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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立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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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总有些事令人难以置信。
方父去逝的那晚,家里客厅墙上刚刚换过电池的时钟,竟然停在凌晨12点17分他离世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他亲手栽的白菊□□突然开花了。白的胜雪,黄的似金,开满了整个阳台,清丽高雅,迎风而立。
其中有几株,是方父嫁接过,竟然每株能开出三种不同的白菊花:有草舍如篱、有白玉珠帘、有残雪惊鸿……朵朵姿态迥异,芳华绝世,一度成为大礼城关的一桩奇闻异事。传闻这些菊花在显灵,替主人申诉不白之冤。
他住院期间,也不忘让家人照料这些花草。菊花不仅品格高洁,还极通人性,懂得知恩图报,展露出肃穆的黄白花语,为离逝的主人送行。
方父遗体火化后,方母遵照方父的遗愿,将骨灰盒送回阳川农村老家安葬。方父魂归故里,受到老家全村老少的最高礼遇,灵位牌被供奉在方家宗祠里。
熙若帮母亲整理父亲遗物时,清理出很多老家来信。信中不是要钱就是要物,大到钢筋、水泥、化肥,小到奶奶的痛风膏、二婶的眼药水。还有堂姐堂妹们结婚前的索礼索钱来信。
有的甚至苛责方父为何迟迟不作回复。也不知父亲生前是否一一应允了每封信中的要求。
办完丧葬,方母与孩子们将要面对以后的生活,但他们依然沉浸在失去至亲的刻骨悲伤里,难以自拔。
熙若也非常后悔。父亲非常爱孩子。她却没在他有生之年,为他添一个孙辈。如果当初自己将第一个孩子留下来,也许父亲会开心许多,也不会那么快走。
父爱如山。平日里,方父就是熙锐熙容心目中可以仰仗的大山。如今父亲不在了,他们刚踏入社会不久,仿佛失去依靠,心理上一时难以承受。
熙锐悲悲凉凉地说:“爸爸不在了,我们以后只能靠自己……”
熙容凄凄切切地说:“爸爸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像父亲一样疼爱我啦……”
熙若听后,哭着说:“别这样说,你们还有妈妈,还有我。我们一定要替父亲好好地活着。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并保佑着我们,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一旁的方母也失声痛哭起来。三个孩子都围过来,抱住她,哭成一团。就像很多年前,方父病重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化肥厂的黄书记来家,要求方母带三个孩子,去医院见方父最后一面时的情形那样。
不过,现在三个孩子都已大学毕业,经济上独立,这点令方父走得心安,令方母感到欣慰。他们终会成长,再苦再难,也要逐渐学会,独自面对各自的人生。
从相恋到结婚,三十多年来,方母与丈夫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丈夫的突然离世,让方母在精神上深受打击,难以接受。
她睹物思情。家中的每一件陈设,每一件物品,都深深地铬下方父的印迹。丈夫仿佛还在她身边,对着她笑,同她说着话。她眼泪就不知不觉地往下流,成日以泪洗面。
时值晚秋,秋风飒飒,落叶遍地。阳台上的菊花依然迎风傲放。
熙锐与熙容先后回了洪都。
熙若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坚持让母亲跟她一起回季城,让母亲暂时离开伤心之地。临走时,方母将阳台上的花草托给徐老师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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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季城,许琛熙若的生活回归正常的轨道。
许琛公司的人事有变动。老板钱总新任命了一位副总经理,全面负责销售工作。那位副总经理不是别人,正是许琛的好哥们尤泓刚。
尤泓刚的高升让大家感到有些意外,许琛却不以为然。他深知这个好哥们的背景不简单,深藏不露。销售一部经理的位子空出来了,成为销售部员工争夺的目标。但尤泓刚表示暂未有合适的人选。
熙若一时无法从失去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晚上,她经常梦见父亲又活过来了:
父亲出差回家,给姐弟三人带了很多好吃的……父亲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吃年夜饭时,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围成一桌,弟妹尚年幼,母亲还很年轻……清晨,父亲戴着眼镜,在听收音机,学英语……傍晚,父亲在阳台上为花草除草施肥、嫁接菊花……
