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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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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起拍价300万,有加价的吗?好的,360万,还有加价的吗?回到场内中区,有人出价到500万……”
临安市国际会展中心内,一场低调的拍卖会正在有序进行着。
室外正是三十六度的高温,而会场内冷气开得极低。
南葵穿得单薄,一席针织面料的鹅黄色紧身连衣裙,乌黑顺滑的长发被盘扣在后脑,露出肩颈的大片雪白肌肤,额前几缕碎发时不时随着冷气流微微拂摆上她精致的眉梢。
旁边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甚至被那人走路带起的微风冷得轻微战栗一下。
一旁的小助理季秋是个有眼色的小姑娘,手脚麻利的从椅子后取下挂着的外套递给她。
“老师。”小姑娘掩着嘴凑近了一下,声线压得极低:“我以为来拍卖会的都是浑身名牌的有钱人,结果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南葵闻言愣了一下,环顾会所一圈后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会场布展装置奢华至极,而现场的拍客却着装随意,大多都是T恤短裤,不修边幅的模样,并不若电视上显露的那样高奢傍身,庸俗且容易暴露人心中的欲望。
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口直心快,胸口颤抖着忍了忍笑意:“其实这些举牌叫价的人手里只有牌没有钱,毕竟这种级别的拍卖会,能来现场的其实都是大老板派过来的幌子,或者电话竞拍。”
季秋眨眨眼,还是有些不明白:“还需要幌子啊,买东西还搞得这么神秘。”
南葵将外套松垮的披在肩头,侧头的时候微微掩了一下嘴角:“真正的收藏家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藏品的。”
季秋环顾四圈,哦了好长一声:“老师,我一直以为你对国画以外的事都不感兴趣,没想到居然还懂这些。”
“来得多了就懂一点了。”
“您喜欢收藏?”
南葵摇摇头,视线落在前方的聚光灯下,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我就过来碰碰运,说不定《一点红》就出现在哪场拍卖会。”
听到《一点红》这个名字,季秋有些恍然大悟。
两个月前,她刚从美院毕业就慕名前来应聘“桑榆”画师助理的工作,结果到了面试现场却意了个大外,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桑榆居然是一个女人。
毕竟以桑榆遒劲有力的笔力和情感浓烈的画风来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生活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而桑榆本人居然出人意料的温婉柔和,并且不比她大几岁。
更意外的是,当时面试的时候,南葵并没有对她的工作经验和工作能力过分挑剔,只简单考察了一些她对国画的见解,而考题,就是南葵自己临摹的《一点红》。
季秋又问:“我只知道《一点红》是您父亲的遗作,可是你父亲遗留下的名画那么多,为何您只执着于这幅名不见经传的《一点红》呢?”
“因为它是我父亲当年画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南葵微微抚一下额角的碎发,而后眉眼带上几丝温柔眷恋。
七岁那年,当她第一次握起毛笔的时候,父亲就指着那幅《一点红》告诉她——画是有画魂的,当一个人到了口不能言,并且词不达意的时候,就只剩下画画这一条出路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对国画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兴趣,并且是越深入越着迷。
宣纸上只有满目浓淡宜然的墨色,却比任何缤纷的色彩都更能质朴直接的传达人所有的缱绻心绪,也浓烈,也浩荡。
“以画传情,确实浪漫。”
南葵思绪还在游荡飞走着,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点头,然而季秋接下来说的话就猛然给了她当头一击。
“老师,其实您那幅成名作,也是画给心上人的吧?”
闻言,南葵猛地回神,她略微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好半天才接话,“你是说《山河共证》?”
山河共证四个字她咬得艰难,眸色虽然在强装镇定,但垂在座位两侧的手却微微蜷缩起来。
小姑娘头点得好似拨浪鼓,万分期望她的回答。
《山河共证》确实算得上南葵的成名作,五年前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毕设作品就是这幅画作,当年就已经惊艳了一众师生。
后来她用桑榆这个名字为画作署名,参赛了那年的红点奖,也不出意料的获得了一等奖。甚至有人出2000万天价要收购这幅作品,从此桑榆这个名字便一炮而红。
很多人都猜这幅画中的浓烈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却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就藏在画作的卷轴中。
过往的记忆好似穿过细碎的光阴和蒙了灰的记忆,挣扎着向她奔涌而来,在冲破尘封的最后一秒,她长舒一口气,压下心绪。
“已经是最后一件拍品了,看来《一点红》不在这,咱们走吧。”她没有回答季秋的问题,说话间已然起身,开始整理身上的裙摆。
季秋小心观察着她的面色,一边整理桌上的物品,一边跟着起身。虽然还是好奇,但也没在追问。
走出拍卖会现场的的最后一刻,南葵听到身后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恭喜这位先生以1300万的成交价拍得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这个数字震得她顿了下步子,而后暗暗感慨有钱人确实挥金似土,也不知道这是用来讨好哪个小情人的。
她摇摇头,快步走出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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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的临安市正是夜生活丰富的时候,霓虹灯闪耀在无尽的夜里,质朴的天幕都沾染上华贵绚丽的气息。
会场里足够安静,连呼吸都是需要放轻的,而此刻骤然回归到充满烟火气的人海中,她才反应过来今天好像还没吃饭。
其实她也不饿,但不能连带着小姑娘忙了一天一口饭也吃不上,询问了季秋的意见后,两人去了离会展最近的一家烧烤店。
等菜的时候,季秋去了趟洗手间。
周遭摇色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酒拳声也叫得响亮,南葵不喜欢吵闹,便戴上了耳机。
降噪耳机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嘈杂声,她全然没有听到后面一桌膀大腰圆的男人冲她吹口哨的轻浮声音。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皱着眉头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满脸酒色的中年男人嘴巴正在一开一合的说着什么,摘下耳机的瞬间,她只听到了后半句——“给脸不要脸的骚娘们,老子跟你说话呢!”
