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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北晋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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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谢长栎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父亲想起那天的事来,派人找上门,把董辞拖出去乱棍打死,可左等右等没等来报复,除夕便到了。
城里的年味越来越重,谢长栎也免不了被感染,换上董辞托人给他裁的红夹袄,一大早就出门买了堆有的没的,闹哄哄的叫小厮提了回来。
坐在窗边看书的董辞很是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屯年货啊!”谢长栎正蹲在堂屋里撕红纸,脸蛋红扑扑的,像个拆礼物的小孩。
“年货?”董辞扫了眼满屋的瓜子、花生、香烛、鞭炮、灯笼、咸鱼……一时语塞,说是打劫了年货铺子怕都有人信。
“哝!你看,我还给你买了泡脚桶,大夫说你的腿多泡泡草药好得快!”谢长栎一脸自豪地拍拍身旁的大木桶。
董辞捏着眉心道:“话先说好,我这院子可腾不出那么大地方安置你这些东西,你最好搬回家去。”
谢长栎噘嘴道:“本来就是给咱俩用的,搬回去作甚。”说完,起身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我看柴房还有点地方,收拾收拾勉强能放。”
“随你。”董辞翻了页纸,淡淡应道,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人走到身边,俯身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他抬头,就撞上了谢长栎含笑的眉眼,耳边的小辫垂下来,尾梢的红线格外醒目——那是他早上一时兴起编的,少年睡眼惺忪的模样总是诱人怜爱。
“待会儿我就叫人把屋子装扮上,热闹些。”
董辞一顿,“你……”
谢长栎摸了摸鼻子,说:“晚上……我可能陪不了你了,府里有规矩,大年三十,家中子弟及亲眷都要在主屋用晚宴,所以……”
董辞沉默片刻,道:“嗯,除夕夜,是该跟家人好好团聚。”
闻言,谢长栎越发愧疚,“你要是一个人冷清,我可以装病过来陪你。”
董辞摇摇头,“家人都在,你一个人缺席不合规矩。何况你这小半年都花在我这了,年节是该好好陪陪亲人。”
谢长栎似还是不舍,哭丧着脸,董辞拉他坐到腿上,谢长栎就势环住他的脖子,董辞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一只贪恋父母怀抱的猫儿。
“乖乖的,回来给你压岁钱。”
“……嗯。”
*
天色渐暗,爆竹声响,为冬日驱散了阴霾。邻人欢聚的笑闹声越过院墙传来,暖融融的火光映在贴了窗花的窗纸上,给冷清的屋子平添一份生趣。
董辞坐在窗边,书摊在膝上,一阵阴风刮过,屋内仅剩的灯烛便熄了。
突然的黑暗让董辞怔了一下,随即手摸到墙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前,找里面的打火石。
“咕噜!”
一阵石头磕碰的脆响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里响起,董辞艰难的蹲下身,去捡那滚落的石子。
“沙沙沙!”
一声异响从窗外传来,董辞脊背猛然一僵,回头却见一道黑影正好消失在院子里,心中陡然一紧。
此时,手边正好碰到一块硬物,捡起来,“咔嚓!”一道聊胜于无的灯光在屋内亮起。
董辞执起烛台,一步一步朝窗户靠近,想看贼人离开了没。
刚走到窗边,“呼!”一个脑袋冒了出来,董辞一惊,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却见那贼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背上不知背了什么,圆滚滚的一大块,一脚踩在窗槛上准备跃进来,抬头便看见一个人举着拐杖要打他,登时愣住了。
董辞也愣了。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那张瓷白的脸上,胸前系着红线的小辫在寒风里轻轻摇晃,穿了白边红袄的小公子瞧着比窗台上的年娃娃还要粉雕玉琢,此刻却扛了个包裹蹲在窗户上,活脱脱一个小毛贼。
董辞一时哑然,生硬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长栎懵逼地看了看高举的拐杖,又看了看董辞,反问:“你又在做什么?
“……”董辞放下拐杖,侧身让开一条道,“为何不走正门?”
