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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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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元年,天下初定,朝廷着力于清剿安史叛军残部,抵御吐蕃。国家内忧外患,民间几经战乱饿殍遍野,使得江湖侠客纷纷投奔各大江湖世家,经年累月江湖形成两大势力一南一北相互对峙,北方有十二飞鹰堡坐镇,江南一带则由南宫世家统领,十几年来两大势力各自为政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纷争不断。
秋分时节,飞鹰堡秘密派遣一支十人小队携带密令自桐城出发前往惠州驻地黑英堂。十人日夜兼程,出发的第五个夜已抵达惠州百里外的密林,领头的原本要一鼓作气夜里进城,奈何队伍早已人马俱疲,只得栓了马匹在林子里休息一晚。深夜,密林森森,火光触及不到的四周漆黑隐秘,山林寒气泛着幽冥般的色调。领头的半阖着眼盘坐火边,刀横放两膝间,却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被一抹从黑暗中闪现的剑锋无声的削去首级,紧接着骚乱迭起,惨叫连连,直到树梢上一滴寒露落入潭中,血黑水面荡起一阵涟漪,密林再次陷入沉寂。跃动的火光映出一个削瘦高大的身影,那人掀下面罩,此人正是流星门的头号杀手,沈冲。他从领头人身上搜到信件和令牌便匆匆离去。
黑英堂外,驻兵交班。里面的议事堂上,黑英堂主正沉迷酒色纵情欢愉。沈冲一身黑衣,飞踏着驻兵肩头跳到城梯,驻兵抽刀砍来,他旋即而跃,几个转身登上城墙。黑英堂主闻声而动,随即推开两侧女侍,跳至门外,待要出掌时,却见对方已跪下。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黑英堂!”黑英堂主收回掌力,厉声喝到。
“属下叩见堂主,鹰堡密令,深夜惊扰,请堂主恕罪!”沈冲抬手示意飞鹰堡令牌。
“飞鹰特使?”黑英堂主面露狐疑,打量起沈冲。自他升任为黑英堂主后还是头一次接到鹰堡密令。
“鹰王命属下将密函交到堂主手里,请堂主过目。”沈冲呈上信件。黑英堂主打开看完后:“除了密函,主上还说了什么?”
“鹰王命属下辅佐堂主完成本次任务,但凭堂主差遣。”沈冲拱手作揖。
黑英堂主心中暗想,此人能隔着层层守卫闯空门,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便和颜道:“主上既命你助我一臂之力,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沈冲起身,问道:“堂主,这次任务是什么?”
“主上要我和荒山三友结盟。”黑英堂主言语中有些不悦:“这三个黄毛老道虽说在中原略有名气,但不过尽是装神弄鬼的鼠辈,怎配与我黑英堂结盟!”
“鹰王许是有用得到这三人的地方吧。”沈冲低声附和,心下却觉得好笑,狗屎居然还嫌牛粪脏。
“荒山三友可知结盟之事?”黑英堂主侧目问道。
“属下接着便要去找这三人。”
“那三个老道未必会肯赴约议事吧。”
“属下未必能说得动这三人,但他们一定不敢轻易与鹰王作对,更不敢不看黑英堂的面子,连赴约也不肯。”沈冲抬头,目光如炬。
沈冲的一番话说得黑英堂主略是得意,他哼声道:“你叫荒山三友两日后申时到平阳镇外等我。”沈冲告辞后即刻奔往三清庙,依情报所言荒山三友已在三清庙附近闭关修炼徘徊数日。他来到庙门后的小山丘,只见几百米外火光点点,大抵是那三人了,他再次像幽灵般潜入黑夜。这次他不敢贸然靠近,伏在十米外的高树上。荒山三友毕竟不比杂兵喽啰,很快发现了他,两个道士心领神会,撮一点星火掷向沈冲,火点转瞬炸成一团火,沈冲被迫现身。
“何人偷看贫道练功?”
