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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集 ...

  •   高翔去镇上医馆,留下蝶舞和沈冲再次独处。沈冲大病初愈,已能下床走动。薰药时,蝶舞见他肩头的淤青,想起昨天打他的事,而道歉这个口却怎么也说不出。
      房间里静极了,院外穿林风、鸟飞鸣、闲适祥和。
      处理好伤口,蝶舞帮沈冲整理好衣服,二人坐在桌前谁也不说话。清早高翔考的芋薯还冒着热气,蝶舞想拿一个吃,但太烫了,蝶舞赶紧手摸耳坠降温。沈冲抽出两根筷子,按着芋薯从尾部两边分插进去,递给蝶舞。
      “多谢。”蝶舞小心接住。
      “是我该谢你,你救我了的命。”
      “咱们别谢来谢去了,好麻烦,给你。”蝶舞掰一半芋薯,学沈冲的样子插好递给他。
      沈冲笑笑接过,蝶舞侧目,心想着还以为他这人根本不笑的。那天醒来,他非但不肯喝药还强行下地要跑出去,不识好人心的质疑自己身份也就罢了,任他乱来加重伤势岂不是白费力气。蝶舞情急下只好用棍子给他打回去,不成想逼急了他,幸好高翔及时赶回。
      “听高翔说,你和他都不打算再干杀人的行当了,你们以后可有打算?”
      “天大地大,四处漂泊,走到哪儿算哪儿。”沈冲言语间,透着股散漫随性。蝶舞却有点欣羡他能随心所欲的活。
      “秋老板……”蝶舞话端刚启,沈冲面色顿时阴霾。
      “不可以提她吗?”
      “你想问她什么?”沈冲面向蝶舞,透过沈冲如炬的目光,蝶舞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算你的家人吗?”
      沈冲心内叹口气:高翔,你真是什么都和她说……
      “算,她是我重要的家人,可和她在一起太累,我想离开。”
      “离得开吗……”蝶舞自语呢喃望向窗外。

      长荣酒馆,老板和伙计在收拾条凳。大门外热闹非凡,今天是上元灯节,平阳镇虽不大,但往年这天镇上极为热闹,人山人海,镇上的商会将大放节庆烟花。酒馆被人提前包了场,门口挂了关店歇业的牌子,所以馆内反倒无人。
      收拾妥当后,老板站门口等包场的主家。远远望去,熙攘人群里一个身披金丝橙衣,头顶琉璃冠的年轻人极为惹眼正朝着酒馆方向走来,老板认出他便是主家。
      “白少爷,您来了。”
      “我的朋友稍后到,带我去楼上。”来者正是白玉川。

      “无双姑娘,慢些走,小心摔倒!”高翔侧身护着蝶舞避开拥挤的人流。
      “人多才好玩!”蝶舞兴奋的往前走,全然不在乎。城南门那边已经开始放烟花,第一波火焰划破夜空。
      “你看好无双,我自己找地方歇脚。”沈冲说完往大路边走了,高翔连忙跟上蝶舞。
      大路边,沈冲踱步,却被一处空酒肆吸引,抬头看“长荣酒馆”。他径自走了进去,店内伙计赶他出去,见他不走就塞给他一瓶酒,然后扭头进后厨了。沈冲沿着楼梯到二楼,只见扶栏上悬坐着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视线交汇之际,夜空的烟花照亮了楼台。白玉川微微点头示好,沈冲自己坐到桌台一侧喝酒。白玉川暗中打量一番见眼前的沈冲,心中赞赏:这人似乎有病在身,但生得魁梧英俊,剑眉星目,目光洞若星火,如此气宇定是个江湖中人。
      伙计端酒菜上来,见沈冲非单没走还跑到包场主家眼前晃悠,登时生气道:“你这人怎生回事?都给了你酒,快走快走!”
      沈冲并不理会依旧自饮自酌,白玉川摆手示意道:“就让这位客官在这喝吧。”伙计见状退下。沈冲淡淡一笑,冲白玉川半举酒杯,白玉川同以回敬。
      没一会儿,沈冲喝完最后一杯,留下锭银子搁桌上离开了。于此同时,白玉川等的朋友正由掌柜引路上二楼,与沈冲擦肩而过。这人停留转身,望向沈冲的背影如有所思。掌柜不明就里,这人只推说有些眼熟。
      “白少爷,让您久等了。”来的人深作一揖。白玉川欣然道:“朋友间不要行如此大礼。”
      来的这人名叫夏青,与白玉川曾在年幼时患难相助,两人又同是孤儿。后来白玉川被南宫府收为义子,两人失散。隔几年再重逢,白玉川感激当年相助之恩,资助他在南宫府所在的清平镇上开客栈,并且极为信任夏青视他为朋友,每年的上元灯节就是他二人庆祝相识之日的聚会。
      “是我为难你了,把你约到这儿。”白玉川倒满两杯酒,举杯敬道。
      “莫说是这里,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小夏也定赴白少之约。”夏青一饮而尽。

