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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色,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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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辙念大学以后就不肯收家里的钱,储梦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便他折腾。他还算有点天赋,一边带家教,一边做编程,加上奖学金的钱,磕磕碰碰也熬过来了。
大二的圣诞,易辙去了一趟新加坡,本来奖学金发下来刚好能cover所有支出,谁知道突然出了意外。
他不在学校的时候,有人对申请名单动了手脚,他从新加坡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公示期,申诉也没办法。
易辙一个人去办公室找辅导员对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两个人言笑晏晏地说些什么。
刚踏进去就看见斯文那张恶心的脸,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在辅导员面前点头哈腰的。
不用说易辙也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档案早发过去了,辅导员却说没收到,顶替他的人和辅导员亲得好像老哥俩。
易辙早过了意气用事的时候,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默默又接了两份兼职。
再厉害易辙也不是铁人,这么下来身体肯定吃不消。
楚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捡到易辙的。
据她的描述,易辙当时瘫倒在墙角,脸色红得像是着了火,手里却像握着冰,要不是她及时发现,不说活不下来,至少脑子应该烧坏了。
楚然也没问易辙是什么事儿,他们俩甚至连面都没见上,易辙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张字条和五千块钱。
上面是楚然狗爬一样的字“不客气,就当我乐于助人”,署名是“当代雷锋楚然”,还特中二地画了一个带面罩的小人。
那笔钱最后易辙也没花,只是这情就算是这么欠下了。
于是楚然提出“假扮情侣”这种馊主意的时候,易辙也没多抗拒,虽然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损失,权当还她“乐于助人”的情。
真正开始“假扮情侣”之后,易辙发现好处比他想的多得多。楚然吃人嘴软,自觉承担了应付他外公外婆的工作,虽然不太在乎他们怎么说,但隔三差五总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于是他们俩这事儿就靠着楚然的精湛演技糊弄了家里人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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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赵西子偏过头,并不看他,好像是在和小狗说话。
她的回答太简短,易辙根本判断不出她对这件事的态度:“我们这种关系不会维持特别久的,最多三个月她就要和女朋友回爱尔兰了。”
“那很好啊!”赵西子终于回过头来,鬓角的头发有点乱乱的,易辙顺手撩了一把,帮她捋到耳后。
这是太本能的动作,习惯到十年也忘不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呆呆地愣在原地,空气里只剩下小狗不合时宜的摇尾巴声音。
易辙收回手,掩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赵西子突然笑出声:“有这么尴尬吗?”
“有。”易辙低着头,和她一起笑起来。
有些默契在空气中发酵,时间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靠在一起说一些除了自己没人能懂的笑话,然后不管其他人奇怪的眼神,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易辙没说要走,赵西子也没有逐客的打算,她从冰箱里摸出啤酒,问:“喝一点吗?”
“嗯。”易辙从她手里接过冰凉的金属罐子,上面有从赵西子身上偷来的一点温热。
赵西子盘起双腿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摸出电视遥控器,信手调了最近刚好想看的那部电影。自顾自地做完这一切,才好像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似的,问:“这个可以吗?”
屋子里全部的灯光都已经熄灭,电视屏幕反射出的亮光落进她眼睛里,像是两颗一闪一闪的星星。
黑暗中“色,戒”两个朱红色的大字浮现在屏幕上。
“可以。”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赵西子的很多习惯一直都没什么变化,比如她一直都不追求那些名声大的东西,越是宣传得声势浩大,越是激起她的反叛心理。
李安的电影看了不少,最后落下的反倒是这名头最大的一部。
易辙看过这部片子,其实不大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但对赵西子,从来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约莫是有点儿冷了,赵西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小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发现易辙看她,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扬了扬毯子的边角,问他:“你要盖吗?”
