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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灵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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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早上给你熬银耳汤?”陶叶推着安秦在病房外面晒太阳,一股秋风吹来,陶叶赶忙把安秦的披巾围好。
“没事。”安秦笑陶叶的一惊一乍。
“不行,一点都不能受凉。”陶叶去握安秦的手,感受到最真实的温度,才放心。
风逐渐大了,陶叶推着轮椅调转方向,低头凑近安秦耳边,像哄小孩儿般的软语喃喃:“天变冷了,回去了,明天再早点出来。”
“可是,陶叶,我们才出来五分钟。”安秦瘪了下嘴巴,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小小喘了口气,一口气说这么多字还有点费力。
“那感冒了算谁的?”陶叶在背后摸摸安秦头,语气几分不满和霸道:“不许犟嘴。”
安秦委屈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刚到病房,就碰上管床护士,说医生找陶叶有事,陶叶应允,把安秦退回房间,抱上病床,捏好被子,不放心的嘱咐道:“有什么事情,就按铃。”
生怕安秦一转眼就消失似的。
“知道,知道。”安秦略感慨的点点头,乖巧的像是一只兔子,让人像rua
“你啊…你啊…”虽然安秦已经醒来一个月了,但还是那么瘦,陶叶小小的叹气:“安秦,真想给你大鱼大肉吃上,让你长点肉,但是医生说不行。”
她这胃吃了三年的营养液,哪能吸收得了,也就这几天才开始喝点奶和粥。
陶叶抚摸安秦头发,笑得耐心又温柔:“跟带小孩一样,不过这样正好,让你小时候没体验到的全都体验一遍。”
安秦怔忪,心里有股暖流而过。
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时间对安秦来说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对陶叶来说是,煎熬又期待的三年。这一切来的都太不容易了,是上帝的恩赐,所以她要用尽全力去回馈。
“所以小朋友,现在我们有一块空地,我们一起在上面建一个漂亮又坚固的小房子,好不好?”陶叶轻声细语,怕一个不留意安秦就又走了。
安秦勾起唇角,眼睛像黑曜石,“好。”
陶叶走了没多久,任春容提着餐盒走了进来,一看见安秦,任春容脸上就挂着春风般的笑容:“好些了吧?”
安秦点头,很乖巧的回应着。
任春容把安秦面前的板子支棱开,打开餐盒盖子的一瞬间,一股浓浓的粥米香味在房间内弥漫开,安秦不禁吞了吞口水。
“今天做的海鲜粥和蒸蛋。”说着任春容又把另个小盒子打开,眨着眼卖弄道:“这一个月怕是你吃的嘴巴都要没味道了,这是我做的小咸菜,没泡多久,有点味道,可以稍微解解馋。”
“饿了。”安秦满脸期待。
任春容把围巾给安秦围好:“我喂你。”
安秦踌躇一会儿,动动手指:“我想自己来。”
“好。”任春容递给安秦勺子,安秦差点没拿稳,对着任春容尴尬一笑之后,安秦再重新拿起。
活了二十多年,安秦第一次觉得手脑配合这么难,好不容易才把一口粥送进嘴里,只感觉好累好累。
安秦吃的很慢很慢,平常人只需要五分钟,安秦吃了半个小时,安秦想尽量吃多一点。
吃完后,任春容开始收拾餐具,另个袋子里装的是陶叶吃的。
抬眸间,见陶叶走进病房,脸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任春容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
陶叶撇了下嘴巴:“医生说有电视台听说了植物人苏醒的事情,想过来采访。我说又不是动物园看猴子,围观什么。”
陶叶眼睛闪着光:“但是……我确也想这件事让更多人知道,因为没有希望的等待实在是太漫长了,或许我们能给其他人一点鼓励,所以我同意记者过来做笔采,再写成稿件。”
安秦大脑呆滞了一秒,所以她还是只猴子?
