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千本木

8、麻辣

　　黄色锅底？

　　“先生对不起，店里有些吵，是我没太听清楚。”服务员姐姐微微笑笑，身子前倾，没记下来，又问了一遍。

　　“噢，他说的是牛油麻辣锅底。”凌栎在对面看着，捂着嘴笑了笑。
　　亮灯光下，眼前端庄淡雅，一张轮廓硬朗的脸上明明没有笑意，凌栎却忍不住对着这张脸轻轻勾起了嘴角。
　　她想起来初中跟父母第一次上京吃火锅店，也是看着繁杂的火锅名字叫不出口，最后手指了一个黄色的辣锅。

　　“谢谢先生。先生好品味。牛油麻辣锅底这就来。”服务员笑容可掬，正要离开。

　　抱着石膏的江洋猛一抬头，瞥了眼彦湛杉已经上了灰线的脸，他冲着服务员温声喊了一句，“美女，再拼个菌汤锅底。”彦湛杉碰麻辣就冒汗，更别说吃了。

　　江洋心里小算盘一拨，心中轻轻微笑：以前喊你跟员工们偶尔吃个火锅，从来都是我代替。偶尔也让你张个教训。
　　不过他转念一寻思，这考核员有两下子，摸清了彦哥从不参加公司员工聚餐，所以蹲在了火锅店，难不成还真是“故意”的……！

　　“帅哥选的好搭配。这就来。”服务员姐姐嘴很甜。

　　没等服务员走远，秋爽突然转过脸，佯装憨凶瞪着凌栎，大嗓门一开：“栎栎，你老实交代，你这是偷偷背着我，跟这个男人认识多久了。约会几次了，他喜欢什么锅你都知道呐？”

　　“也没几次。就是上次出去知道他喜欢辣的而已。”凌栎声音又轻又小，咬着下唇，讪讪笑了。她上哪儿知道！

　　凌栎不是要瞒着秋爽，只不过还有外人在场，临时找个伪装男朋友的事儿，的确不好一下子捅破。

　　秋爽直接拍了拍桌子，像是开审了，“不许瞒着我，那我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花店。”
　　“花店。”
　　两个人异口同声，同心同德。
　　两人四目对视时，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优越感漂浮在火锅店的腾腾热气中。

　　听见彦湛杉开口了，秋爽重新坐正了身子，从发梢到喉结，正式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男人。

　　秋爽20年人生走过，柔道拿过京市前三，路遇小偷歹徒都被她揪着领子送到过警察局去。
　　她自认从来不畏惧任何男人。
　　可是，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炯然深远的目光折过来，竟有些让她不敢直视。这男人，还真是帅的闪眼睛。

　　但她见过渣男俞震，担心凌栎再被欺负，决心替闺蜜把好关。

　　秋爽继续朗声开口，直接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彦湛杉对扫描仪一样把他头发丝都要看仔细的魁梧女孩儿并不畏惧。不躲不闪堂堂正正看了回去。

　　没想到突然开始提问了。
　　彦湛杉面不改色，心中指责：哪有第一次来当电灯泡的女闺蜜就上来调查户口的，这考核就不能矜持严谨一点儿？！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凌栎右手在桌角悄悄伸出来了三根手指。

　　“三天。”这个不用提示，他回答地自然大方。
　　同时，一个怯生生的小声音也在秋爽旁边同起同落。
　　“三个月。”

　　抱着石膏的江洋，握着刻刀的手不动了。
　　他转过脸看了看彦湛杉，卷起的睫毛眨了眨，里面都是同情：彦哥，这句不是真的吧，这女的盯了你三个月了？！

　　秋爽没说话，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往凌栎这一转。

　　“哦，我们认识三个月了。三天前开始正式交往的。”凌栎眼角一抹可怜兮兮的小黄光闪烁，解释地含糊，只恳求被放过。

　　“我说呢。怪不得今天才突然给你送花。还穿这么正式。”秋爽貌似很理解的点了点头。“交往三个月，告白了。虽然有点儿短，看样子你们也是彼此很了解了？”