      蝶舞和高翔正在人群中一起欢呼,烟花一波接一波,绚烂璀璨。其实每年南宫府的除夕夜烟花比这要盛大,可不知为何蝶舞今天特别兴奋。沈冲挤到高翔身边,递了个眼神朝向钟楼檐角,高翔领会,伏在蝶舞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三人一起挤出人群。沈冲带着他俩拐到人流后的钟楼墙角,三人从钟楼暗面跃上瓦顶,沈冲和高翔分别扶着蝶舞,三人并排或坐或站,下面人头攒动,长街热闹喧嚣的景致尽收眼下,远空夜幕一朵朵烟花炸裂绽放。蝶舞转头看向沈冲,只见他脸庞流线凛冽彷如刀刻,剑眉星目在花灯暖簇中舒展。霎时间,萦绕蝶舞内心的某种混沌似乎被照亮,变得清晰有了轮廓。
      “怎么了?”沈冲见蝶舞望对自己,蝶舞笑笑不说话,继续看烟花。
      而这一切,高翔看在眼中怅然失落,烟花下的三人各自怀揣各自的心事。

      酒馆二楼,白玉川与夏青相谈甚欢,眉眼间慵懒微醺。夏青觉得自己太醉了,白少的醉态在他看来竟如此妩媚动人。他稍稍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这荒唐的念头甩脱掉。白玉川侧身倚坐栏杆,灯节和烟火已近尾声,秋风冷寂驱赶着人群四散离开,长街很快冷清寥落。
      琉璃发冠后的束带与发丝随风飘荡,玉川不禁伤感道:“前些天我救了一个和尚,他经常默念佛门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羡慕我今时今日的地位,但你不知这世上有一人让我尝遍佛门之苦。”
      楼下店门道旁,蝶舞伫立栏杆之后隐在阴影里。
      夏青酒醒,他深知玉川所言之人。本想安慰他说些什么,到底作罢,岔开话茬询问南宫夫人的病情。
      “玉川。”
      夏青回首,竟是蝶舞。
      玉川沉默注视蝶舞走来。
      “我在这边的事都了了,明天回家吧。”蝶舞坐到玉川身边道。
      玉川依旧不语,他看着蝶舞神色平静。良久,玉川移开视线开口道:“这是清平客栈的夏掌柜,你进来也不和人家打个招呼。”
      蝶舞笑笑:“小夏,客栈生意还好吗?”
      “承蒙府上照顾,还不错。蝶舞小姐是随白少爷一起来此地吗?”
      “嗯,但今晚我是不请自来。”
      “您可别这么说,夜深了,白少爷也该回去歇息了,你们明日还要赶路。”
      “你呢,不和我们一道回清平镇吗?”
      “不了,我还会逗留此地数日。”
      与小夏道别后,玉川和蝶舞返回医馆。冷清的大街上只有打更人敲着梆子经过,蝶舞跟在玉川身后,彼此间没有交谈一路直到医馆。
      “明早辰时我来接你。”玉川说道。
      蝶舞点点头,转身正欲进门。
      “小蝶。”玉川叫住蝶舞,她定在原地。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玉川问。
      蝶舞背对玉川,摇摇头,仍定在原地。从酒肆出来的路上,蝶舞只觉恍惚充斥脑中,令她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玉川说的人会是谁,还能是谁?乱七八糟的问题涌到一处没有出路,蝶舞转身道:“玉川,我……”
      玉川已走,眼前只剩空荡。

