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思夕念锁定你》阿月珲紫

51、平反

　　尽管江小娆个头较高，但在凶神恶煞的黄彩惠面前，气势上明显矮一大截。她挣扎着想躲开，一下子失去重心没站稳，从楼梯上翻滚下来，身体随着滚动，不断地与一级级的台阶磕碰着，最后头破血流地躺在一楼的地板上。
　　黄彩惠被这一幕吓傻了，手上还紧拽着江小娆的一小撮头发。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江小娆双手抱着肚子，满脸痛楚地蜷缩成一团。只见她双腿之间的衣裤上渗出湿漉漉的一大片殷红，触目惊心，殷红正在不断地向四周扩散……
　　江小娆流产了。张总却选择回到老婆身边，将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对她不闻不问。

　　次日，吴莲与母亲才得知此事。吴母极力劝说妹妹，要她想办法安抚江小娆，以防其真藏有什么杀手锏。
　　黄彩惠却油盐不进，说真正需要安慰的人应该是她自己。她不相信江小娆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她除了支付江小娆这次入院的医治费用外，再也不愿多给一分钱，并勒令丈夫将郊区的民居退租，将江小娆的东西一件件扔到屋外。
　　她开始监视与掌控丈夫的一言一行，搜光他身上所有的钱。

　　张德权敢怒不敢言，心中始终有深深的隐忧。他只敢偷偷地给江小娆打电话，好言安慰，并给予不切实际的口头承诺，极力想稳住对方。

　　江小娆因流产，身心俱损，也对所爱的人失望透顶。她不再相信张德权的话，他的懦弱无能、自私自利及毫无担当，让她深恶痛绝。她弟弟要闯张家的门，为姐姐抱不平，被她阻止了。她要让张家上下，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

　　半个月后，就在方父病逝的前夕，江右磷化的总经理张德权被双规。传闻是因为，省纪委收到一封有关他贪污受贿的实名举报信。此后，大家在江右再也没见过江小娆姐弟二人。
　　一个月后，张德权被查出有严重违纪，随后对他进行立案调查。

　　熙若从母亲那儿，大致了解到整件事发生的经过。江小娆成为记者鲍光旭调查的突破口，而她的老邻居老同学吴莲，却不幸成为促使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副强而有力的催化剂。

　　她不禁由衷地敬佩母亲的这位学生。他侠肝义胆，足智多谋，德才兼备，为伸张正义，不轻言放弃。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圣诞节前夕，屈艳艳生了一个千金，她还想为三代单传的钟健生一个儿子。

　　元旦过后没多久，因贪污受贿的证据确凿，原江右磷化集团公司总经理张德权被宣告落马，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江浙铿仁公司因屡次行贿，迁涉其中。

　　鲍光旭就此事，在《江右晚报》上发表了一篇纪实报道--《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文中详述了方父被逼离开江右磷化的事情真相，替方父平反正身，洗清冤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此文一出，在江右轰动一时，也惊动了省化工厅领导。

　　**

　　时间一晃，又临近春节。这是方父逝后的第一个春节。
　　春节前，方母与熙若许琛一同离开季城，返回大礼，与熙锐、熙容团聚。大年三十那天，方母带着孩子们一起回老家给方父扫墓，上新香。

　　他们先乘车到阳川县城，然后转车往麻涌镇。阳川县地处豫章平原，湖泊众多，是富庶的鱼米之乡。
　　一路上，方母吃了晕车药，还是很难受。下车后，他们还要走一段路。道路不宽，满是泥泞。因路面湿滑，熙若熙容一左一右，一路小心翼翼地扶持着方母。

　　不时有三轮农用车从身边经过，发出突突的声响，飞溅起细细的泥浆，让人无处可躲。许琛想拦停了一辆达顺风车，方母却说她宁愿走，也不愿意再坐车，于是只好作罢。

　　走着走着，方母毕云桢不禁想起，三十年前一个类似的场景。那是她与丈夫方天沐新婚后，第一次来方家湾。同样是小雨天。他们坐车到镇上。她晕车严重，一下车，差点将胆汁都呕出来了。方天沐心疼得不行，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背。歇了好一阵，又让她吃了一点东西，他们才继续赶路。

　　那时从镇上到方家湾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路面经过雨水的泡发，变成稀软粘腻的黄泥。一脚踩下去，鞋子要费力才能拔出来。方天沐搀扶着她，俩人高一脚低一脚，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方家湾的老家。