“晚辈飞鹰堡特使,拜见三位前辈。”沈冲向前拱手。
“十二飞鹰堡?”阵法里为下的道士顿觉不妙。
“我们荒山三友与十二飞鹰堡无任何往来,特使来此是有何事?”阵法里为首的老道面无表情道。
“晚辈奉鹰王之命请三位前辈与黑英堂结盟。”
三个道士听罢仰头大笑道:“天下怎会有如此可笑荒谬之事,居然想让荒山三友与黑英堂结盟!”
阵法里为首的老道从法坛起身甩开拂尘道:“小兄弟,你回去吧。”
“三位若不肯答应,在下很难回去复命。”
“那你就不必复命了!”三个道士一齐发功寥寥星火化作怒焰冲天直奔沈冲,然而奔雷剑法快若闪电,沈冲早已劈开烈焰,打散成的一团团火球顺势被沈冲以剑为挡射向三个道士。荒山三友连连躲避,火球烧毁了法坛旗帜。
“三位前辈承让了,两日后申时平阳镇外见!”余音落地,沈冲已跃入黑暗。
“哼!别追了。”为首的老道拦住其他两个道士。
“大师兄,我们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
“我们真要与那黑英堂结盟?”
“不,我们是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今夜我们的天罡神功即将大成,两日后就拿黑英堂主献祭神功降世!”为首的道士洋洋自得。
“拿女人的胎盘练功夫,算什么劳什子神功?”密林深处传来阵阵娇媚的欢笑。
“谁!滚出来见人!”三个道士被一个女人奚落嘲笑又找不见踪影,登时羞愤不已。
“见面就不必了,我才不要和疯子打交道。”那声音越飘越远。
惠州城外五十里墓园,流星门第二号杀手高翔正在查看自己任务手札,信笺上写道:“明日三更,平阳镇牡丹园,杀黑英堂主。”高翔皱眉面色凝重。踟蹰间,身后突然有人袭击,高翔不及拔剑以手抵挡。袭击他的正是流星门第三号杀手,叶群。
两人抽剑过招,几个回合下来龙泉折剑与萧中剑不分上下势均力敌,龙泉折剑一意孤勇势如破竹,但留心观看,萧中剑似乎更游刃有余不急求胜,接招时尚有余力拆招。剑锋残影中叶群笑笑,飞身跃上陵塔引高翔来对战,两人错身击掌后停战。叶群落地先收了剑,高翔道:“叶群,这可是你第一次出鞘不见血。”
“对朋友当然要例外。”叶群笑道。
“我有新任务了。”高翔神色严肃。
“我也是,我猜这次我们三人都有任务。”
夜晚,沈冲在破庙等人,高翔和叶群拿着三坛酒进来。
“你们两个来了。”沈冲很是开心,距上次三个人聚在一起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叶群抛给沈冲一坛酒,三人一齐畅饮,聊着彼此的近况。
酒过三巡后,高翔略感惆怅道:“今日我们三人相聚在此喝酒,不知将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叶群望了眼高翔,淡淡说道:“也许再没这样的机会了吧。我今天要北上去杀人,胜算不大。”
沈冲叹口气道:“我这次的买卖是场凶险的赌,我足足等了三天也没机会下手,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高翔望向沈冲欲言又止,转而向叶群道:“如果明日三更后我还活着,我便北上去找你。”
叶群瞥向高翔:“你的买卖也是顶棘手的。”
高翔顿了顿思绪,朗声道:“管他呢!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先喝个痛快!”
