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旧事》角落蘑菇

13、女朋友

　　空气好安静，赵西子看狗、看地，就是不看他。

　　易辙半靠在椅背上，懒懒盯着狗和摸狗的人，觉得这样也不赖。

　　“它有名字吗？”赵西子摸着摸着突然发问。

　　“Lucky。”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易辙的风格，回过头果然看见他摊着手一脸无奈，一幅要和起这名字的人割袍断义的决然模样。

　　“别傲慢，多好的名字。Lucky，希望你一直当Lucky小狗。”赵西子低着头和小狗对视，又轻轻摸上它的头。

　　看着此情此景，易辙不由脱口而出：“要不你养两天吧！”

　　“啊？”赵西子惊诧中带着几分惊喜：“这，不合适吧？宋霁然不是托你养的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知道这回肯定又得被宋霁然敲诈一笔，但看着赵西子显而易见的惊喜，易辙风轻云淡地说：“反正我也没养过狗，肯定养得没你好，一会儿我就把它的家当都给你驮来。”

　　“你女朋友也不喜欢小狗吗？”赵西子本来都要被即将和可爱小狗共度的喜悦冲昏头脑了，恍惚之中却想起了易辙有未婚妻这回事儿。

　　女生的声音带着小心，似乎是怕触动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易辙：？？？

　　易辙：“什么女朋友？”

　　赵西子：“厨子和我说你们都要订婚了，你不知道吗？”

　　“那、我、确、实、不、知、道！”易辙咬着牙说。

　　此时躺在床上看着电竞直播、喝着肥宅快乐水的厨子不知道一场天降横祸即将来临。

　　赵西子挠了挠头，心说厨子虽然爱扯淡，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儿上发疯吧，于是犹犹豫豫地说：“就是九月我回家了一趟，厨子来找我玩，说是阿姨给他妈和我妈都发了请柬，让大家都去参加你的订婚宴，没有吗？”

　　“没、有。”

　　看着易辙斩钉截铁的样子，赵西子突然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是不是你事儿太多给忙忘了？”

　　易辙被她的巧妙发言无语住了：“哦，忘了？那你说说我女朋友在哪儿？说不出来的话，你就补我一个！”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有就没有嘛，又不是我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赵西子被他的强盗逻辑绕晕了。

　　“你等等。”易辙从兜里掏出手机：“借用你们家阳台一下。”

　　他走出去，合上阳台门，黑漆漆的室外，只有易辙手机屏幕上那点光。他单手戴上卫衣帽子，在阳台踱步，漏出的半张侧脸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眉弓紧蹙，嘴角严肃地抿起。

　　赵西子默默地摸狗，掏出手机给厨子发信息：“你多保重！”

　　厨子看比赛看得昏昏欲睡，突然收到赵西子的信息提醒，还没来得及看，易辙的电话就打来了。心说这两个人平时一个赛一个的忙，今天怎么有功夫找自己。

　　“厨子。”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

　　大概是从小就受到压制，厨子到现在一听到易辙板起脸说话，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种见到班主任的感觉，唯唯诺诺地答：“怎么了哥？”

　　“听说我订婚了？”易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厨子：？？？你订婚给我打电话干嘛，又不是我订婚。

　　虽然不明白易辙是什么意思，厨子还是小心地回答：“好像——是这样的。”

　　“那这个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隔着手机网线厨子都能听出易辙言语里的威胁之意，委屈地说：“这我哪知道啊，不是阿姨发了请柬，说是明年开春你要订婚了，让我们都去。”

　　厨子这么一说，易辙明白什么情况了，大概是他妈不死心，闹出这种幺蛾子来，还搞些先斩后奏的戏码，真不知道明年她从哪儿变出个儿子来订婚。

　　“行吧，我知道了。”

　　易辙话音刚落，厨子就如释重负地准备挂断电话：“行，哥，你早点儿休息啊！上班辛苦了。”

　　谁知道易辙还是不肯放过他：“等等！”

　　厨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顿了一会儿：“有什么吩咐，哥？”

　　“别在西西面前胡说。”

　　“嗻。”厨总管如是说。

　　一挂断厨子的电话，易辙就打给楚然。

　　楚然一来就劈头盖脸数落了他一顿：“易辙，现在是几点钟？你有没有手机，别人是要睡觉的，你懂不懂？”

　　易辙看着手机上硕大的“八点二十分”，陷入了沉默。

　　楚然自顾自输出了一通之后，总算消了气：“什么事儿，快说！”

