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者》月光捕手

7、第三类接触（三）

　　李斯维在阁楼待得越久，他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和心里好像在发毛。天天对着昏黄的灯光，狭小的天窗，还有一个满是灰尘的书架，他认为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要憋疯了，于是在某天早晨向弗拉德申请出去走动一下。

　　弗拉德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思忖良久，只说是自己要出去探查一下情况，回来再做决定。

　　良久。

　　“你可以出去，但是一定要在傍晚之前回来……不，最好中午就回来。”

　　“弗拉德叔叔，我好歹也是来旅游……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丁点旅游的样子。这样让我呆下去，要呆到什么时候？我迟早都要出门的吧？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啊。”

　　弗拉德没有回话，而是默默地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了他的自动魔法手枪，塞到了眼前这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的手上。

　　李斯维掂了掂这把枪，觉得它格外的轻盈。虽然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枪械，可是眼前这把手枪感觉就是一把小锤子的重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叔叔，你把这个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你觉得斯特里戈伊会对我这种老腊肉感兴趣吗？它敢来我就敢死。”

　　李斯维哑然失笑，知道肯定拗不过眼前这个两米高的男人，而且他目前也确实需要自卫的手段。对于他自己的能力，他实在没有什么信心，觉得其鸡肋无比——毕竟是隔空取咖啡都会洒个精光的程度。

　　他笨拙地把枪别到自己的腰间，不时地调整一下位置——要是走火了就玩大发了。

　　“那叔叔，你就应该呆在这里，可不要到处乱走了——体验一下被困在家里是什么感觉。”

　　很明显，李斯维完全没有意识到弗拉德的强大。其实他早该想到，和自己老爹一起出生入死，在整个大陆上探险过的男人，怎么可能仅靠一把手枪防身呢？而他当然也对弗拉德血洗教堂一事毫不知情。

　　……

　　久违的清新空气让李斯维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洗涤，马赛的阳光无比耀眼，一条条延展到海岸的道路看上去就像是巨型的滑梯一般，四处都充满了盛夏的气息。

　　李斯维觉得这阳光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斯特里戈伊是绝对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找他的麻烦的。

　　他在街上闲逛着，突然瞥见了他与弗拉德相见的那个酒馆。

　　他只记得当时从那个诡异的酒馆出门后，不知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撞翻在地，仿佛身后发生了一场爆炸一样。自此之后，他倒还真的把这个地方忘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在酒馆的种种，身边的各色酒客以及他们诡异的行为，恐怕这酒馆里就有斯特里戈伊。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腕，那个环状的印记赫然映入眼帘——恐怕这就是斯特里戈伊盯上他的原因。很明显，那一只袭击它的怪物是想夺走他的法环，但是因为法环的力量突然觉醒而功亏一篑。

　　从外面看，酒馆没有任何异样，被破坏的门也已经换上了新的。李斯维现在反倒有点想进去看一看了。

　　“啊！！”

　　突然的一声惊叫打断了李斯维的思绪。

　　只见身边的路人纷纷驻足看向前方，交头接耳，更多的人也开始尖叫起来。

　　“是恶魔马戏团！”

　　一列车队缓缓向李斯维的方向驶来，领头的马车载着一名极为强壮的男人，没有布料遮盖的皴黑上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泽，给人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

　　车队的中部是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高矮胖瘦不一，有的身上甚至还缠绕着巨大的铁链，有的身后背着一些圈状和矛状的物品。最为奇怪的，是这群人中有一名高挑瘦削的男子，身穿长袍，戴着兜帽，低着头默默往前走，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这样的打扮简直不可思议。

　　李斯维总觉得他们有些什么共同点，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眼窝深遂，身材健壮，并且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就仿佛泥塑一样。

　　紧接着，是一辆单独的马车，拉着一个被红布遮盖住的物品，从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高高的土堆，但在微风的吹拂下，红布却纹丝不动。

　　“恶魔马戏团下个星期有演出哎”

　　“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买到票没有？”

　　“还没开始放票呢——他们这次好像有飞人表演！还有兽群的驯兽表演！”

　　“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太敬业了吧……”

　　路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斯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想必这个车队就是他们口中的“恶魔马戏团”了吧？这个名字起的怪唬人的，不过……

　　一个念头在李斯维脑海中闪过，让他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这一车队人马，会不会是斯特里戈伊呢？

　　如果是，“恶魔”这个名号未免太招摇了。而且，弗拉德说过，斯特里戈伊虽然也有阳光下活动，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情况，但那都算是高阶斯特里戈伊。这一群古怪的人，怎么可能全都是斯特里戈伊呢？有这个本事，干嘛要在马戏团干活？

　　可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透露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这气息让李维斯有了本能的提防。