三人喝尽坛中酒后,扔掉酒坛。后半夜,不觉间三人聊起往事,当年和秋老大一起挨苦的日子,到后来与燕十三的奇遇,燕十三收留他们四人,传授剑法,临死前更将流星门交给秋老大。
“我始终记得他临死前的话:总一天我们也会死在另一个杀手的剑下。这种杀人的勾当我已经厌倦了,你们呢?有想过退出吗?”叶群起身向前。
“我们手上早已沾满血腥,退得了吗?”沈冲沉思轻叹。
“何必说扫兴的话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高翔打断他二人的交谈。
“天快亮了,我们该出发了。”叶群先离开了。
秋冬艳阳,荒野密林雁高水寒。三人相约若这次能活着,就再相约兰若寺畅饮。
兰若寺庙顶屋檐上,一个女人一身紫衣雾纱遮了下半张脸,好似睡醒般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微光沿着她的身躯勾勒出玲珑婀娜的线条,还有那疲惫也难掩幽邃清亮的双眸。
“哎,唉,这男人间的私房话比女人家还要絮叨。”听这声音,原来前天夜里讥笑荒山三友的便是她。一个翻转飞身,只见她从房檐轻巧降落,足尖点地犹如燕尾分水。
她手中晃荡着蝴蝶玉佩,边走边自语着:“要不要去找玉川呢?”
荒山半山腰,黑英堂主已率兵驻扎。申时已过,荒山三友并未现身,黑英堂主面色不悦。
“你说那荒山三友到底来是不来!”
“堂主请放心,他们三人定会来。”
话音落,三个道士已从外奔来,沈冲即刻出帐门相迎。
“昨晚就是你这狂徒惊扰我们练功!”
“在下不敢,侥幸昨夜三位前辈手下留情。”沈冲拱手抬眼警惕对方动静:“黑英堂主已在里恭候三位,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与黑英堂主的谈判如沈冲预料谈崩了,荒山三友自认只在中原行走不需要与黑英堂结盟,黑英堂主自大狂妄,认为自己与对方结盟已算屈尊,结果双方就动起了手。四人打斗间,沈冲出剑却又收鞘,果不其然黑英堂主的鹰爪功远在荒山三友之上,沈冲既没有出手的余地也没有出手的立场,因为他这次接到的任务是促成荒山三友与黑英堂结盟并在结盟成功后杀死黑英堂主。
一盏茶的功夫,黑英堂主大胜荒山三友。
“若不是看在鹰堡用人之际,我早就取你三人性命!”
荒山三友从地上爬起,慌忙作揖叩谢。虽然任务完成了一半,沈冲却脸色阴沉。
金陵有名的青楼牡丹园,秋老大点燃烛火,昏暗的房间里朦胧微亮。信鸽飞来,带来了黑英堂主三更到牡丹园的消息。秋老大眉梢含笑,就着烛火把信笺燃了,胭红指甲泛着烛光暖色。一个时辰后,传来老嬷嬷急切的脚步声,秋老大已坐到桌前。
“秋老大,秋老大!”
“什么事。”
“黑英堂要五十万两银子包下牡丹园一晚!咱接不接呀!”
“看在钱的份上也要接,清场吧。”秋老大起身去迎客,金丝玫红外披轻扫拂地,流光溢彩。
黑英堂主被簇拥着坐上主桌,沈冲与秋老大二人互递个眼神。酒过三巡,黑英堂主略有醉意,忘形的与歌女在琴台共舞作乐。秋老大示意沈冲可以动手,她便悄声退到阁楼上暗中观察。
沈冲正欲携剑靠近,突然从旁窜出一个人影,直奔黑英堂主,偷袭的人正是高翔。
沈冲心中大惊,他接的任务竟也是刺杀黑英堂主,想到此他抬头看向秋老大,秋老大淡漠的旁观琴台的厮杀。沈冲深知但凭高翔独自行动杀不了黑英堂主,他便借机佯装护主,拔剑与高翔对打好将高翔和黑英堂主引到外面空地,高翔与他自幼一起长大,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离开牡丹园后,沈冲故作被打倒不起,高翔旋即回身,出剑击杀黑英堂主,奈何对方内力深厚,龙泉折剑几乎被鹰爪震碎。高翔被黑英堂主一掌击飞,沈冲随即跃起一手抵住高翔,奔雷剑直抵黑英堂主咽喉。黑英堂主冷言道:“你果然是奸细!”高翔与沈冲一左一右夹击黑英堂主居然也只是勉强与其平手。沈冲暗道不妙,对方内力深厚消耗战打不起,他铤而走险先卖了个破绽,以剑身护心脉故意让鹰爪击在胸口,黑英堂主果然回身着力击杀高翔,沈冲忍住一口气,荡剑砍下黑英堂主一条手臂时,高翔已乱剑劈去。最终黑英堂主死在乱剑下。
夜色雾霭里,两人搀扶着彼此到一处破庙。高翔发抖道:“我总算明白了,我就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如果没有你,我今晚就死了!”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
“秋老大以为让我们二人合力击杀,就已算万全之策了!”沈冲悲痛道。
“她找错了人,我只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你才是流星门最好的杀手。”
“最好的杀手?”沈冲摇头苦笑,继而忿恨道:“我受够这样的日子!我们给她卖的命足矣抵消当年的恩!我不想再干了!”