陶叶补充道:“本来记者明天就想来的,我说安秦还没回复,再等一个星期,这么急干嘛,我们有的是时间。”
安秦还没有反应过来,懵懵的点头。
安秦发现自她醒来,好像脑子没那么好使了。
“过来吃饭吧。”那头任春容把菜摆好了。
安秦瞅一眼,爆炒鱿鱼、青椒肉丝、油麦菜。
哇,口水要流了。
陶叶吃一口鱿鱼,爽滑Q弹,她转头盯一眼安秦:“看什么,转过头去。”
安秦被抓个正着,她闷哼一声,暗暗戳手里的小恶魔娃娃,就当是这是陶叶。总有一天,她差一口的东西,都要分毫不差的吃回来。
…
每天早上,医生查房后,都会单独再给安秦做一套全身检查。
而陶叶每天都会跟去医生办公室做记录和讨论,安秦怀疑这三年过去,陶叶成了一个执业医生。
“叩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老太太,安秦认得是隔壁病房的薛姨,在照料慢性病的老伴儿。
“陶叶没在吗?”薛姨探头道。
安秦摇头。
薛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串葡萄:“我老家人带上来的,这品种特甜,我给你们拿点。”
安秦笑:“谢谢。”
这一淡笑瞬间捕获薛姨的心,她就喜欢这样安静又乖巧的孩子,安秦穿着病号服,皮肤虽然是病态白,但好在人有气色,并且在渐渐的转好。
薛姨走近,把葡萄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摆着一排书,怎么没看见那个奖杯?这陶叶还不好意思了吗,薛姨呵呵的笑了声:“安秦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陶小姑娘得奖杯了呢,还是什么电影奖呢。”
“是吗?”安秦来了兴趣:“什么电影,我还没听她说过?”
“啊……”薛姨犯难:“你这可难倒我了,瞧我这脑子,我记不住名字,我在网上看见拿奖杯的视频了,要不我给你看看?”
“行。”
摆弄半天,薛姨尴尬道:“哎哟,我这手机没电了。”
“呃。”安秦小眉头一皱,想了想道:“薛姨,你帮我把那台电脑拿过来吧。”
薛姨把电脑放在安秦腿上,“那我先回去充电了,等会儿我儿子打电话找不到我。”
安秦笑的眼睛弯起:“好。”
安秦打开电脑,请输入密码。安秦回忆之前陶叶输入过的密码,也不知道改过没有。
输入之后,点击回车。
ok,对的。
然后安秦愣住了,电脑屏幕是她和陶叶的合照。
头上皎月,脚下粼江,她们两人背靠栏杆,江风吹起长发,陶叶低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勾起的唇角,整个人张扬又美丽,另一边的她,怀里抱着小恶魔娃娃,一脸懵逼。
啊,真的是丑死了,陶叶竟然还拿这张照片做了三年屏幕。安秦简直没眼看。
安秦也不知道新拍的电影叫什么名字,直接搜陶叶两字,很快跳出新闻和链接,第四十七届猛犸奖最佳剧情短片奖。
这个奖在业内挺货真价实的。
安秦点击链接《母亲》
看见影片简介,安秦脸色沉下来。
陶叶回来时,安秦背对她坐在床边,陶叶看见电脑上播放结束的电影。安秦低头一言不发,那个背影倏然让陶叶觉得好孤独难过。
陶叶看见玻璃反光中的安秦,安秦眼眶发红,有眼泪从她下巴滑落。陶叶心口一动,打开手机相机,拍下安秦背影和玻璃里的那个她。
陶叶走近,递给安秦一张纸巾,心有愧疚:“抱歉,没给你说,我想等你好一点。”
安秦茫然的抬头,为什么递给她纸巾,她哭了吗?安秦手背擦脸,她的脸是湿的,她为姜菟哭了吗?为什么?
安秦仍然不太确信:“姜菟真的死了?”