      那天蝶舞在钟楼屋檐望到远处阁楼玉川的身影,为不给沈冲和高翔惹麻烦,她选择留下字条不告而别,却不曾想即将面临的现实。沈冲与高翔静竹居养好伤后分道扬镳,高翔去赴叶群的长白山之约,沈冲选择四处漂泊。
      这天傍晚,沈冲收拾好屋内,过了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了。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回身看,是秋老大。
      “你来做什么?”沈冲侧目躲开她的视线。
      “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秋老大走进来,直愣愣的盯着沈冲。
      沈冲不愿再回避质问道:“同一个任务,你怕我杀不死黑英堂主,所以先让高翔垫命,是也不是?”
      “黑英堂主武功高强,你和高翔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完成,唯有使计策让你们合力击杀。他不理解我就罢了,连你也要质疑我!”秋老大愤愤道,她忽然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你也要离开?”
      沈冲沉默,秋老大抓着他双臂追问:“为什么!”
      沈冲甩开她:“我要离开流星门,我受够了暗杀的勾当!”
      “想好去哪吗?”
      “不知道。”
      “也好,权当散散心吧,遇到难处就回来。”秋老大敛起悲痛,恢复冷静。
      “不,再不回来。”
      沈冲目光坚定。
      “有意中人了?那个叫无双的大夫?”秋老大话锋突转,冷言质问。
      “与她无关……”沈冲走近秋老大:“咱们四个人从小相依为命,你为了我们三个吃了很多苦,你对我尤为重要,如果有天要用我的命去换你,我定毫不犹豫的去做。我希望你过得好,你就像我的姐姐,我……”
      “够了!!”秋老大眼含痛苦打断他,她不愿再听。
      日暮西下,从静竹居的窗口能望见太阳落下、夜幕染空的缓慢过程。秋老大走了,沈冲想起当日重伤与高翔打算洗手不干的时候,叹息道:“恩能还,情要如何还?”

      玉川与蝶舞回到南宫府,蝶舞一下马车就拿着丹药跑去娘亲那里。玉川去拜见蝶舞的父亲南宫俊,向他禀报平阳镇之行的经过。
      “黑英堂主死后,我派人与荒山三友结盟,随行的一百人马已做好长期驻扎荒山的准备。”玉川站在南宫俊的身后。
      “平阳镇上还有黑英堂的人吗?”
      “清干净了。”
      “办得很好。玉川,你果然不让老夫失望。”南宫俊面露得意。
      “义父过誉了。”玉川拱手低头道。
      “玉川,与流星门的事情今后由你定夺,这个女人对我们有用,但要提防她。我们给的酬劳,飞鹰堡也一样能出。”
      “义父放心,牡丹园已布下眼线。”
      “唉,我那不成器的剑儿要是有你十中之一的心思,老夫也可少操些心。”南宫俊叹口气。
      “义父似有烦忧?”
      “也难怪你不知,这些时日你都在外奔波。剑儿告诉我他要成亲。”
      “这……是门户不对吗?”
      “岂止不对,简直离谱!若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无妨,他要娶牡丹园的琴伎。我没答应。”南宫俊折下梧桐树上的枯枝扔到一边。
      “大少爷怎么说?”
      “他说什么也没用!我只答应那女子做他妾室。玉川,你查清这女人的底细,她若与秋老大有半分瓜葛便休想进南宫府。”
      “是。”
      谈话间,南宫剑兴冲冲的找他父亲。
      “爹,听说你要去海龙帮?我这就收拾准备!”南宫剑认为与海龙帮四十二水寨的会面,自己可有番作为让父亲刮目相看。
      “你不用去。”
      一盆冷水浇下来,南宫剑欲分辨什么,却才看到一侧待命的白玉川,立即失望道:“你要玉川陪你去?”
      “我只是去会会老朋友,你娘的病刚有起色,家里总要留个人。”
      南宫剑默然不语,负气离开,白玉川要追上去,南宫俊叫住玉川:“随他去吧。”
      玉川拜别南宫俊,出了雅香园,还是去了南宫剑的寝院,远远看见大少爷正脸色阴郁的站在院门。
      “大少爷,还在为义父的安排生气吗?”
      “我哪敢,你心思缜密办事滴水不漏,爹带你去本是应当,只是……只是他未免也太瞧不起我!”南宫剑大声不满。
      “义父让你留下正是因当下逢江湖多事之际。”
      “就是呀!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不寻常的事,我想要机会去闯荡出一番名堂!”南宫剑言辞激动,来回踱步。
      “下个月,南宫府的精锐人马将前往海龙帮,如此一来府上无人,义父安排你镇守南宫府是为以防其他势力乘虚而入。留下的人必须可靠且武功高强,到时候独撑大局力挽狂澜的担子就落你身上了。”玉川这番话不但一扫南宫剑的颓败之意,更激他平添几分斗志昂扬。
      而玉川清楚自知,他可以与南宫俊出生入死,但绝不会被当做至亲来信任。家里总要留个人,这个人永不会是自己。