高翔有些错愕,因为三个人中,秋老大最喜欢的便是沈冲。他木然问道:“那我们,还回去拿钱吗?”
“拿,那是我们的卖命钱,不干了也得和她说清楚,一走了之非大丈夫所为。”沈冲靠着门栏颓然无力的滑坐地上。
不知高翔走了多久,沈冲感觉头脑昏沉,胸口上的伤已变黑,他才意识到中毒了。丧失意识前,视线模糊里破庙走来一个朦胧紫色的身影,是敌是友?他思索着再也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那天自兰若寺后,紫衣女子一直跟着沈冲直到围剿黑英堂主。她精通医术,黑英堂主出招时就已发现鹰爪上浸了毒。高翔与沈冲在破庙的对话,令她心里叹息:这二人真可怜。为了报恩身不由己的干着杀人与被杀的行当。原本不愿多管闲事,但恻隐之心已动,她打算先救人。
牡丹园密室,秋老大来回踱步,黑英堂主已死,但沈冲与高翔没有回来复命,他们到底怎么样了。突然她听见楼下有动静,连忙出来看。
“沈冲!”
见来的人是高翔,秋老大有些失望道:“是你。”
“让你失望了,是我回来了。”高翔始终背对着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自小一起长大……”
“我来拿酬金的。”高翔不想再听下去。
“唉,我们之间是越走越远了……沈冲呢?”
“他受伤了,他让我把他的那份一起拿走。”
秋老大从他身后递过银票,问道:“他伤势如何?”
“死不了。”高翔接过银票回身对秋老大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你多保重!”
高翔回来找沈冲,却在庙口撞见了紫衣女子。只见这女子面若凝脂星眸深邃,明媚瑰丽好似夜游的牡丹,高翔先是愣住,随即拔剑相向,他向庙里张望,沈冲没有醒来。
“你是谁?要做什么?”
女子不紧不慢道:“别怕,我是平阳镇的大夫,出诊晚归途经此地,你可知你的同伴中了很麻烦的毒。”
“他中毒了?”
“不止中毒,他的心脉更被内力所伤,不知能否挺过今晚。”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高翔跪下。
“我会救他,但需要你的帮助。”女子扶起高翔时发现他的右手伤势不轻。
“单凭吩咐。”
“先找个清净的地方落脚。”
“此去不远处有片竹林是我们暂居的地方,我背他。”
高翔背着沈冲去了牡丹园接头的住处,女子交给高翔两页药方让他去镇上自己的医馆抓药。
“你持这枚蝴蝶玉佩交给医馆的人,就说无双大夫着急用,他们会帮你隐藏行踪。”
“你……”
“我是行走江湖的游医,打打杀杀的事见多了,你和他应该都是流星门的杀手吧?你腰间的是龙泉折剑,他手握的则是奔雷剑。”
“你!”
