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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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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河畔,幽冥地府。
阿戈这日照旧在炉子边看火,烟雾寥寥,浓汤滚烫。
溺水之畔的魂魄在她身边悠悠荡荡,有不甘心的恶魂,见她睡着,便龇牙咧嘴的要咬她的脖子,只是还没到跟前,就被烧成了一股青烟。
阿戈打了个哈切,睁开了眼,正好有个恶魂停在她面前,阿戈对着吹了口气,伴随厉声,恶魂转瞬即逝。
“吵死了。”阿戈伸了个懒腰,顺手拨散这股青烟,懒洋洋地对着周边的恶魂道,“想睡个好觉都不得安宁,你们差不多得了,让你们喝汤你们不喝,天天缠着我管什么用,你们有冤有仇,我还能替你们报不成?”她拿起汤勺,随意递到一个鬼面前,“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呐,喝了迷魂汤,来生又是一条好汉,老抓着过去不放干吗啊。”
那鬼面往后缩了一步,阿戈挑眉,“不喝?!”
鬼面摇了摇头,阿戈顿时摔了勺子,“不喝就滚!”
“滚”字落地,她周身突然戾气暴涨,奈河桥边的魂魄顷刻四散,消弭于溺水。
阿戈拍拍手,狠狠对着溺水呸了一口,“天天吵吵吵,这人间都换了几个日头了,还拘泥着过去那一点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活该你们被困在这。”
溺水之畔本是为故去的人洗去七情六欲,但若有人执念过深,不肯饮下孟婆汤,就会被困于溺水之畔,成为冥界的游魂。
这千百年来,溺水之畔已不知积累下多少这样的冤魂,日日夜夜徘徊在河边,终将冥界这本为凡人渡心魔的地方,变成了三界怨念最深的地方。
阿戈生于此,长于此,早对凡人幽魂失去一探究竟的欲望。身边来来回回这许多的魂魄,最后的归宿都是化为溺水的青烟,成为滋养地府的灵气。
与她毫无区别。
只是这无数的魂魄之中,也有一个特例。那是个年轻男子的魂魄,百年前第一次到溺水,也是如许多人一样,不肯饮下孟婆汤,阿戈瞥他一眼,只模糊看到他一个轮廓。
“做什么不喝?有冤啊!”阿戈随口一问。
男子摇了摇头,答道,“我在等人,他不来,我不走。”声音很是年轻好听。
“咦?”阿戈诧异地睁大了眼,“你会说话?”
凡人魂魄本就不堪一击,过了溺水,即便不喝孟婆汤,也是痴痴傻傻的模样,不能言不能语,成为被执念困住的容器。
阿戈活了千百年,不知跟多少冤魂搭过话,从没有一个有这般清醒的意识。
“你是谁?你在等谁?”
男子却不再答,飘飘荡荡地回到了溺水之畔,坐在石头上发呆。
这一待就是数以百年,阿戈看着他日日坐在河畔,难免好奇心驱使。这日驱散了游魂,她提着孟婆汤又走到他面前。
“喂-”阿戈拿脚踢了踢他,男子的魂魄被踢散了一瞬,随后又凝结成影,“--你等的人还不来,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男子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没说话。
这小狐狸也是百年前游离到地府的一丝魂魄,可怜兮兮的差点被溺水给淹死,最后还是这男子给它救了上来,便跟了他。
阿戈对畜生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了男子。
“你别等了。”阿戈半蹲下凑到男子跟前,她身量不过人间十岁出头的少女模样,但眼珠子墨黑,眼端赤红,是冥府独有的特征。
“你的魂魄经不起冥府的侵蚀,再等下去,你就真投不了胎了。”
“也无妨。”男子轻声道,“投不投胎,也无妨。”
阿戈翻了个大白眼,“所以说凡人真麻烦,死了就死了呗,还非要纠缠不放,你到底在等谁啊?”
男子终于抬头,阿戈仍旧看不清他的样子,却听他喃喃一声,“。。。我忘了。”
“。。。”阿戈气得骂娘,将迷魂汤递过去,“别废话,喝了它赶紧走。”
男子固执地摇摇头,看阿戈要直接上手,干脆隐身到了溺水之中,阿戈将壶砸到了水里,溅起一簇水花。
“不识好歹,姑奶奶再管你,我就跟你姓!”
她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两步,溺水突然起了风浪,阿戈躲避不及,被横扫了一个趔趄,待风止,她呸呸吐了嘴巴里的泥,没头没脸地爬起来正要大骂,就见河的对岸站了一个人影,于是只好将到嘴的骂声吞了下去,又认命地叹了口气,道了句‘又来了’,一跃而起落在了河中央的小舟。
来人穿一身素衣麻服,双目沉静,见她来,道,“求冥帝一见。”
“孟戈见过真君。”阿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回望他一眼,说了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帝君说了,清源君的忙他帮不了,不见。”
被称为清源君的人也不多纠缠,默然一刻,道,“不日再来拜访帝君。”随即转身离开。
阿戈目送他离开,甩了甩袖子,转身回了凉亭,想了想,又扭头往阎摩殿去。
冥帝喜静,阎摩殿常年不留人把手,唯有廊檐下的灯笼静静燃烧,弥漫着一股清香。
阿戈探头往里看,与崔珏的目光相撞,崔珏正抱胸靠在冥帝的寝室门前,见她来,以目询问。
阿戈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帝君还在睡觉吗?”
崔珏不答,只问,“何事?”
“清源君又来了。”阿戈答。
崔珏,“走了吗?”
阿戈点头,“照旧是来求见帝君,我说了帝君不见,他也没再多问,就走了。”
“留了什么话?”
“还是那句,说不日再来。”
崔珏听完不语,阿戈说,“帝君为何不见清源真君啊,其实见了也没什么。。。”
“阿戈-”崔珏打断她,“--慎言。”
阿戈撅了噘嘴,望了一眼寝室,又挑起了另一个话头,“我今天和那个游魂说话了,他还是不肯离开,也早忘了自己是谁,我想让他喝下迷魂汤,他却躲到了河里。”
崔珏说,“他愿等,你便让他等,何苦去问?”
“但我怕他再过百年,还是等不到人,就要化为灰烬了。”
崔珏闻言皱眉,“那也不管你我的事,你来找帝君作甚?”
阿戈搓了搓手指,小声说,“我想请帝君去看看,凭帝君的修为,定可以看出他是谁,说不定能帮一把。”
崔珏闻言无动于衷,“他的生死何劳帝君烦心,这地府数以万计的游魂,自有他们的命数。”
“哎。”阿戈叹气,“可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一样。”
“你莫不是近日太闲?!”崔珏道。
“哪有,最近凡间又大战了,死了很多人呢,我都好几日没睡觉了,今天熬汤的时候还犯了困呢。”
“那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他二人在外间交谈,细碎的话语传到内间,玉璋在榻上睁开了眼。墨如黑,发如黑,衣如墨,唯有发间碧簪有点颜色。
他久不问事,对冥界的一切都兴致泛泛,更遑论溺水之畔的凡人冤魂。只是大概近日睡得太久,竟然也想活动筋骨,于是起身理了理衣服,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