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败》青衫吉川

1、是我

　　大年初七，青衫正为了新一年的第一天营业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人们常念叨着：年味儿一年不如一年了，但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朋友、家人穿着新衣，三三两两挨在一起，都看得出对新年的展望。
　　青衫如今三十大几的年纪，但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太过放肆。淡妆下透出保养得当的皮肤。身材虽清瘦，但也匀称紧实。
　　她在店里忙碌着，恍惚间隔着玻璃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让她驻足。
　　店里的灯光明亮，映在门玻璃上反着光。她其实也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感觉他也同样站在门外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看了一会儿，那人挪动脚步伸手拉开了店门，骨骼分明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另外一只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
　　就在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刻，青衫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个痞帅痞帅的少年，那影子与面前的男人慢慢合二为一。
　　青衫看着他，眼底有片刻的惊讶，但很快又被平淡代替。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早知道你会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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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天晚上，家里空无一人。昏黄的灯光显得屋里格外静谧。
　　将近午夜十二点，青衫正躺在床上追剧，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上显示安夏姐的备注，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几声隐忍的呼吸，还隐约听到嘈杂的音乐声和嬉闹声。
　　青衫轻声问:“姐?在外面唱歌吗？怎么了？这么晚?”
　　见那头还是没有声音，她又:“喂?姐，是喝多了吗？我去接你？”
　　“是我……”
　　青衫条件反射般的心被细细地拉扯了一下。
　　犹豫着:“你是?”
　　对面男人轻嗤一声:“我，李浩。”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名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竟没说出一个字。
　　此时两边皆是沉默。只有iPad里传出狗血电视剧女主声嘶力竭的哭喊。她只觉吵，顿了一秒按了暂停键。
　　林安夏看着李浩愣怔在原地，像是有许多话堆积着，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抢过李浩手里的电话：“干嘛呢？又在家刷剧呢？”
　　青衫的神智被带回:“嗯。”
　　林安夏接着说:“我这同学聚会呢，浩子喝多了……”还特意在“喝多了”三个字上面加重咬字，“他说你把他微信删了，快加回来吧昂～”
　　她知道醉酒的他轴的要死，不想过多纠缠，只想快点儿结束这场对话，转了个玩笑的口气:“好，加呀，我没他电话，你把他推我吧。”
　　“行，马上加呀，你接着看剧吧，我先挂了，回去给你打电话。”
　　“好。”
　　林安夏没再把电话给他。回过头，本松散靠在KTV走廊墙壁的高大身躯，摇摇晃晃地起身转头回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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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钟前，喧闹的聚会里。
　　一众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不知道第几轮，酒瓶转到了李浩面前，他选的真心话。
　　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大家提起问来没半分顾及:“离婚之后这十年有过几个女人啊？”
　　李浩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一声。酒精瞬间上头，一股郁结在心头翻涌。
　　而这个郁结好像也只有在这群朋友面前可以不用隐藏。
　　他低头抿了一下唇，挤出单侧的酒窝，开口:“没有。”
　　一人玩笑:“嗨，谁信呢？你是谁呀？咋啦，身体不行啦？”众人笑，也没有要他真接这个问题的意思。
　　他似也知道这个情绪里不能待太久，转而朝说这话的眼镜男虚伸一脚:“去你妈的!”
　　众人:“继续!继续!”
　　到他转了，李浩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微微侧脸，大屏幕上【Beatiful love】前奏刚刚响起。
　　他嘴角不被察觉地弯了弯，单手扶住瓶身，控制好力度一转，瓶身缓慢地旋转了两圈，瓶口就直直地对准了林安夏。
　　林安夏迟疑着:“啊，我选……”
　　就在这时李浩抢先开口:“你选大冒险吧！”
　　林安夏诧异:“唉?你怎么替我选好了呢?”
　　抬头盯着他，感觉到他醉意渐浓，不想招惹他。想必都这把年纪了，他也不会让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只好答应。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行，你说吧！”
　　李浩坐在沙发上，双肘抵着膝盖，单手一圈一圈地转着刚刚抄上手的开瓶器。半低着头，思索了片刻，缓缓抬眼还是年少时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她把微信给我加回来!”
　　话音落地，顿时包厢内没人再说话，只有大屏幕上蔡健雅还在唱:
　　“我不会再哭泣
　　是因为我相信
　　我们勇敢的爱着
　　每秒钟都能证明一生的美丽……”
　　这是当年，每次去KTV李浩都冲到第一个点给青衫唱的歌。虽然后来青衫也唱腻了，提过几次抗议，但，他就是爱听她唱这首歌。
　　大家像是都心照不宣这个“她”是谁，又似乎不太敢相信是不是还那个“她”。
　　毕竟他俩同框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林安夏打破沉默，想玩笑着糊弄过去:“谁啊？不知道谁!”
　　“你知道!”
　　林安夏的笑容在还没完全展开时停住:“……少爷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人都睡了。明天加啊！”
　　大家也晃过神继续笑闹:“行，明天加啊!明天加……”说这话的人朝林安夏使了个眼色:“你可别抵赖啊!”
　　林安夏:“说了不会呢!肯定想着……”
　　咣啷一声，李浩手里的开瓶器被他挑扔在桌上。直起身，背慢慢往后靠。众人无奈着自动噤声。
　　李浩抬眼用力盯着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现-在-加”一字一顿。
　　林安夏看他那混劲儿又上来了，站起身抓着他的手腕往包厢门口带:“走，外面加去!”又转头对众人笑笑:“你们接着玩儿!”
　　李浩踉跄着跟着出了包厢。
　　林安夏带着安抚地哄他:“你想干什么啊？都那么多年了，要联系早联系了。你也知道她……虽然前两年她也离婚了，但作为她姐，我真心希望她能过两年安生日子！你就别……”
　　林安夏和李浩是将近三十年的同学加老友了，两人初中就在一个班。此刻看着他那张醉到失魂落魄的脸也是有唏嘘和心疼。
　　他也不说话，舌头抵着腮，深深地呼吸。
　　“行!行!行!”林安夏妥协:“估计她这会儿也睡不了。我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说着她就把电话抄起来找到号码播了过去。
　　就在电话举起贴上耳朵的时候，李浩一把从她身后把电话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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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两点，洗完澡刚钻进被窝的青衫，又接到了林安夏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点儿疲惫:“喂?睡了吗?我这儿刚散。”
　　青衫懒懒地回:“刚躺下，这就睡。”
　　林安夏又气又无奈，顿了两秒:“想留就留着，不想留就删了。他喝多了，我们惯着他，你没必要!况且这会儿他早不知道醉死在哪了，也不会找你。等明天酒醒了更没脸找你了。”
　　“我知道了。”
　　“行，你睡吧！”
　　“嗯。”
　　放下电话，青衫思考了片刻，又把纤细的胳膊伸出被窝拿起手机，找到刚刚加上好友的名片一划到底，按上了红色删除键。轻叹一声，把手机放好，幽幽地睡了。
　　直到两人再见面之前，她都认为昨晚那只是一个荒诞的小插曲。就像之前无数个深夜里的电话，打来了，又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