“他中的毒来自飞鹰堡,若想查你们的行踪,只需去镇上问问何人按解毒方子抓药。所以我才要你拿着我的信物去我的医馆,不然仇家会找上门。”
“你知道我们是杀手,还猜到我们杀了鹰堡的人,你就不怕我杀你吗?”高翔顿起戒备。
“哎哎,杀手杀人是要给银子的,你杀我,谁给你酬金呀?”紫衣女子嗔笑道。高翔被怼得哑口无言,怔在原地自悔失言又失态。
“别发愣啦,快去抓药。”
一语惊醒,高翔拱手作揖,奔门而去。紫衣女子回到床边点了沈冲的几处心脉穴道,将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用水灌下,她翻箱倒柜找到能煎药的瓦罐便去房外生火烧水。半个时辰后高翔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她配好护心脉的药吩咐高翔按火候煎药,又在包裹里翻出一节碗口大的粗竹,将几味药材碾碎成细末倒进竹节里,从火堆里捡几块零碎炭火也倒进竹节,拿着进房里。
没多久药煎好了,高翔端药碗进来,只见她举着竹节离沈冲的伤口有两三寸,一股细烟从竹节底部流泻熏染伤口。高翔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解毒法子。
“此毒叫三日尽,毒会沿着伤口周边不断腐蚀,现在只是伤口黑了,三天后不止血肉连骨头都会烂掉。这世上除了鹰堡的特制解药,也就这法子能救人,我们三人的遇见也许是天意。”她微笑眉目温柔,高翔望着她有些呆了。
“药要凉了。”
高翔回过神,耳根渐红,连忙搀扶沈冲慢慢灌药。事毕,高翔拱手道:“今日救命之恩,我高翔定不相忘,却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言重了,医者仁心,我不过是遵己心、遵己道。我叫夏无双,叫我无双就好。他呢,他叫什么?”
“他叫沈冲。”
“他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该看看你的伤了。”
“我是皮外伤不碍事……”
无双不等高翔说完直接撩开他右手衣袖,一大块皮肉被活生生撕去露出粉色狰狞的血肉。她从包裹里取出干净的白布条和外伤药,给高翔包扎伤口。
“五天内别沾水,忌荤腥。幸好是皮肉被扯去,没沾上毒。”无双似是想起什么,从包裹里抽出一小根榕枝,在包扎好的右手上点了三下。
“点三下,好得快。”
高翔不解,看着她。而天快亮了,两人已十分疲惫,便各自歇下。
清早,高翔去镇上买干粮,无双嘱咐他不要再去平阳镇,去隔壁镇子速去速回。果如无双所料,平阳镇的城门遍布黑英堂的人,里面正挨家挨户搜查,高翔买完东西匆匆离开。
沈冲做梦,他梦见他回到杀屠户的地方,手握砍刀,遍地鲜血。突然有双手从身后一把将自己扯离。他惊醒猛的坐起来,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无双端药凑进:“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快来喝……”
话未说完,沈冲抓过奔雷剑径直刺向无双,无双微笑并不躲避,沈冲不得已急收剑势。阳光穿过屋顶缝隙落在她周身,微笑的无双澄澈而明媚,空气里悬浮着木屑和扬尘,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沈冲的心也好似静止了。
高翔归来一踏进门,正撞见脸色惨白的沈冲持剑抵着无双,无双两手摊举,烧火棍和药碗碎片撒一地。
“沈冲快住手!是她救了你!”高翔急忙丢开手里东西,上前拦下奔雷剑。
“从兰若寺到黑英堂,我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我,就是她!”
无双莞尔一笑,心下想:不愧是流星门的头号杀手,竟能察觉到我。
“她是平阳镇的大夫,出诊归家时遇到我们,那时你已昏迷不醒,没有她你早没命了!你怎好拿剑相对救命恩人!”