      回来的这几日天蝶舞除了向父亲请安几乎闭不出户。娘亲用过丹药,身体大安,这令蝶舞极为高兴。听府里下人们议论,大哥意欲娶青楼女子为妻被父亲驳了,玉川下个月将随父亲拜访海龙帮。蝶舞打算等父亲和玉川离开再溜出府去,沈冲的身影在脑中忽闪消失,耳根一下子火辣辣的热,蝶舞厌恶这情绪却又不住的想会不会遇到他,此刻他又在做什么。
      用过早膳,蝶舞吩咐侍女婉儿自己要去镇上老君阁烧香不必跟随。途径雅香园,远远望到玉川正往自己这边走来,蝶舞有丝紧张。
      “玉川。”蝶舞开口相迎。
      “出门去吗?”
      “嗯,去老君阁烧香。”
      “要我陪你去吗?”
      “好呀。”蝶舞笑道。
      老君阁里香客络绎不绝,玉川在庙堂外等候蝶舞,看着一个个虔诚的香客,一炷炷香繁若密林,烟雾缭绕袅袅升起。面对无常与命运,人更寄希望于神佛,想到此玉川心内生出一丝怜悯,既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
      “玉川。”蝶舞出来,手里握着一小把牌子
      “你手里是什么?”玉川问道。
      “这个是给爹和你求的出入平安、这个是给娘求安康、这个是给大哥求的姻缘。”
      玉川听完忍不住笑:“老君今天有得忙了。”
      蝶舞望对玉川不语。
      “怎么了?”
      “自打去平阳镇到回来,可算见你笑了。”蝶舞轻声道。
      玉川愣了下,继而道:“你记挂着我的平安,我……心里欢喜。”
      祈愿树下只剩蝶舞给大哥求的姻缘牌没挂,求平安和求安康的都是吉,唯有求姻缘的这张是大凶。
      “难道,大哥这次的姻缘真要空欢喜……?”
      玉川拿过牌子,丢进焚香炉:“天不佑,便只有靠自己。”

      从蝶舞寝卧的窗外望去,园里百花凋零显得颓败。蝶舞从螺钿漆盒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绿玉瓶:
      “此次北上寻药意外采到,可增强内力。”蝶舞将玉瓶交给玉川。
      玉川握在手中若有所思:“那晚你在酒肆门口都听到了,对吗?”
      “……”蝶舞垂目不语,右手悄悄背到身后。
      玉川放下玉瓶,眼底眉梢无尽温柔:“我想知道你做何想,又是如何看待我。”
      蝶舞紧握的右手忽的松开,她坐到玉川身旁握着他的手,望着他微笑道:“亦师亦友,如父如兄。”
      玉川凝视她,抽出手起身离去。
      侍女婉儿进来见蝶舞坐在桌前打愣。
      “小姐,小姐?”婉儿叫了几次蝶舞,试探道:“刚我瞧见玉川少爷走了,脸色很难看。”
      蝶舞松弛的半卧桌上歪头自语:“被我气走的。”
      “这是怎么说?”婉儿不解。
      “我不想事事都按他心意来,有些事我要自己做主。”蝶舞背过脸,目光凌厉。