“嗯。”陶叶恨意咬牙:“有一年了。”
其实安秦早也猜到了。
安秦想起姜菟雨中那个决绝痛快的表情。
姜菟最不想安秦得到的是爱。所以当她看见两人在雨中起舞的时候,弦拉到了顶点。
看安秦没接,陶叶用纸巾仔细地擦去:“没事了安秦,她不会再出现了。”
安秦恍惚,这眼泪的由来。
可能是为血缘关系吧,也可能是为二十年纠葛,也可能为新生……总之,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
一个星期之后,一个女记者应约而到,来时带了一束康乃馨,放在安秦床边。
“谢谢。”安秦说。
女记者看安秦一眼,安秦头发柔顺的垂着,黑溜溜的眼睛像葡萄,在加上病后柔弱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人畜无害的娃娃,女记者心变得柔软,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几分:“你好。”
安秦礼貌的淡笑。
“那我们就直接开始了?”女记者询问另一边的陶叶。
陶叶点头。
女记者把录音笔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打开笔记本和笔,以便记录。
女记者温润嗓子,先问陶叶:“你好,陶女士,请问当您知道您爱人成为植物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陶叶一怔。植物人不是一下子判定的,是在做手术后的一周之后,医生用尽各种办法刺激安秦醒来之后无效才告诉陶叶的。
秋日阳光照在安秦脸上,让安秦看起来特别暖和,但陶叶还是怕安秦冷着,陶叶理理被角:“那感觉就像是女娲准备了五颗石子补天,临到时却被人偷走了一颗,非常懊恼,又庆幸还好还有四颗,还有机会。”
女记者点点头:“请问这三年您做了什么事情来唤醒您的爱人呢?”
安秦床头柜上永远是一朵新鲜的花。
陶叶看向安秦,柔软细腻,娓娓道来:“每天早上我会去花店买一支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玫瑰。”
“八点医生查房,我会暗地学习医生查体的和护工护理病人的方式,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我会追踪安秦每天的身体情况。”说着陶叶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笔记本:“上面都有。”
女记者惊了,她拿过来看,密密麻麻的字迹。
陶叶像在念着一封写了很久很长的情书,阳光让她的眼睛变得明亮:“书柜上是我爱人以前写的小说,我每天会读一部分给她听。我把她写下的字当作石头铺路,一条让她找回家的路。”
“下午我会写剧本,以前我们俩经常窝在家,我敲键盘,她看书。做这个是想让她听见键盘声,让她知道我从未离开,一直在等她。”
“通常晚上我会帮她清理身体和头发,然后说一些有的没的话,比如小鬼,小鬼是我们的猫。”
陶叶抿唇淡笑:“都是比较简单的事情。”
女记者听着听着眼睛起了雾,一件事只做一天的时候很简单,但一件事重复一千多天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女记者吸了吸鼻子:“您有没有一次想要放弃过,为什么?”
陶叶愣着,心上的痛楚慢慢的涌上来,她滚滚艰涩的喉咙说:“有,怎么可能没有呢。不过只要一有放弃的念头我就会立刻否决掉,唯一让我动摇的是安秦越来越瘦的身体,我在想是不是我强行挽留了,其实安秦想走……”
忽觉手上温热,陶叶低头看,安秦正拉着她的手指头,陶叶心里一软,紧紧回握安秦。
这个世界对安秦来说,没有留恋。
但因为有陶叶,她想活下来。
女记者敛敛泪水,又问安秦:“安女士,你在沉睡的时候的世界是怎样的?有听到陶女士的呼唤吗?”
安秦望向窗外,秋叶是季节的语言,那个世界是一片混沌,安秦缓缓开口:“我把我这辈子重新过了一遍,我这一生一直迷失在黑暗中,忽然有一天一束光划破黑暗,于是我抬头,看见了陶叶。”
“我听见她对我说的话,她让我沿着她铺的路走,然后我就走呀,走着走着,我就看见了我的猫,看见了我的花,再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光明中。”
女记者被打动了:“真的吗?”
安秦调皮一下:“假的,我编的。”
女记者看着迎着光的两个人,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