“好好,假设你说得都对,我在跟踪你。可我至今没害你吧?若是杀你或杀高翔,我一开始动手不是更容易,为何反而救你?”无双弯腰捡起药碗碎片:“你呢不信任我很正常,可是不要浪费药,因为黑英堂的人到处在找你们,已不能再去镇上买药。”
三人同时沉默。无双看了眼沈冲又看向高翔:“胸口的伤隔一天熏一次,今天的熏过啦,我去煎药,高翔你陪着他吧。”
无双踏出门,高翔见状责怪道:“一会儿无双姑娘进来,给人家陪个不是。”
“恩。”沈冲若有所思。
平阳镇三十里外,西窟岭悬空寺。一袭白影自崖底奔跃闪现,身法轻灵如若鬼魅。崖壁佛像旁刻有《金刚经》的法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第二个短句因年久风化已字迹模糊,只见这人手执折扇,飞身徐落,以内力驱动扇内暗器将“如梦幻泡影”重新刻上,末了踏石跃回栏杆内。半山腰,秋老大徐步走来,雇主约她来此拿酬金,她边走边打量也不见有人影,穿过狭长逼仄的石梯,逆光刺目,直到出来视野才变宽阔。眼前的人一身飘逸雪白,青玉鎏金冠头顶束发,余发披垂身后,轻风拂过两鬓细发,那人回转过身,清隽俊美,顾盼神飞。秋老大暗叹:好一个南宫世家的白玉川,真是贵气凌人。
“你来了,拿去吧”白玉川递过银票。
“死了个堂主,对飞鹰堡影响不大,无非是再换一个。”秋老大漠然道。
“只有让他与荒山三友结盟再杀掉,荒山三友才会名正言顺的归顺南宫家,毕竟那三个老道的地盘是进驻江南的主要入口,鹰堡拉拢他们三人也是意在江南。截住入口,今后鹰堡便不能轻易扩张势力了。”白玉川徐徐说道。
“所以,要用我们这种邪门歪道替南宫家处理不能干的‘脏事’,看来以后我们还会有合作,以后的活计我可要加双倍的价钱。”
“放心,只要尽心办差,银子不会少。”
秋老大跟在白玉川后面,她提起件事:“听说海龙帮七十二水寨要归附老爷子?看来南宫家要和鹰堡动真格了。”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是。以后还请白少爷多关照我们,告辞了。”秋老大敛起笑意先行离开。
半晌后,白玉川朝回廊遮檐朗声道:“还不下来?”
从遮檐跃下的人正是无双。
“那女人就是流星门的当家?”无双伏在栏杆上望向崖底远去的秋老大。
“你该回家了。”白玉川用折扇轻轻敲了下无双的头。
“丹药还要七天才能出坛,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无双摸摸额头。
“这边的事已了,这七天我替你盯着,你回家。”
“玉川~”无双低头拉着玉川的衣袖摇晃:“我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就让我待到七天嘛!我又不像你能给爹出远门办事。”无双合掌嬉笑道:“我保证不闯祸、不生事!”
玉川心中暗笑却故作严肃道:“你先说说,这几日你不在医馆待着,跑哪里去了?”
“我……去给人治病。”无双小心道。
“谁?”
“嗯……嗯……”
“到底是谁?”玉川语气变得冷硬。
无双抬起目光:“流星门的杀手。”
山岭间风沙呼啸回荡廊间。
玉川眉眼间的笑容凝固,这个时候的玉川,无双再熟悉不过,他在生气。不,应该说,南宫蝶舞再熟悉不过。蝶舞从打算现身救沈冲和高翔起就决定隐瞒身份,只为他二人不与南宫家有牵扯,但她做不到对玉川说谎。
“我会派人护送你即刻启程。”玉川转身即走,根本不给蝶舞反驳的机会。
“等一下。”蝶舞一个飞身腾转拦住玉川。
“别杀他们,好吗?”蝶舞急切道。
“小蝶,我最后悔的事便是教会你轻功。”玉川凝眉,面色阴沉。
“玉川,我自幼活在富贵乡里,从不知这世间竟是如此凄苦,战乱、瘟疫、天灾、人祸。从前我不理解爹和你为何在江湖争斗里斡旋,现在我懂了,南宫家可以护一方百姓周全,我相信爹和你会让这一方世间变好。我也想为你们搭建的尽一份力。”
山岭间风沙呼啸回荡廊间。
“只有三天。三天后我与你一道回府。”玉川望向蝶舞,眼神复杂。
蝶舞心情低落,她最怕惹玉川生气。
快到静竹居,蝶舞犹豫不决,要不要现在去道别?高翔的手十天半月便痊愈,沈冲的伤只要有人照料个把月也就好了。
“无双姑娘,无双姑娘?”