　　转眼间，车队已经差不多要完全经过李维斯身边了。在车队的最后，是一辆满载马戏团道具和杂货的马车，上面的物品堆得乱七八糟的，就像一堆乱柴。

　　而杂物的最上方，趴着一位女子。

　　李斯维愣住了，路人也愣住了。

　　女子呈“大”字形趴在杂物堆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两个烧得漆黑的火圈，用力地压着下面的杂物，双脚勾起来，像是想挡住绑在车上的那些刀枪棍棒，不让它们从车上掉下来。

　　李斯维向女子的脸看去，但被女子乌黑的长发挡住了视线，头发就凌乱地散落在道具上。看得出来，女子全身紧绷着，拼了命地不让车上的道具和杂物掉到地上。

　　这肯定是他们马戏团的干杂活的小工吧？

　　李斯维旋即明白过来，但是女子的画风与前面的人出入实在太大，奇葩的做法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

　　只是一声笑，却仿佛吓到了女子一般，让女子打了个寒颤。

　　这下可倒好，女子一松劲儿，脚边几根棍状的道具竟然真的哗啦一下掉了下来，滚落到街道上，落到好几米远的地方。

　　李斯维见状，热心地快步上前，捡起了掉落的棍子，准备放回到马车上。

　　“啊……呜……”

　　突然，车队领头的壮硕男子开始仰起头，发出了低吼，其穿透力之强让在接近数十米之外的李维斯都听得清清楚楚。

　　“啊……呜……呐……”

　　紧接着，马戏团的其他人也开始效仿，纷纷仰头向天，凝视着天空开始低吼，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般……

　　正当李斯维站起身，被低吼分神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飘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一个略显清冷的男声传来。

　　眼前的男人正是刚才车队中穿长袍的男子，样貌被李斯维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瘦长的脸带着略微突出的下巴与颧骨，没有预料当中的那种“攻击性”或者让人怪异的感觉，甚至也没有深邃的眼窝，只有高耸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最为引人注意。只是让人最为惊讶的是，他的肌肤竟然是苍白色的。

　　男子缓缓地伸出手，示意要接过李维斯手上的道具。李维斯也没有多加思考，就要把道具递给男子。

　　就在这时，坐在杂物堆上的女子翻过身坐了起来，手里仍然紧攥着两个火圈，一脸的惊魂未定地看向李维斯和男子的方向。

　　女子长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脸颊泛着红晕，嘴唇映衬着恰到好处的玫红色，轻轻张开着，似乎想说什么；与神秘男子不同的是，女子的鼻子显得更加精致小巧，肤色虽白，但更像是让人容易产生好感的雪白色，皮肤浸润着阳光的光泽，显得柔软而有弹性。

　　坐立的女子双臂露在外，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放在腿上，侧坐着，仔细一看，她的胸前似乎一片覆盖了一层乌黑的羽毛，宛如会呼吸的黑纱裙一样，隐隐约约扇动着，向下延伸开去。

　　如果不是她那双黑洞洞的，几乎没有眼白的大眼睛，李斯维可能就要对她一见钟情了。

　　先是惊艳，转瞬之后更多的是震惊。

　　果然这个马戏团不是一般的马戏团，很明显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他们的形象虽然怪异，与袭击李斯维的斯特里戈伊还是完全不沾边。

　　“先生……”男子明显注意到了李斯维对女子的目光以及眼中的疑惑，变得有些不耐烦，伸出手要主动拿走李斯维手中的道具。

　　李斯维并没有留意到男子所说的话，仍然是紧紧地盯着女子，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不知为何，李斯维似乎从女子空洞的眼神当中读出了一丝羞涩和惊讶。

　　神秘男子有些生气了，直接用手抓住了道具，往自己这边拉扯，试图把道具拽走，但却未能让李斯维的手松开分毫。

　　男子极为惊讶，又加重了力气尝试了数次，还是失败了。

　　在片刻的思考过后，他脸上却多了一丝狡黠而不易察觉的笑容。

　　几秒过后，李斯维终于意识到车队仍然在往前行驶着，女子在慢慢离自己远去，双眼仍然紧紧地盯着自己，双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

　　他看了看手上的道具和男子的手，赶紧松了力气，开始赔礼道歉。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动用的“婚誓之环”的力量，为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男子接过道具，轻轻地摆了摆手，从长袍内侧拿出一张长长的卡片，递给了李斯维，说：

　　“谢谢你帮忙，先生，给您添麻烦了……为表谢意，这是我们马戏团的门票……您应该没有看过我们马戏团的演出吧……”

　　李斯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车上的女子，女子却又俯下身子去摆弄车上的杂物了。

　　“……”

　　“到时候欢迎您来看我们……还有安吉尔的演出。”

　　男人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身子微微侧向车队的方向，将门票递到了李斯维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