　　凌栎赶紧点了点头。

　　“你也不介绍一下，我得怎么叫他啊？”秋爽看了看两个人。

　　“彦湛杉。”
　　“严占山。”
　　秋爽听着，两个人还总是口号挺齐的。

　　“你平时都喊他全名？那我也跟着你喊这个帅哥全名？”秋爽歪了歪脑袋看着凌栎。

　　这个问题的话，好答。
　　凌栎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其实我问过他，怎么叫好，他说‘三个字都要’。所以，就这样叫了。”

　　彦湛杉心里爬过一只小蚂蚁：原来三个字都要，是这么个意思。

　　秋爽说不出具体原因，多少觉得她的闺蜜笑得有些不自然，她又问，“来火锅店都西装革履的，你这男朋友，问问平时是干什么的不算失礼吧。”

　　“他啊，花店店长。”凌栎这话说完，想想刚刚在画室里，那个“五亿”的电话，没等秋爽再开口，她双臂挥起来一比划，凭空画了个大饼，“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花店店长。”

　　江洋看着眼前娇小女人的夸张描述，又侧过脸看了看彦湛杉。
　　他有点儿能理解秋爽的问题了，“很大是多大？”

　　“哦，我是杉青花卉连锁店的总店长。”彦湛杉沉声开口，报上了彦氏旗下一个小小连锁花卉业务的企业名字。

　　这次，秋爽听懂了。“你好，我是秋爽。秋天的秋，爽快的爽。京市本地人。A大美院雕塑系的大二生。跟凌栎同级。我们形同姐妹。冒昧几句别介意。”秋爽的几句自我介绍简简单单，清楚明快。

　　然而秋爽之后，没动静了。
　　彦湛杉不方便介绍，毕江洋作为朋友，更不合适介绍。

　　秋爽转向凌栎，“你的男朋友多大年龄，看着比你成熟多了。”

　　“秋爽，哪有上来就问年龄的多不礼貌。”凌栎小动作推了她一把。

　　“28。”彦湛杉反而落落大方。

　　“真的？”凌栎没忍住，怎么看也不像28。哪有那么老。

　　“你不知道？他年龄都没告诉你？”秋爽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呢。”凌栎赶紧笑着摆了摆手。“我那是陈述句，意思是他真的28岁。”

　　信你个鬼。秋爽直接下一个问题：“那好，你们上次在哪儿约的会？”

　　凌栎跟彦湛杉对了个眼神儿。

　　“你不看他，就想不起来？”秋爽严厉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动了一个来回。

　　“酒店。”凌栎没对上眼光，有些羞涩，只好回答了个昨天去的地方。
　　“是的，江之瑞酒店。”彦湛杉还给补充完整了。

　　就在刚刚，江洋还真拿着刻刀入定了。
　　听见这句，江洋一低头，在下面小动作踢了踢彦湛杉的鞋子。

　　“怎么？不是江之瑞吗？”彦湛杉反而转过脸来看他，犀利的眼光差点儿让江洋落了刻刀。“是是。”他无奈地点头。

　　“栎栎，你真想好了。我就不问了。江之瑞是个会员制酒店，既然你们都去过酒店了。那我，不如坐过去吧。”

　　秋爽直接站了起来，却被凌栎拉住了胳膊，“别别，秋爽。”

　　此时，江洋正把手机放在桌子下面，给彦湛杉连着发了几个短信
　　【你怎么能说酒店？？？就算是考核员，人家是女孩子。你品品。你品！】
　　【彦哥，就算你不把考核当回事儿，想好了再说，考核危也。】
　　【你先坐对面去。兄弟帮你一把。】

　　彦湛杉看着手机神色不动，心里却爬过两只小蚂蚁：去酒店谈商务会朋友不是很正常嘛。
　　看完第三条，他在秋爽之后，笔直地站了起来。

　　江洋招呼着秋爽坐到他边上，拿着刻刀，对着雕像，神情认真地说：“秋爽同学，你过来坐，你看看这个效果，是不是更像沉思。”江洋把刚刚那个掉进坑里挖不出来的话题给强行跳过去了。