她开心莫名,以为梦中的一切是真实的,现实中的一切反而是一时的假像。她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醒后,却心痛万分,怅然泪下。而这一切,她却不能对母亲说。
她请假了一个月余,回到公司上班。她所在课题组的研发项目已接近尾声,有很多收尾工作需要做。她将全部精力投身在工作中,以排谴心中的哀思。渐渐地,她享受自己的工作,感到很充实。
许琛的工作依然忙碌,不时出差。因经济上稍微宽裕,他赎回了心爱的本田摩托跑车,不时开开。
方母来到季城后,仍然深陷在丧夫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她不断地自责与悔恨。她责怪自己为了工作,没有照顾好方父。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陪他去洪都认真看病,不然就不会导致误疹,一再延误病情。除了吃饭时间,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继续以泪洗面。
方母娘家唯一的亲人小舅,多次打电话来苦劝:“姐,要节哀顺变。人总是要走的,只是有先有后。姐夫哥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徐老师等同事朋友还有她的学弟晏泯及高中大学同学,也先后多次打电话来劝慰,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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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一天,晚饭后,徐老师从大礼城关打来的一通电话,改变了这个局面。
一接完徐老师的电话,方母就在房里大声喊道:“熙儿——熙儿——,快来,跟你说个事。”
正在客厅看书的熙若听后,向身侧的许琛使了一个眼色,表示一定是有好事。许琛在正怀抱的吉他上,用手指轻拔出一连串欢快的音符,作为回应。
熙若走进房里发现,尽管母亲面带久违的笑容,却眼梢挂泪。她走过去,挨着母亲坐在床沿,关切地问道:“妈——,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是哭,又是笑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江右磷化的张总被双规后,查出有严重违纪,昨天已正式立案调查。”方母喜极而泣,一边声音哽咽地说着,一边用手抹去从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真的!”熙若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母亲,大声嚷道,“早就说过,这肯定是迟早的事,真是大快人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拨云见日,将真相大白。爸爸离沉冤昭雪那一天,已不远了。”
她扯起嗓门,伸长脖子往客厅望,向外喊道:“阿琛,听见没?”
“听——见——啦——,高——兴——”许琛在客厅里大声回应道。紧接着,客厅里响起了歌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欢快动听的吉他弹奏声。
“这孩子,调皮!”方母听到后,好笑地摇摇头。
“不用理他。他弹他的,我们说我们的。”熙若拉着妈妈的手,着急地说,“是不是徐老师知道整件事的内幕?快说快说!”
“别催,让我慢慢说。”方母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接着往下说,“这件事要从我的一个学生说起。他在江右商报当记者,他叫鲍光旭。他曾是我的历史课代表,也是你徐阿姨的学生。他以前常来我家,你记得不?”
“当然记得。他比我高三届,个头不高,但长得还行。记得他家境困难,买不起食堂的菜,总用咸菜下饭。您担心他不够营养,周末时常请他来家里吃饭,给他煎荷包蛋什么的。爸爸住院时,他还专程来探望过。”
“对对,没错,就是他。”方母连连点头,微笑地说,“他的文采很好,能写一手好文章,是个难得的人才。后来他考到成都政法大学读新闻专业……”
“妈,不知我有没有告诉过您,这个鲍学长到重庆实习时,还专程去学校看过我。他说您是他最尊敬的恩师。他这一辈子都要感谢您。”
“他是一个很重情谊的人。我也没为他做什么。”
“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您的故事。我听了,也很感动。”
“什么故事?”
“他说他读高二时,父亲一度病重,家里很困难,差点读不下去,人变得很消沉,成绩直线下降。”
“这个事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也很担心他,还帮他申请了助学金。”
“不止这个。他说,在一中校园北边有一条僻静小路。有一次,您让他脱鞋,光着脚走一遍。路上铺的鹅卵石扎得他脚底生疼。他跌跌撞撞地走完这条小路。您在终点等着他,笑着问:‘疼吗?’
“他说:‘疼。’您说:‘成长就是这样,这些鹅卵石就好比你成长和成功路上要遭遇的那些挫折,不论有多疼,咬着牙,你都要扛过去。扛过去了,你的未来就一片光明,正如你的名字——光旭。’这件事让他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