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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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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了一个季节的新绿悄然生长,伴随着微风细雨,B城的春天终于到了。
春宜绘墨,秋宜操琴。李院长琢磨着这句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话,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从院长的位置退下来后这么多年,这个尊称依然被沿用,他的真名反倒是不常被提起,毕竟有资格和他称兄道弟、直呼姓名的人,大部分都入土了。
李院长始终闲不下来,一会去大学开开讲座,一会去少年宫教教孩子,眼前就有场比赛邀请他去当评委。几十年的职业生涯,李院长称得上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在艺术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学生,可折腾了这么多年,弟子们都差了那么点意思,就是没有一个真正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人。
李院长痛心疾首,想当年他们学绘画那会,真的是赤子诚心,为了买画材缩衣节食,寒冬腊月还在外面采风,一双手冻得通红。现在B城的画家早就变样了,只会拉帮结派,博取名利,谁还用心创作,B城的国画流派恐怕是后继无人了,他九泉之下都愧对老师。
听的人往往附和几句,批判世风日下,转身拿出准备好的酒,厚着脸皮说您能不能把我引荐给您的弟子,我这有点事需要……没有人会真心听一个老爷子讲那些陈词滥调。
过年这段时间,学生拎来的礼品一个比一个贵重,一看作品是一个比一个烂,当初的那几分灵气早就消失不见,变得铜臭味十足,李院长气得把这群年过半百的弟子一顿臭骂。
后来老伴劝他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还管这些干什么。那天晚上,李院长戴着老花眼镜,在画室里慢慢地端详着那些他也已经画不出来的作品,黯然神伤,他想干完这次评审自己是该死心了。
就在他打算彻底退隐江湖前的最后一场比赛里,一个选手横空出世。
晚上十一点,宋远才回了家,客厅里依然亮着灯。现如今他对着许世德都多了几分从容,也能承受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
宋远看着还没睡觉的系统,忍耐再三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把这些天一直在想却不好意思开口的话说了出来:“你能不能把这里收拾一下。”
客厅里堆着一沓又一沓的宣纸,沙发和电视都被推到了角落,凌乱地摆放着。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上面放着水桶和画纸,旁边是一排排的画笔、墨汁和颜料。
李院长眼中的旷世奇才、蒙尘明珠,这颗在国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放下了笔。
“那老头还夸我笔精墨妙,古韵十足。废话,也不想想我待过多少个古代世界。”系统左看右看,还是对自己画了六小时的东西不满意,随手揉起来扔在地上,纸团滚了一圈停下在宋远脚下。
“你别把画废了的纸堆在门口,物业已经找我说过好几次了。”宋远弯下腰把纸团捡起来,实在搞不懂明明前段时间系统还对电子产品痴迷不已,怎么突然又转投艺术的怀抱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替我清理。”系统又拿了张纸,重新摊开。
“而且你为什么要顶着我的名字参加比赛?”
这段时间,宋远接到了很多个电话,内容大同小异,说宋远先生恭喜你在此次大赛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吧啦吧啦,考不考虑拍卖自己的作品,这里有不少人都感兴趣。随电话附赠快递过来的奖牌奖状,全是金奖,国家一等奖,艺术组特等奖之类的。
出去谈生意的时候,不少客户都在讨论说宋总没想到你不仅事业这么成功,绘画的造诣也这么高,什么时候送我几幅作品。
最离谱的还是宋远看到大街上十步一张宣传海报,上面挥挥洒洒写着几个大字——“宋远书画展将在三月一日于B城美术博物馆一楼举办。”
连宋思凡都收到了B城国画界泰斗亲自寄出的邀请函,打电话过来问宋远原来这么深藏不漏。
“报名表要填身份信息,我就只好写你的了。”系统解释道。
“展览又是怎么回事?”宋远问。
“如果不让所有人都夸我,那我画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系统回答。
“可现在他们都觉得是我的作品啊。”宋远本来就身心俱疲,现在更是头疼不已。
“你居然冒名顶替我,真过分。”系统倒打一耙。
宋远如约出席了此次展览的开幕式,并亲自为此次开幕式剪彩,然后与平时难以牵上线的政府官员一一握手。
宋远遗憾地给激动不已的李院长解释自己并不是创作者。真正的画者因为性格内敛,胆小羞涩,不善言辞,只想专心创作,不愿意露面。
李院长连连感叹这才是艺术家该有的样子,淡泊名利,并提醒陪同的B城艺术协会会长好好学习人家的气节。
