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穗苗

2、灵感

　　防盗门锁孔传来极度细微的声音。
　　天将亮微亮之时，躺在床上的安秦猛然睁开眼睛，透过墙壁，看向门的方向。
　　门外在发现打不开防盗门之后，变得无比狂躁，拳打脚踢对着门狂砸狂吼：“安秦，快开门！我是妈妈！”
　　安秦起床站在防盗门前，透过猫眼表情麻木。
　　过了一会儿，声音终于安静。

　　…

　　陶叶昨晚五点才睡，她在重温电影《致命ID》
　　“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永远是最可能的。”

　　才刚睡下，陶叶就听见隔壁的砸门声。
　　陶叶搬来快一周了，没和邻居撞过面。

　　砸门声不停，陶叶翻来覆去，简直头大，她趿着鞋打开门，揉着睡眼，起床气特别不耐烦：“阿姨，我拜托你别敲了行吗？这大清早的，还让人睡觉吗？”

　　姜菟停止动作，眼珠一斜，上下扫视陶叶：“住402？真好，安秦又有新邻居了。”

　　女人神态和语气带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反感，陶叶胳膊立马竖起鸡皮疙瘩，她仔细打量来人，中年女性，五十岁左右，穿的是裁缝店手打的印花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色灰白，眼神阴霾，看起来不太友善。

　　刚才陶叶听见女人敲门的同时在喊anqin？还有妈妈一词？她就是“贞子”的妈妈？女人手上提着一大包蔬菜和水果，是来看“贞子”的？

　　“既然你在，那就借一下你家阳台好了。”不等陶叶反应，女人快步走近撞开陶叶，直接闯进402。
　　“喂！你谁啊你！”陶叶莫名其妙，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见过这样没礼貌的人！
　　女人像只兔子窜到阳台，她先把手里的东西扔进隔壁，随后在陶叶目瞪口呆中探出脚翻越栏杆。
　　“喂！你别作死啊！！”陶叶急了，赶忙拉住女人胳膊，要是女人摔死了，她还要负责。

　　“不用你管！”女人跟个野蛮人一样力气奇大无比，她甩开陶叶，跨进401内，一点都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他妈的！神经病吧！！
　　大早上的瞌睡都被吓没了！

　　…

　　安秦面无表情看着闯入家里的姜菟。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姜菟在见到安秦之后，立马偃旗息鼓，她捏着衣角，脸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安秦，妈妈来看你了，换了钥匙怎么没给妈妈讲？”
　　安秦跟没听见一样，转身进卧室。

　　姜菟开始忙碌，她把一周的菜做成半成品放进冰箱，按照营养均衡搭配好，再按照颜色质地保质时间分门别类的装在冰箱。
　　做完这些后，姜菟走进房间，看似卑微的坐在床边：“安秦……”
　　安秦眼睛睁着，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安秦，你一个人住太孤独了，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姐姐陪着你。”姜菟拿出一张黑白照片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十分怜惜。
　　回过眸来，姜菟一边抚摸安秦额边的碎发，一边慈祥的笑着说：“我们安秦和安姜长得越来越像了，不过安秦性子可不能像安姜那样，要是安秦不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不喜欢了。”

　　安秦翻身背对。
　　姜菟丝毫不在意安秦的态度，她走出卧室，趁着做清洁的功夫，把家里搜了个底朝天，终于她在一本书里发现了新钥匙，她小心窃喜，揣进口袋里，等会儿出去配。

　　…

　　“对不起小姑娘，刚才吓着你了。”
　　陶叶不耐烦地看着来敲她门的女人。

　　女人又道：“你好，小姑娘，我叫姜菟，生姜的姜，菟丝的菟，我女儿叫安秦，安全的安，秦皇岛的秦。她早上睡觉呢，没听见敲门声。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现在给你赔罪，下次不会了。”

　　姜菟递给陶叶一碗热腾腾的汤圆，说话很客气：“这里面的红糖是我自己做的，不含任何添加剂，可以放心食用，大家邻里邻居的，以后可以互相照顾。”

　　陶叶不可置否，敲门动静这么大，怎么会听不见？安秦和姜菟之间有猫腻，而且她看过太多演员，这个女人一举一动像披着一层皮，她或许是个好演员，但绝不是可以深交的人。

　　说话间，楼梯间脚步声传来，走上来一个穿马甲中老年男性，那人亮出证件，态度谦和：“你好，我是社区的，来登记租客信息。”

　　…

　　“安秦，我帮你打听到了，隔壁那个女人叫陶叶，陶瓷的陶，叶子的叶，是个导演，拍过一部电影叫《野草》”姜菟把红樱桃洗净放在床头柜旁。
　　安秦表情漠然。
　　姜菟依旧低眉顺眼：“安秦，妈妈走了，下个星期一再来看你。”