　　老家的房子是用泥坯与茅草盖成的。房子不大，十分简陋，四面透风，并到处渗水，与毕云桢预想的差不多。她心地善良，并没有半分嫌怨。婆婆虽是初次见她，并没有给她好脸色，明显不待见她。大概因为她并不是婆婆心目中理想的大儿媳人选。

　　她平日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因来时，一路溅得满身是泥。她想让丈夫帮忙找点水来洗一洗。结果她说的话被婆婆听见了。婆婆马上开声说道：“这里不比城市，水管子一拧，冷水热水都来了……”婆婆冷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当他们终于走进通往方家湾的乡间小路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路边有数棵梨树，花白似雪。雨丝纷飞，落英飘零，更显清冷。

　　此情此景，熙若不禁想起秦观《浣溪沙》中的两句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离亡父的坟茔越近，她心中的悲伤与哀愁更甚一分 。

　　抬眼望去，在朦胧烟雨中，村头小河边立着两间相邻的青砖瓦房，与矗立在村中的几所新建楼房相比，显得灰黯简陋。

　　两个叔叔及家人得知他们的到来，远远地就出来迎接。左右乡邻也纷纷闻声而至。房前渐渐地聚集了男女老少上百号人，热闹非凡。

　　当方母一行走近时，两个叔叔面带微笑，与大叔叔家的大女婿一起，率领众人上前迎接。场面十分温馨感人。
　　熙若心想，父亲生前竭尽所能，为老家的亲人做了许多事，想必叔叔及家人也是感念至深的。

　　方母及子女一律灰黑色着装，肃穆而庄严，与身着五颜六色的欢迎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衣着打扮上看，老家人早已解决温饱问题。

　　众人一起走进大叔叔的家，顿时将本就不宽敞的屋子挤得满满的。方母一行及叔婶等长辈坐着，其他人都站着。许琛是第一次回老家，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出众的外表吸引了一众女人的目光。

　　两个叔叔都比方父成家早，子女多。大叔叔家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叔叔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男孩子都是家中独子，也是排行最小的。

　　熙若与弟妹很少回家，也分不清这些外貌相似的众多堂姐妹，哪个是哪个。她们都没念什么书，早早地就嫁了人。此次，她们一个最少变成三个，都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她们的孩子搁在一起，就有一大堆，最小的还抱在怀里。孩子们天真烂漫，不知世事，三三两两，在屋里屋外玩耍着，追逐着，嘻闹着。
　　熙若的两个堂弟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成家后，仍同父母住在一起。

　　大叔叔喜抽烟喝酒打牌，不爱干农活。小叔叔勤劳本分一些，但木讷少言。他除了种田，还养鸡养猪，家境相对宽裕一些，因为人小气被称为铁公鸡。两个堂兄也像极了父亲，一个在家游手好闲，一个出外打工。

　　两个叔叔之间关系也不是很和睦，两家的妯娌经常吵架。
　　十年前的一天，在她们吵得不可开交时，祖母出面劝阻无效，便生气地说:“你们别吵了，再吵我就去跳河。”俩妯娌以为识水性的婆婆像往常一样只是嘴上说说，都没当回事儿，继续吵。

　　大家没想到，祖母这次会真的去跳河，还事先绑住了自己的双腿，终因发现太晚，抢救不及时，亡故了。方父为此哀伤难过了很久。

　　大叔叔家的大女婿是个村干部，高中毕业，在老家的后辈当中，学历最高，也是两个叔叔最倚重的。

　　很快到了中午饭点，大叔叔家提前预备了一大桌饭菜，有鱼有肉，热情地招待了方母一行。因屋子里地方小，没那么多桌椅，年轻的女人与孩子只能端着饭碗到一边，站着吃，蹲着吃，或追着孩子喂。

　　饭后，雨停了。方母一行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后去了墓地及方氏宗祠，拜祭方父。过程当中，祭祀队伍浩浩荡荡，香火不断，烟雾缭绕。
　　方母及熙若三姐弟抑制不住悲痛，哭肿了双眼。熙若熙容一左一右，一路紧紧地搀扶着方母，并不停劝慰着。

　　拜祭完返回，方母将带来的礼物分送给两位叔叔家。然后和叔婶们围坐在一起，用难懂的乡音亲切地拉起家常，聊些子孙辈们的琐碎家事。
　　小婶子的双眼瞳孔微微发白，因白内障视力严重下降，行动已不便。方母主动靠近她，关心地多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