了一番“逃命”。接完电话后，他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他索性直接右转拐进了一个公园。刚走没几步，就在廊道下面的隐秘处发现了一群男生正围着一个穿校服的男高中生指指点点。

　　站在高处冷眼旁观，他的心境平静如水，他本就没有见义勇为的心力。这才是原本的他。

　　下面的一个男生抬头发现廊道有人后，假装熟识地搭着穿校服的男生肩膀，带队离开。

　　许邈目光没有追随，压低帽檐，面不改色，往前走……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帮她？跑不过就被打吗？就她一个女生是怎么有本事惹到一群人的？他为什么要相信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