　　…

　　安秦？隔壁女孩叫安秦？陶叶默念这两字，原来安秦已经二十岁了，她以为安秦才十六、七。
　　通过姜菟和社区工作人员聊天内容，陶叶得知，安秦读的是法医学，大一因心理疾病辍学，至今没有复学。
　　姜菟说是双相情感障碍，又解释道是因为自己太忙没空照顾安秦，所以才让她得了这病。
　　是吗？姜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茬，这种心理疾病，陶叶有充分理由怀疑是姜菟把安秦逼出病的，不过她和这家人非亲非故，不宜插手家事。

　　…

　　姜菟走后，安秦从床上起来。
　　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野草两个字。
　　很快弹出消息。

　　“野草导演陶叶下落不明。”
　　“陶叶究竟动了谁的奶酪。”
　　“巨额悬赏陶叶下落。”

　　陶叶个人简介：
　　二十五岁，X市电影学院毕业，凭借《野草》一片在国外电影节崭露头角，电影还没正式发行，就因题材原因被国内封杀。

　　安秦又翻了几页，找到陶叶的野史。
　　陶叶十五岁时被继父猥.亵，母亲与继父争执过程中，失手导致继父重大残疾，其母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之后陶叶被福利机构收养，进入女校读书，考上电影学院，《野草》是她拍的第一部电影。

　　安秦循着蛛丝马迹找到野草资源，点击下载。
　　抱着小鬼，安秦找到最舒服姿势，打开电影，

　　时长一个半小时，讲述的是一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小女孩胡日乌斯的故事，胡日乌斯怀着偌大期待走入城市，在寻梦的途中，胡日乌斯被光怪陆离的物欲世界侵蚀，最后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电影中最令人难忘的三个画面。

　　春天万物复苏，小草从泥土中破头，胡日乌斯骑着外公送她的红棕色小骏马在草原上奔驰，胡日乌斯内敛含蓄地笑着，脸蛋红红的，眼睛似一泓清泉水，干净又澄澈。

　　胡日乌斯被一个星探挖掘，说要把她打造成为一个明星，胡日乌斯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女，她带着大自然原生态的美，这一点没人比得上她。
　　胡日乌斯穿着华丽的出现在各种高端酒会，被推搡在各种男人之间。
　　胡日乌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经纪人说，你不做自然有人做，但是放弃这个机会之后你一点资源都别想拿到，好资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我们还签了合同，违约千万赔偿。

　　冬天草原上的小草被积雪覆盖，胡日乌斯一个人捂着肚子走出医院，她脸廓凹陷，脸色苍白，当初那个气宇轩昂的小女孩已然不在。
　　她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她感觉好冷，她感到自己正在失温，渐渐的她又开始热起来，热得像在火炉，热得她把身上衣服全部脱了。
　　她眼皮变得沉重，思维也开始混乱。
　　她想起外公送她的那只红棕色小骏马，那匹马儿在她十八岁那年被人偷走了，不知道马儿现在何处，有没有它可以自由奔跑的草原，她还能再看见那匹马儿吗。

　　电影是个开放式结局，但足够隐喻胡日乌斯的死亡。

　　安秦翻了翻网上评论，网上说这部电影是真人改编，投射的是前几年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即以明星的噱头诱拐年轻女性，将女性沦为上流社会阴暗面的玩物。虽然陶叶本人对这些言论都没有做出回应，但还是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以至于被圈子封杀。

　　安秦想知道陶叶创作《野草》的具体原因。

　　…

　　安秦看见床头柜上安姜的照片，顺手将它扔进垃圾桶。

　　…

　　陶叶出门扔垃圾，看见垃圾桶里的一张照片，是安秦？怎么还是张黑白照片？
　　只有死人才用这种照片。
　　不，不是安秦，陶叶仔细看。
　　照片里的人给人的感觉很生机动人。
　　而安秦，陶叶想起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所以照片里的这个人是谁？

　　陶叶实在为一日三餐头疼。
　　晚上蒸的米饭水放少了，硬得没办法吃下去。
　　走到阳台，指尖衔着一支细长女士香烟。
　　抽一口，吐出去，身体得到极大的满足。

　　…

　　安秦端着洗好的衣物走到阳台。
　　陶叶穿着墨绿色露背吊带睡裙，胸前恰到好处两道沟壑，她长发及腰，光洁细腻的双腿交叠，赤脚，趾甲涂满豆蔻色。
　　在这夜色和吞云吐雾之中，陶叶充满了迷幻神秘感，像一副中世纪的复古油画。
　　锁骨上的纹身：I\'honme est liberte

　　…

　　陶叶慵懒地瞥安秦一眼。
　　晾的是纯黑色内衣，一点花纹都没有，真保守，就算她奶奶也不会穿这款式吧，陶叶心想。

　　…

　　安秦记下那几个字母：I\'honme est liberte
　　在网站里搜索，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法语，人即自由本身。
　　安秦情不自禁跟着语音念了一遍。
　　多么温柔的喃喃语调。

　　深夜，安秦继续写下小说：

　　“402住户是名导演，她拍晦涩难懂的文艺片，她于夜晚坐在沙发上，不厌其烦地看着同一电影，光影剥下她脸上的寂寥，指间一只还没点起的香烟，我猜想，那部她反复观看的电影一定映照着她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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