      戊时一过,南宫府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城门一贯而出,队伍中间是南宫俊的马车,玉川骑马在队伍前面,行了约莫数日抵达明州。远处从天而降的杀出一个人来,玉川认出那人便是海龙帮的当家任海龙。今日结盟他这般单枪匹马的“迎客”玉川顿起戒备。任海龙在乱世里沉浮,诡谲江湖里拼杀了几十年,江湖上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南宫俊飞出马车以掌力相迎,双方比拼内力飞沙走石,一块大石甩到玉川眼前,玉川顺势击回,任海龙抬手震碎。玉川提剑正欲跃到南宫俊身前护卫,却见二人突然停手相视大笑,一行人在任海龙的引领下抵达水寨大本营。明州海外杂国,贾舶交至,海龙帮发迹于此,如今明州外海群岛长年驻扎海龙帮的人马。
      大本营的议事堂正对着碧海蓝天,四十二水寨寨主行大礼后入下座。主座上任海龙与南宫俊挨肩而坐谈笑风生,白玉川与海龙帮副帮主分在左右宾座。席间任海龙夸奖玉川武功越发精进,玉川抱拳致歉放肆莽撞。
      清平镇阴雨连绵,蝶舞撑伞立在南宫府大门回望身后。
      镇外集市热闹非凡,伞沿擦碰。人群熙攘中蝶舞停在一个杂货摊前,看上了一把做工精致造型异域的匕首,鎏金刀鞘雕纹华丽繁复。蝶舞拿起时,突然冒出一只手也奔着这匕首来,伞沿微扬,这人竟是……沈冲。
      蝶舞惊喜道:“你怎么在这?”说话间,蝶舞唉呀一声松开手,原来是刀鞘上的花纹太过锋利,掌心被割伤登时见血。沈冲捡起地上的匕首,居然掌心也被割伤,只得拿衣袖着裹起放回摊上。蝶舞还是买了下来,并吩咐卖主磨平刀鞘的雕纹刃口。二人在路边檐下躲雨等货,沈冲扯下衣袖内里一块布给蝶舞包扎手掌,蝶舞笑着故意学沈冲的样子扯下块衣袖内里的布也给他手掌包上。
      沈冲腼腆笑笑。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这了?”蝶舞问。
      “到处走,就到了这。”
      “你已经离开……?”蝶舞小心问道。
      沈冲点点头。
      “打算在镇上待多久?”
      “我打算投奔江湖门派。”
      蝶舞心下一跳。
      “你是出诊吗?”沈冲问。
      “……我家在这。”蝶舞犹豫了下。
      沈冲见她似有为难之色:“我在镇外湖边的木屋落脚。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隐没入雨中人群。
      蝶舞懊悔方才的犹豫显得自己凉薄,但一想到他要投靠南宫府,既高兴又担忧。思索间雨停了,摊主已将匕首打磨好,蝶舞拿在手里想着下次见面便送给沈冲,原本要外出游历的心灭了大半,她决定回家。

      与此同时,五百里外,海龙帮大本营的宴会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玉川手中杯盏突然碎裂,一旁的侍者慌忙擦拭。
      海龙帮近年新晋升的几个年轻寨主见帮主对白玉川夸赞不绝,趁着酒兴上头要和他比试讨教。任海龙倒是直爽道,你们几个加一块也不是他对手,我这个白老弟武功谋略皆属一流。比试就不必了,跟人家去讨教吧!南宫俊笑道,老弟你太言过,他长年深居府邸,武功早生疏啦!
      见南宫俊点头应允,海龙帮寨主与玉川起身离席,侍从们迅速清出场地,其他寨主围在周边或饮酒或交头接耳。
      第一个挑战的寨主身材矮胖,赤色头发,此人出手迅猛,但奇怪的是此人出手尽是攻人下盘。两个回合的躲闪,玉川识破他的拳法路数,心下怪道:真像和一头野猪打架。对方一鼓作气冲来,玉川飘影闪到这人身后顺势一推,这人便冲撞进人群里。
      其他三人见此,索性一起上。两人执棍头脚夹击,玉川不紧不慢以扇招架,一人蓄内力于掌突袭玉川后背。玉川闪腾半空回旋,看准对方空隙一手以扇击落棍,另一手迎上第三人的掌力,以内力震飞对方。这下三人已自知不是对手,收势不再上前。
      任海龙大笑道:“可惜我命中无女儿,不然定要纳这样一等一的女婿!大哥,老弟我何时能喝上蝶舞侄女的喜酒啊!”
      南宫俊摇头道:“诶!你这老家伙,酒后胡言乱点鸳鸯谱!他二人自幼长大是兄妹!”