易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赵西子只好搭了一点儿在他身上,他也不推拒,顺着那点劲儿,又往身上裹了一点儿,无声无息地朝赵西子挪了挪。
毯子瞬间缩合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俩贴得有点儿近,赵西子突然觉得热了,只是现在再动作就显得太不自然了,于是只好耐着这点儿热。
她是读过小说的,只是时间长久,也有些忘了,依稀记得故事里是有情爱的,只是没想到电影里的表达也太直白淋漓了。
第一幕出来,赵西子就已经后悔了。虽然她也算得上艺术从业者,还有在大学选修课上全班一起看《感官世界》的体验加持,但是和易辙一起看还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怪,就是太怪了。
这种感受就好像是你躺在窗上看黄片突然被你妈抓住了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窘。
在心里不停默念“我是专业的,这都是艺术!我是专业的,这都是艺术!”来进行自我麻醉,赵西子正襟危坐,满面正气,仿佛是在上政治课。
易辙看着赵西子红了半边的脸觉得有趣,没想到有人的脸皮是越长越薄的。
念初中的时候,赵西子正处于对男女情事好奇得不得了的阶段,于是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爱好,找名著里的情爱场面来看。易辙对这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她自己看完还得喊易辙看,最后大家进行一个交流分享才算了结。
当然,易辙没有同意过。她只能和同桌小女生分享,把人家吓得够呛,以为她是什么变态女色魔。
她有点无措地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口,大约是喝得太凶,有点呛着了,左手捂着嘴,小口小口地咳嗽着。
知道再这么下去赵西子就该不自在得没地儿钻了,易辙拿过遥控器,按了暂停键。赵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觉得更怪了,屏幕上交缠的□□在黑暗里格外显眼,似乎连艺术鉴赏这种借口都很难成立。
易辙清咳了一声:“我先回去把Lucky的东西拿过来。”
赵西子:“嗯嗯,好的。”
易辙轻手轻脚走出门去,室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一人一狗,赵西子“啪”的一声摁灭了电视机,心想易辙肯定觉得自己对他图谋不轨。
脑子一转,觉得这种想法也不能算完全不对,自己对他的动机确实不单纯,可倒也没有猛到这种程度。
她把脑袋蒙进毯子里,羞愤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怜的小狗不知道复杂人类变化多端的情绪,关切地凑上来嗅嗅她的头发。赵西子一把把Lucky抱进怀里,感动大叫:“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易辙回来的时候,赵西子的脸已经退烧了,屋子里重新回到那种亮堂堂的状态。赵西子恨不得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来昭示自己内心的刚正不阿。
看着易辙身边那个巨大的箱子,赵西子陷入了新一轮的无措。
他很有耐心地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拎出来,详细交代具体的用途,Lucky跟前跟后地围在他身边,易辙好笑地胡噜了一把它的大脑袋,从装狗粮的箱子里摸出一个罐头来:“就你鼻子灵,小馋鬼!”
有了罐头,Lucky根本无心关注无聊的人类,摇着尾巴自顾自地埋头大吃,留这两个两脚兽慢慢收拾自己的用具。
易辙收拾东西收拾个没完没了了,赵西子终于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宋霁然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这时候易辙才好像突然想起Lucky还有个主人,顿了半晌,坚定地说:“他爸把他派去西非出差了,没几个月回不来。”
躺在床上美美追剧的宋霁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易辙安排好了。
“哦,那真的很惨。”话是这么说,可赵西子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同情,全是鸠占鹊巢的喜悦。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易辙这么久,赵西子就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
于是易辙拉开门和她告别的时候,嘴已经比脑子更快地说出那句话了:“下次请你吃饭好吗?”
谁知道易辙立刻转过身来,认真看着她说:“下次是哪次?”
朋友同赵西子发过这种话,说当代社交情境里,“下次再做”基本等同于“再也不会做”,说的时候并没察觉到这一点,听见易辙这么问,赵西子才发觉自己的邀约的确显得很不诚心。
“后天晚上好吗?我明晚可能会加班。”明明是请别人吃饭,却考虑的是自己的行程,赵西子愧疚地摸了摸鼻头。
易辙没什么不可以的,低头看着她挺翘的鼻尖,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