　　“我妈说我明年要订婚，和谁，是不是和你？”易辙单刀直入。

　　楚然估计是刚睡醒，脑子还没开始运行，大喇喇地说：“和我？我明年就和honey去爱尔兰领证结婚了，你就算单恋我也别做这种春秋大梦，我对臭男人没兴趣。”

　　“行吧，那我再问问我妈准备把我包办给谁。”易辙说着就要挂电话。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楚然的眼前：“等等，哥，易辙哥，我求你，稍等！”

　　被她这一连串狗腿称谓腻歪得够呛的易辙：“别套近乎，好好说话！”

　　“我跟honey的事，我们家老头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他说我不和你在一起就断了我的卡，但现在的形式，最快我们也得下个月才能出去，我不能没钱。所以上回阿姨提订婚，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轮不到订婚，我就天高海阔去了，也就没和你说。”楚然磕磕巴巴地说完这一长串，自己也觉得心虚。

　　想了想，又补到：“但是阿姨一点儿也没和你说也是我没想到的。”

　　被两个女人绕的团团转的易辙：“行吧，我最多陪你演到明年。”

　　对面的女人絮絮叨叨还想说些什么，易辙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在阳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楚然的关系，有点烦躁地摸了摸鼻子。

　　呆立了一会儿，易辙破罐子破摔的推开门。

　　十月的天多少带着几分寒意，在室外没什么感觉，一进来才觉出温暖。赵西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一盏落地的阅读灯在她头顶发出暖黄色的光晕，Lucky乖巧地把脑袋趴在她腿上，舒服地摇着尾巴，好像她们已经认识很久。

　　易辙杵在那里，不敢动了，生怕自己打破这一室的静谧。

　　他一推门，赵西子就听见了，害怕被发现自己一直在悄悄偷听，胡乱从桌上抓了一本杂志，也不知道实在讲什么，囫囵读了一会儿，却久不见易辙动作，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发现他插着兜站在月亮下。

　　“怎么不说话？”

　　“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易辙实话实说。

　　赵西子轻轻晃了晃脑袋：“那就先不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有点麻烦，你听了大概觉得无聊。”易辙自然地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

　　赵西子放下手上的书，低头看Lucky，双手揉着它雪白的大脑袋，好似心不在焉：“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想说就说说吧！”

　　易辙跟楚然的关系同厨子和赵西子没差，老套的剧情，指腹为婚、儿女亲家。

　　他们一起长到五岁，可也没培养出什么深刻感情，好像天生不对付。

　　后来易远山和储梦的感情生变，他带着易辙回了老家，两个人就再没联系过。

　　再次见面就是易辙回到储家的时候，他们一个十七、一个十六。两家家长都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也好巩固利益关系。

　　易辙刚回去那阵子根本不同储家人说话，家里安排的事情他一概做到最好，只是不肯和他们建立任何情感联系。

　　楚然是想来看他笑话的，一无是处的落难少爷重返豪门，理应是被欺负被压榨的剧情。她还记着当初易辙对她那副爱答不理的可恶模样。

　　可惜事实让她失望了，储梦和易远山离婚之后也没起过再婚的念头，家里的孩子到现在为止也还是只有易辙一个，上头两个老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和孩子重新亲厚起来，连储梦回家的时间也比以前长得多。

　　他们不咸不淡的关系就这么维持了六七年，真正开始好转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保持着这样一种心态，楚然对易辙抛出了橄榄枝。他们的共同敌人是封建大家长，储梦和楚商秀。

　　对于中国人来说，不管孩子逃到世界的那个角落，只要还生活在地球上就逃不过被催婚的命运。楚然在巴黎读了个艺术硕士，刚毕业就被他爸妈联合着骗回国。护照和身份证全被扣了，说是不结婚就别想有自由。

　　妥协是不会妥协的，正面硬刚也不是办法。

　　这时候她就想起了易辙。

　　家里倒是没指定非得和谁，只要是圈子里的人，她爸妈都可以。名为聚会，实为相亲的局，楚然参加了数十场，相得人都吐了，连对面的男人是圆是方都看不出来。

　　对于女同性恋来说，看男人是一种煎熬。

　　生活在这种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中一个半月以后，楚然忍不了了，于是她把罪恶的目光投向了易辙。
　　这场被她称之为“互惠互利”的合作对易辙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家里的老人暗示过很多次想要孙子，易辙都装听不见，实在含混不过去就走。

　　他硕士毕业之后直接就开始工作了，也不肯进家里的公司，自己埋头去做什么风投。

　　储梦是不大管他的，只是外公和外婆还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隔三差五总要催。

　　之所以答应楚然，是之前欠下的人情不得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