      宴会散场,玉川回房。厢房桌上已摆好解酒汤,冒着微微热气。蝶舞的话萦绕耳边,亦师亦友,如父如兄。一股愠怒涌上心头,玉川甩袖打翻汤碗。他开始陷入沉思,到底哪一步错了?

      与蝶舞再次相遇,沈冲始料不及,那天原本想送她回家,但见她面有难色便推说自己有事先行离开。他记起当时一说到自己要投靠江湖门派时,蝶舞脸色顿变。难道与此有关?莫非她和南宫家有什么牵扯。。。。。。
      湖面远处,一人一筏渐渐靠近,只见竹筏上一个东洋武士模样的男人手持刀剑随水漂流。竹筏突然散架,这东洋武士睁眼,脚踩竹子一跃。沈冲料想离岸边尚远,这人只怕要落水了,却见那人跃起的同时双手擎剑为垫,居然边踩边垫朝岸边靠拢了。沈冲暗道:“好功夫!”将头上草笠扔向那人,那人踏着沈冲的草笠跃上了岸。二人视线交错,神色交互,代替了言语。
      这个东洋武士,头顶发束编做一股蝎尾辫,浓眉大眼四方脸,名叫杨棠。五年前杨棠离开家乡前往东瀛学武,如今学成归乡,他到中原的头件事便是寻找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但家乡早已被一场瘟疫摧毁尽数死绝。接连数日徘徊在周边村镇都没找见未婚妻的下落,杨棠心灰意冷,也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想到此,他发狂似的挥剑乱砍,惊起一群飞鸟。沈冲对此人略是在意,暗暗跟踪,潜伏树上。
      杨棠察觉到有人,猛然朝树上挥剑,内劲化作剑气震断树枝。沈冲迅疾跃下,拔剑与杨棠对峙。杨棠满心焦灼故意将怒气撒在沈冲头上,他剑气锋利,步步紧逼快如闪电,十几招下来沈冲有伤在身已感难以招架。杨棠试出对方似乎有伤在身,忽然收势停手。
      “没想到你居然能接我十几招,还带着伤。”杨棠嘴角微扬。
      “你不停手,我也未必输。”沈冲收剑。
      “唉,我也得谢你,打一架心里痛快多了。”杨棠神色黯然。
      二人坐在树下聊天,杨棠将自己远漂东瀛学武,如今寻人不见的事与沈冲诉说。
      “这就是她吗?”沈冲接过杨棠递来的未婚妻画像,不知为何沈冲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她叫翠浓。”杨棠悲伤道:“村子里人都死光了,她大概也不在人世了。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杨棠起身朝沈冲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沈冲一头雾水跟着他来到空旷地。杨棠跪坐在地,脱下上衣,腹间缠着细布条。
      “东瀛的规矩,学武之人自尽要切腹,但需要介错人。唉,简单说,我切了腹,你把我脑袋砍下来减轻我的痛苦。”杨棠说着拔出刀。
      见他毫无惧色,调转刀头即将刺下,沈冲连忙拔剑打落刀。
      “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我一个中土的朋友也不认识!我就认识你啊!”杨棠着急道。
      “男人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你找不到人就寻死觅活,真是个懦夫!”沈冲故意激他。
      “你……!”杨棠被他骂懵了。
      “何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连她人都没找见。倘若她还活着你却死了,她岂不是真要孤苦无依了?”
      杨棠腾的站起来,越想越后怕,当下感激道:“你说的对,我还没找到她,我怎么能轻易言死!我要找她,我这就去找她!”
      见杨棠急匆匆的穿上衣服拾剑,沈冲摇头笑笑。