高翔从身后叫了她两次,但蝶舞愣是没反应过来她现在叫“夏无双”。
“你回来了。”蝶舞笑笑。
“你有心事?”
“看得出来吗?”蝶舞欠身把脸凑近高翔。
“没,就是觉得你有些不开心。”高翔讪笑后退半步。
“刚遇到医馆的人来找,说老家来信要我尽快回去一趟。”
高翔心下想道:“她是在担心我和沈冲的伤,所以犹豫。也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快回家吧!定是有顶要紧的事找你。我和沈冲的伤已无碍,你放心走吧。”高翔极为认真道。
“我……再留三天,三天后走。”蝶舞抬手抽一条竹枝摆弄。
“我和沈冲的伤真的没什么了!”
蝶舞气鼓鼓道:“你在赶我走吗?”
“无双姑娘你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高翔满脸通红解释,蝶舞早已忍不住笑:
“我逗你的,哈哈哈!”
蝶舞整理头发衣袖:“医馆的人告诉我,黑英堂的人已离开平阳镇,明日你再按我列的清单去医馆抓药。这三天我会观察你们的伤势。”
“好,就按你说的办。”高翔点头。
竹林间隙暖阳闪烁,高翔和蝶舞两人谈笑着并排走回静竹居。
“沈冲醒来时不辨敌友吓到你了,对不住。”
“哎呀,是我该跟他道个歉。”
“唉,怎么会……”
“他不肯喝药,我拿烧火棍打了他一顿。”
“……哦。”
高翔回屋后不再提赔不是的话茬。
秋老大刚一回来,老妈妈禀告:南宫府大少爷来了。秋老大只觉厌烦:想多赚点银子还真是麻烦,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虽然心里嫌隙,却也春风满面的笑脸迎了上去:“真是稀客,没想到您能来这,南宫少爷。”
南宫剑靠近秋老大眼含笑意:“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南宫府的消息可真灵通呀。”秋老大接过下人端来的茶,双手奉上,南宫剑单手端起:“听说昨晚有人五十万两包了牡丹园。”
“确有此事,来的是两个人。结果没坐多久,突然冒出个人刺杀,三人打了出去最后也没回来。”
南宫剑背手仰头道:“平阳镇方圆百里遍布南宫家眼线,照理不该有人敢生事。以后再有人捣乱,就来通报给南宫府。”
“我带牡丹园的姐妹多谢南宫少爷啦,只不过我们这烟花巷柳地不敢惊动老爷子呀!”
南宫剑大笑两声,跳上奏乐台,拔剑挥舞,卖弄自得。
秋老大心里觉得好笑:这蠢材,连死的是黑英堂主都弄不清楚,还跑我这问话。南宫家也真有意思,世人皆道虎父无犬子,这义子类虎,亲儿子却是犬。
秋老大假意逢迎间,余光瞥见一女子款款走来,秋波流转,娇媚俏丽。这女子是牡丹园的琴妓,名叫翠浓。玉指纤纤拨弄琴弦,琴音顿挫清利倒衬得剑法英气勃发。南宫剑回首见有美人助阵,越发狂傲起来,他用剑将台子后的大石刻上“南宫世家”,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揉碎成粉抛向大石,南宫世家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被剑气崩出的碎石四散炸裂,而大石完整不裂。秋老大一惊,这人头脑笨,武功却不弱。琴声止,翠浓起身注视着南宫剑。
秋老大拍掌走上前:“南宫少爷果然身手不凡,有这四个金字,日后再也没人敢来生事了。这四个字可比皇帝的圣旨还珍贵呢!”
“秋老板,言过言过啦!”南宫剑撩起珠帘下台,视线对上翠浓,翠浓侧身回避。
“她是谁?”
“她叫翠浓是我们的琴师。”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南宫剑似乎还沉浸方才的琴音里。
“少爷既是知音人,不如今日,我教翠浓好好给您弹尽兴。”
“不了,我还有要事。”南宫剑说着,目光却没从翠浓身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