淡泊名利的艺术家专门跑来了现场,此时此刻正在竖起耳朵美滋滋地听观众对它的夸赞。如果不是被宋远提醒自己还是个黑户,不适合抛头露面,系统甚至计划开着滑翔翼来个盛大出席。
宋远和一帮位高权重的老狐狸话里有话地周旋了许久,直到他们终于离场。宋远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肌肉都快笑僵了。
“宋总,我是附近美院的学生,专门跑来参加你的展览,真是久仰大名了。”一个清秀的男生在旁边等候许久,终于逮到机会和宋远搭话。
“我已经解释过了,画者是假借我的名义罢了。”宋远很有礼貌地回应。
“我一眼就看出,这画的是您家乡的风景呢。”年轻人开始套近乎。
宋远本来心不在焉,对方的一席话突然把他点醒了。他其实没认真看过系统画的东西,倒不是他不想看,主要是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他每天加班到凌晨一两点,其间还要一直忍受许世德的骚扰,回去除了休息,就是给系统收拾垃圾。
宋远凑近了过去,一幅又一幅仔细地端详起展出的画作,上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A城的风景。
年轻人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宋远,眼看着对方似乎把自己忽视了,他咬咬牙,假装没拿稳杯子,把酒泼在了宋远的衣服上,他不好意思地说:“宋总,你看我真不小心,我那有备用的外套,我带您去更衣室换件衣服吧。”
宋远本来说没事,但年轻人坚持说怎么能让您因为我的错误一直穿着湿外套,一幅内疚到不行的样子似乎要哭出来了。大庭广众下的拉拉扯扯实在是不合适,宋远只好跟着他走了。
刚进到更衣室,年轻人反手把门锁上,挑/逗地脱起了衣服,露出了被精心保养过的白/皙身体。
虽然宋远见过不少肮脏的情/色交易,但还是第一次被人投怀送抱。
“我仰慕您许久,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我提前润滑好了,您不觉得很刺激吗?”年轻人一脸羞涩,说出来的话尺度却相当大。
宋远吓得连连后退,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门打开后,逃之夭夭。
“性是一种权力,你看着他费尽心思的样子,有没有感受到自己已经把某种权力握在手中了?”系统幽幽地说,语气活像一个神棍。
“你好好说话。”宋远还是惊魂未定,随便向服务员点了份食物。
“开个玩笑都不行。”系统气鼓鼓地打开菜单。
“小远,你也在啊,我也是想起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今天才过来。”许世德假装巧合地出现,亲昵地提起自己和宋远的往事。
许世德依然仇视着宋远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愤恨地想又不是自己一时犯错,怎么会让别人乘虚而入。
宋远悄悄观察系统的反应,系统把嘴一擦,起身就走:“我想起来煤气没关先走了。”
许世德满意地看着情敌离去的背影,顺势坐在了宋远对面。
“你居然让他和宋远独处。”姗姗来迟的宋思凡饭没吃上,就目睹了一场好戏。
“既然这是宋远的选择,由他去吧。”系统回答。
“那个死渣男有什么资格!”宋思凡气得要死。
“你又哪来的资格说别人。”系统看了他一眼。
宋思凡一时语塞,担心面前的人会和上次一样大开嘲讽。
“有时候学会选择喜欢上正确的人,你的人生会轻松不少。”最后系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思凡没想到狗嘴里还能说出这种人话,而自己居然有了那么点感触。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开车送我回去。”系统毫不客气地说。
刚开始许世德先是讲着公司最近的经营情况,柔和地说小远幸好有你在公司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多事情,全然忘记了当年是怎么哄骗着宋远待在家里的。
“公司毕竟也有我的一半。”宋远吃着东西,客套地回答。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的招牌意面。”许世德的眼神满是爱意,怀念地说。
宋远戳着碗里的食物,这盘吃到一半的意面,覆盖着黏糊的酱料,让人难以忍受地混合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我想起来煤气没关先走了。”宋远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系统已经在沙发摊了好一会了,客厅里依然乱糟糟的,急匆匆回来的宋远迫不及待地问:“那些画是送给我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系统很没精神地说。
“我在画里看见了我提过的那棵银杏树,而且你作画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我家附近的建筑物。”宋远摆出了证据,“最重要的是,所有画的署名都是我。”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系统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