而后,南葵就看到那酒鬼男已经高扬起大掌。
她面色煞白起来,眼睁睁看着那记耳光生硬的打在自己脸上。
被打得偏过头去的那一秒,南葵心想,原来电视里挨了耳光嘴角有血的画面不是假的,打到位了,是会流血的。
她耳朵一阵嗡鸣,口腔里都是血丝的咸腥味。
正发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甩出来一只啤酒瓶,正正的砸在酒鬼男的背脊上。
玻璃碎渣飞溅的瞬间,一个白色的夹克飞过来的笼罩上了她的头脸。
周围响起一众惊呼声。
整个事情的发展几乎一气呵成,没有给南葵丝毫反应的时间。
她被蒙在黑暗中,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拳拳到肉的声音。
半边脸的麻木劲逐渐散尽的时候,她才察觉到事情好像闹大了。她着急的扯下头上的外套,想过去拦架,而世界再次恢复光亮的那一秒,迈出一半的步子就生生被眼前的冲击力震在了原地。
骑在那个啤酒男身上的男人,是晁善。
南葵曾一万次幻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却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真实。
此刻他正跨坐在那个男人的啤酒肚上,趾高气昂的用一只大掌掐住那人的大半张脸。牙关紧咬一下后,突然笑得邪性:“哥们,你这身劲和肚子一样软,还学会打女人了?”
他在明目张胆的挑衅和羞辱,周身散发出非常阴郁的煞气,那股极强的侵略性硬生生震得酒鬼男的朋友没敢过去帮架。
这种时候,南葵居然有功夫跑神,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女生堆里疯传的一句名言——不狂就不是晁善了,毕竟装逼的干不过不要命的。
不要命的……
南葵一阵心慌,快步走过去:“别打了。”
嘈杂声中,她娇柔的声音弱的像鸟叫,并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有些心急,刚想再大声一点,可还未开口,晁善先抬起了头,穿过重叠的人影缝隙,目光在她身上锁定。
他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的小臂结实且充满力量。
眉眼生冷,目光锐利且磅礴,两眼间飞溅着一丝血滴。
整个人冰冷,狠厉,活像一匹狼。
一万个男人里都找不出一个那么狂的。
南葵突然有些不敢过去了,就那么杵在原地,再开口的声音比之前更弱了几分:“够了,别打了。”
晁善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与情绪。
半响后他顿在半空中的拳头缓缓摊开,低头,目光从新落在酒鬼男身上。
摊开的手掌微微冲那人勾了两勾:“手机。”
啤酒男见他终于收手,一开口就是求饶,“大哥,我、我刚才喝多了。”
“现在清醒了?”晁善从男人身上站起来,双腿还跨在男人腰间,就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神情无比淡漠,眼里除了厌烦倒是没有半点刚打完架的戾气。
啤酒男点头如抖筛。
虽然没被打几下,却实打实的被他这股疯劲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乖乖把手机交了出去。
晁善接过手机手机,指尖滑动两下,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番操作后,啤酒男的手机就突然响起支付宝的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五千元。”
他把手机扔回那人身上,简短意赅的说了三个字:“医药费。”
而后就抬手示意那人快走,满脸的不耐烦。
其实那人就只是简单挨了几拳,顶多嘴角破点皮,积点淤血,受这点小伤换了五千大洋,倒觉得是自己赚了,抱着手机撒腿就跑。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尽,南葵瘦小的身子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她看着晁善慢条斯理整理衣服的模样,觉得应该道谢,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开口。
她甚至有些拿不准,对方是不是还记得她。
毕竟当年两人的关系只能说是十分微妙,有点关系又好像没有什么身份。
如今已时隔五年,凭她对晁善的了解。
他应该、或许、可能真的已经把她忘了。
再三犹豫后,她拿捏着措辞,终于开口:“那个医药费,还是我转给您比较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