　　“天呐。大佬你是怎么做到的。对对，就是想要这种效果。”秋爽把雕像夺了回去，“这不可能，你只轻轻刮了刮脖颈，眼睛，还有脸颊，就三处。突然这个人就真的陷入沉思了？！”秋爽双手捧着雕像，突然眉飞色舞起来。
　　在学校，就连导师都说学生的作品，很难改，不如重新雕刻来的容易。
　　江洋竟然只轻轻几刀而已。

　　“刻刀落在哪儿并不重要。一开始，雕塑讲究大局观。如果脑子里只有些专业手法，反而本末倒置。最终可能就是雕刻个萝卜花。脑子里要先成像，手下的刀才能灵活，刀下的人才能真的活起来。”江洋放下了刻刀，手指着雕像的侧脸，微微笑着，声音柔和好听。

　　秋爽听着听着入了神，不自觉地往江洋身边靠了靠。
　　“江先生，你，喝酒了？”秋爽闻到了一股陈酒醇香，她这性子向来不太过脑子，直接就问了出口。

　　“哦。不好意思。”江洋往里面坐了坐，抬臂挡了下自己。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很喜欢喝酒的。你说得很棒的。比我们导师都厉害。我是想说，江先生如果喜欢喝酒，我请你吧。”秋爽赶紧摆了摆手，知道是自己话说错了，大大咧咧地改口就要请客。

　　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一双白皙的手，手指修长，握着刻刀的动作，姿势，甚至在她的导师之上，绝不是素人。

　　江洋笑了笑：“不用客气，怎么会让学生请我们。想吃什么，你们随便点吧。正好一顿火锅的工夫，我跟你把这雕像可以赶出来。”趁机，他抬眼朝着彦湛杉挤了挤眼睛。

　　坐在对面的凌栎问刚刚换座过来的彦湛杉，“你的这个朋友，似乎很熟悉雕塑呢。”

　　“他不干正经事儿，天天光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彦湛杉沉声一句话，三个人同时看他。

　　彦湛杉一怔，一桌三个美院的。
　　他顿了顿，“不过，歪打正着。他去年弄了个铁块子，现在还在法国的维尔布美术馆里放着。”这句话一补充，欲扬先抑，瞬间把江洋给抬起来了。

　　“什么！维尔布？！”凌栎跟秋爽的眼睛里同时飞出来了一排小星星。

　　“就是个铁块子而已。”江洋谦虚地笑了笑，没想到彦湛杉还记得他的作品。
　　虽然它不叫铁块子，有个名字叫《飘荡的陨石》本来是反讽人类留下的宇宙垃圾，一个现代抽象风格的雕塑作品。

　　说话间，“先生，鲜蔬菌类帮您下锅里。肉类放在这里可以吗？”服务员小姐姐推着小车，油滚滚的麻辣火锅已经摆在了中间。

　　彦湛杉看着红油滚滚冒着白烟的麻辣锅，他把手放在嘴角边，轻咳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秋爽看见了。
　　“对面的先生喜欢辣子，麻烦你再加点儿辣。”秋爽本来几个问题把凌栎的男朋友问沉默了。旁边难得遇到了雕塑真神，她赶紧想办法补救一下。
　　刚好想起来凌栎说她的男朋友喜欢吃辣，她顺手借花献佛。
　　旁边的服务员小姐姐简直万能，身上挂着小辣椒，眼看着一排小辣椒被秋爽摘下来，欢快地跳跃着进了油锅。

　　彦湛杉吃不了辣，真的是一口都不行。
　　别说吃了，看着眼前的麻辣火锅，他都有些眼晕。
　　他抬起手松了松领结，之前在楼上开会，现在还是一身正装。

　　而对面的秋爽积极起来谁都挡不住，单手端着盘子，一整盘羊肉卷被她直接就要往锅里推。

　　“秋爽，你干嘛呢。怎么能整盘子往里倒。”凌栎说着伸手要去按住盘子。

　　然而，整整一盘肉，重力作用过大，啪嗒啪嗒已经相序落进了锅里。

　　火锅里的红油水溅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溅到凌栎端着盘底的手上。

　　彦湛杉眼疾手快，从下面握住了盘子，刚好挡住了一盘羊肉落下时飞溅上来的一簇红油浪花。

　　凌栎没事儿。
　　油花完完全全地挥洒在了彦湛杉的西服袖子上。

　　谢谢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