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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玄天,杀红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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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过,我有一天要靠冒充别人才能见到她,等着她从里面出来接过我手中的金莲子,又递给我一壶药酒,要我暖身。
几乎是贪婪地,我望着她短暂的、给别人的笑。
原以为片刻的接触可以安慰自己,临到才发现,或许站得远远地才最好。
那片刻接触就像是星星之火,呼啦一下燎烧我心中整个荒原,火势蔓延,灼得我灵魂发疼。
不甘心……好不甘心……
风雪交加,茫茫无路,就像我和长韵的前途。
昆仑不愧是昆仑,连飘着的风雪都夹杂着灵力的尖锐,直刺骨髓。
“风雪大,要进来坐坐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我攥着酒壶的手一紧,抬起头时,正对上她扶着门框往回看的目光,柔和潋滟。
“……好。”身体……不受控制。
长韵站在木架前去够顶上的瓷瓶,我快走两步,帮她探手取下来。
她微微一怔,回头时正对上我低头看她的目光。
我一只手攀着木架,身体的阴影笼罩下去,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她的眼中只有我,近到我一弯腰就能完全拥有她。
鬼使神差地往前迈一步,垂着的手往前按在她的身侧,长韵被我逼靠在木架上,无路可逃。
心似擂鼓,头脑也混沌,我的身体越压越近,心中的情绪快要奔涌而出。
“妖琴公子。”
她冰凉的指尖轻压我的嘴唇,轻声唤我,“妖琴公子,外坐吧。”
犹如冰水迎头浇下,一把将我拉回现实。
我颓然与她拉开距离,“是在下……冒犯了。”
瓷瓶里装的是茶。
“昆仑不比别处,这几日外面风雪正大,饶是上神之躯也会受寒。”她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在我面前,“锦绣苦茗味涩,却是驱寒好物,公子请饮一杯无。”
我看见她递茶杯的手指上全是细微伤口,身体比思维敏捷,一把抓住她,“手怎么了?”
她对我冒犯的动作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地抽回手,云淡风轻,“不足为道。”
是啊,我怎么能忘记?玉虚宫根本就没有管事的人,她住在这里,万物都要自己操心,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这么多年,她就是在这里,这样活过来的。
“我有话想对公子说。”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请说。”
她坐在我对面垂眸,手中的茶杯冒出氲氲热气,“今日过后,公子不必再来了。”
我一愣,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茶水洒在我的虎口,我却浑然不觉,“我是……是我不好,我方才确实冒犯,以后不会了!”
“我…我以后都不会再进来了,”慌不择路,面对她,我总是无法游刃有余,“长……姑娘,我真的错了。”
长韵却轻轻摇头。
那……
“好。”我攥紧了手掌,那就让别人来好了,我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那之后的金莲子,我会让其他人过来送……”
“不必了。”
我的心一颤,表情不算好看,“不必了是什么意思?”
“公子……”她叹了口气,“公子送的金莲子已经够多了,仙翁也是这个意思,昆仑暂且不需要了,玄门无需再派人冒寒过来了。”
“那……什么时候会再需要?”
“需要的时候。”
“等需要的时候,仙翁再知会鸿钧仙师,到时……”她礼貌又疏离,“到时长韵再扫榻相迎。”
知会?那就可能是遥遥无期。
别再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却不想再见我了……长韵,你是不是真的不再爱我了?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了?
不敢以真面目见你,如今连披着的人皮都毫无意义起来……人皮?
电光火闪,一个念头在我的脑中炸开,长韵不会如此绝情,就算妖琴冒犯,她也只会当面呵斥……
她知道是我。
我盯着手里的茶杯,连伪装的力气都要消散,没头没尾地开口,“什么时候?”
她不说话,只一下一下转着茶杯,我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啊,她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她一般,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
我的心中仍有期盼,盼着一丝转圜,“长韵,我……”
“别再来了。”她打断我,“不管你先前为何在这里晃荡这么久都没杀我,以后都不必再来了,我给过你机会了。”
“不用担心,”她道,“不出意外,我穷极一生都不会踏出昆仑半步,不会去妨碍你的。”
她以为我在恨她,她也以为我要来杀她。
“长韵,你知不知道我……”我站起来望着她,酸涩溢满胸口,
“我知道。”她像以前那样对我笑,窥视我的内心,“我知道。”
我愣怔在那里,心一下子悬起来,想要再往前探,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文书奏折。
世界……又开始运转了。
就像是解不开的魔咒,我扼着长韵纤细的脖颈,可以感觉到她皮肤下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充满生命的活力。
只有在戏里,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和她靠得这般近,哪怕是伤害她,却可以近到一探头,就能吻到她。
好痛苦,心,难过到裂开了。
我开始盼望,盼望戏里的她不要那么执着。
爱,要爱到什么样才算爱?