      沈冲杨棠二人回到木屋,远远就瞧见一个女子站在院门外。
      “她不是,”不等沈冲说完,杨棠急冲冲的跑上前查看。
      眼前这东瀛浪人跟猴子似得打量自己,蝶舞不动声色单手背后一枚暗器握于掌心,这人却叹口气摇头自语着走开了:“不是她,不是她。”
      沈冲快步走来:“别误会,他只是在找失散的未婚妻。”蝶舞收起暗器,看着沈冲。
      “你怎么来了?”沈冲笑笑。
      “我,不可以来看你吗?”蝶舞认真问道。
      沈冲一时语塞,摇头支吾。
      “我来是送这个给你。”蝶舞从袖口拿出上次的匕首。
      “这不是上次你买的?”
      “买也是因为觉得很适合你,想着日后若再遇见便送你,谁知当天就撞见你了。你和它有缘,收下吧。”蝶舞递上前去。
      “多谢了。”见沈冲收下,蝶舞松口气。
      “那个东瀛浪人是你朋友吗?”
      “算是吧。”
      “他找的人有画像吗?也许我能帮上忙。”蝶舞好奇起来。
      沈冲招呼杨棠过来,蝶舞看着杨棠拿出的画像摇摇头:“没见过。她叫什么名字?”
      “翠浓。”
      蝶舞心里一激灵,顿感不妙,大哥喜欢的琴妓也叫“翠浓”,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杨棠见蝶舞不说话,忙问道:“可听过这名字?”
      “没有。”蝶舞笑笑,交还画像。

      蝶舞离开沈冲住处,回府一进门她便直接去找南宫剑。
      “大哥!”蝶舞喊道。
      “小蝶,你来啦!进来坐。”南宫剑正举着剑谱在院子里比划,见蝶舞来便收起剑。
      “大哥,我要紧事问你。”
      “你说吧。”
      “你要娶的女子可是名叫‘翠浓’?”
      “府里上下不都知道么,你还来再问。”南宫剑颇感不悦。
      “那你可知她来历,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这……”南宫剑哑然。
      “大哥,你要娶人家也得先拜见过人家父母家人呀!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失礼于人家。”蝶舞尔笑道。
      南宫剑恍然大悟:“你说得太对了!我光想着娶翠浓,都没问过她家里人!我这就去!”
      “哎呀,空着手怎么去?先把见面礼置办好。”蝶舞拉住他。
      “对对,我这就去找管家。”南宫剑风风火火的走了。

      翌日,蝶舞找管家打听得知南宫剑明日要出发去平阳镇找翠浓姑娘,她回蝶园告诉侍女婉儿,自己要去老君阁斋戒,三日后回府。她比南宫剑早半日抵达平阳镇,女扮男装潜入牡丹园。
      傍晚时分,牡丹园客人不多,琴台上几个舞妓摇曳舞姿。蝶舞要了壶酒却并不真喝,老鸨安排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姑娘作陪,她从这小姑娘口中得知此刻琴台边上弹琴之人正是翠浓。蝶舞打赏走小姑娘,离开时故意绕远经过琴台,从旁经过的瞬间认出她就是画像上的人。
      离开牡丹园时,秋老大迎面走来,蝶舞见状低头本想从侧经过,却不想竟被秋老大拦住。
      “牡丹园做的是开门生意,可却不做女人的生意。”
      蝶舞一惊,暗叹道,这女人真厉害一眼便戳穿自己。
      “秋老板,小女无意捣乱,只是受人所托来看望翠浓姑娘过得如何。”蝶舞欠身拱手道。
      “受谁所托?”秋老大狐疑。
      “杨棠。”蝶舞低头含笑道:“他是翠浓姑娘老家的人,烦请秋老板转告翠浓姑娘。”
      秋老大望着蝶舞离去的身影沉思片刻后招呼客人去了。
      待到园里散场闭门,秋老大找来翠浓。
      “翠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都没了,一场瘟疫全带走了。”
      “‘杨棠’你认识吗?”秋老大话音刚落,翠浓大惊手中胭脂盒掉落。见她如此惊慌,秋老大一下子猜到七八分。
      “没听过,不认识。”翠浓慢慢坐下。
      “有个人来,说是替一个叫‘杨棠’的人找你。”秋老大暗中观察翠浓的反应,不紧不慢道:“看来是他们认错人了。”
      翠浓垂目不语,有些魂不守舍。秋老大转而道:“南宫少爷明天要来看你了,早些休息吧。”

      夜晚,街上冷清寥落,蝶舞独自往医馆走去。此刻她知道了杨棠在找她,她还会嫁给大哥吗?明日大哥就到了,自己与秋老大已见过面,白天定是不能再去牡丹园了。想着种种问题,不知不觉便到了医馆门外。蝶舞忽然记起上次与玉川在此地分别的场景,她心绪低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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