她精神恍惚地质问凡人,却阴差阳错地让凡人误以为自己是替身,是权力的把柄,是我万年孤独下寻求的慰藉。
屈辱和愤怒让凡人一把推开我,甚至不愿再见我。
要是真可以这般,那就再好不过。
但我忘了,我就是我,我能在裂缝中为长韵做的事情,在戏中也会为那个凡人做。
他竟然疯魔到伤了我的长韵,他刺了我的长韵!
我连靠近都无法再靠近的人,我连表达爱意都怕伤到的人,我情难自禁,却只能吻其衣袖的人……
为了那个凡人,他竟敢真的动了杀意,一柄长剑剜开长韵的心。
根本无法靠近,那片方圆之地完全被规则支配,我无助地跪在雪地之外,呕出一口血来。
谁来……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啊,谁能救救我的长韵,谁来……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修炼成的神力此时才算对我有了些作用。
“仙翁!求求你,救救她,救救长韵!”
我奔赴不周仙台,浑身是血地呼唤仙翁,拉起正在下棋的他往回赶,自己却上不了昆仑山,只能远远地望着仙翁驾鹤高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我狠狠抓着自己的脸颊,恨意充斥着,染红双眸。
握着长剑闯入涂山大阵时,我的脸上还沾着长韵泛凉的血。
不知道如何才能泄愤,于是便放纵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刺穿了凡人的胸膛。
那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力量。
一剑斩尽万千桃树,一剑屠杀满山狐族。
那天,杀红了眼,甚至起了欺师灭祖的念头,要把玄门也屠戮殆尽。
可又有什么用呢?规则的力量一旦到来,他们都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可我的长韵连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我好恨。
不出所料,规则很快便接手了一切,看不见的力量将一切都恢复,重新系起我关节上的木偶线。
规则有多么地偏爱那凡人,我就有多么地恨她,恨不能削其骨,挫其颅,饮其血,啖其肉。
所有人都不记得那日的尸山血海。
凡人完好无损,我的长韵却只能躺在玉虚宫冰冷的石床上,危在旦夕。
我悄悄去看过长韵。
那一剑厉害,她几乎灵力尽废,根本无法抵御昆仑的寒意,仙翁因此在玉虚宫支起数十个火炉。
苍白,孱弱,像春日河床上透明的冰推,支离破碎。
我不明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规则要对她如此残忍,要对我如此残忍。
线断开的一瞬,我疯一般地冲向雷池,从九重天往下落,一层一层剥离仙骨,她受不住的。
我没有可以护身的金鳞甲了,但我还有血肉之躯可以与她一同下落。
长韵还是没能躲过无尽海这一劫,宛若故意留她一命,要她拖着残破之躯,经受更多的苦难。
灵力被雷池剥去,我变成了一个凡人,可长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规则什么时候降临,也不曾知道。
我只知道,规则的终点一定是无尽海。
可长韵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到无尽海?她到不了无尽海。
若这路途遥远我来替她受……
我站不起来了,只能把她放在背上一点一点往前爬,我知晓,规则夺去她的膝骨,就是要让长韵如蛇般行走,极尽羞辱。
碎石铺路,尖锐的切割面硌着我的所有皮肤,□□的疼痛已经麻木,让我想不起来自己爬了有多久。
我抱着昏迷的长韵躺在无尽海的沙滩,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小心避过她雷电的割伤。
她趴在我的胸膛轻声呼吸,我听着海上的风声,望着天际的那片浓积云,就这么呆着,连心都平静下来。
这是我奢望了多久的时刻?不记得了。
我想和她做一颗这沙滩上的石头,她不是长息遗风,我也不是天族太子,我们两个只是无尽世界中再普通不过的砂砾,风吹的时候,我们就扬起,风散的时候,我们就落地。
那样,会不会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