“正门不是关了吗,我看你屋里没点灯,以为你睡了,不想吵醒你。”谢长栎一边说,一边跳下窗户,背上的包袱颠了颠,看着还挺沉,“顺便,给你个惊喜!”
“……”惊喜?是惊吓吧。
“你现在不是该在府里吃晚宴吗?”董辞接过谢长栎的包袱,拿在手里提了提。
谢长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嬉笑道:“这不是怕你一个孤家寡人过年凄凉,特地溜出来陪你嘛。”
董辞神色一动,“你就这么跑出来,不怕被你父兄发现?”
“怕什么,一大家子人,他们哪有空管我。”谢长栎大喇喇地往里走,指挥董辞把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看看!”
董辞解开包袱,一股带着浓浓香味的热气冒了出来。董辞微讶,揭开布包,一只叶子已经发黑的荷叶鸡压在最上面,底下还有零零散散的糕点、瓜果和用油纸包好的食匣。
董辞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把你家的厨房给偷了?”
谢长栎洋洋得意道:“我专门叫人开的小灶,花了不少银子呢!”
董辞忍不住在他眉心一点,“你一个世家子弟,能不能别满嘴铜臭味,教人听去了笑话。”
谢长栎不服气地瞪他一眼,“爱财怎么了?钱财就是好使啊!何况小爷我不偷不抢,花的都是自个儿的血汗钱!”
“行行行,你有理。”董辞捏了捏他的脸,强压嘴角的笑意——这小霸王生起气来,怎么跟炸毛的小猫一样一样的?
谢长栎甩开他的手,扭头去拆食匣。大多菜因一路颠簸已经不成样子,董辞把它们倒进刚买的白瓷盘里,凑出了一桌卖相诡异的年夜饭。
“早知道就拿提盒装了。”谢长栎咬着筷子一脸索然无味。
董辞挑了勺碎鱼肉放到他碗里,“已经很好了。”
得到夸奖,谢长栎骄矜地哼了一声,“若不是府里厨子被管得严,我早带他们来给你露一手了。”
董辞筷子一顿,随即道:“你若喜欢,我带你出去吃也一样。”
“外头的厨子哪能比。”谢长栎不屑道,“我家厨子的手艺可是连很多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的,当年先帝亲临谢府,就对一道烧鹅念念不忘呢,哝,这鸡就是当年那厨子的徒孙做的,你尝尝。”
董辞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说:“都传你们谢氏先祖风流旷达,钟爱美食,可是有这段渊源在?”
“谁知道呢,人都死几百年了。”谢长栎咬着鸡腿哼唧道,“不过我家确实有不少好吃又爱钻研食谱的,不然怎么会养那么多厨子呢……”
两人说着笑着,一顿年夜饭就吃完了。谢长栎从柴房里搬出一篓花炮,拉董辞到院子玩。
把烟花插进雪堆里,火芯子一点,谢长栎立刻扑进董辞怀里躲着。董辞捂住他的耳朵,将小小的人儿圈在怀里。
“咻——”
“哗啦啦!”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映在两双漆黑的眼眸中,仿佛落入尘世的星。
点完一个后,谢长栎越玩越欢,擦炮、摔炮、冲天炮、二脚踢混着玩,不是挂在树上、埋进雪里,就是撒到路上,躲在门后看路人踩到后被吓坏的表情,妥妥一混世魔王。
还一时兴起,把点了火芯的爆竹扔到巷子里,惊起过路的小孩一片哭喊声,谢长栎趴在墙头笑岔了气,被董辞拎回了院子。
有了前科,董辞没收了他剩余的半筐花炮,只给了几根小烟花让他在院子里点着玩,自己回了屋子。
谢长栎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烟花——极致地绽放,又迅速燃尽,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璀璨又转瞬即逝。
“咚、咚。”
无聊之际,熟悉的拐杖声从昏暗的门洞里传来,谢长栎下意识抬头,看见董辞背着手朝他走来。
“小孩,过来。”董辞冲他招了招手。
那动作陌生的很,让谢长栎真的以为他在招路边一个陌生的小孩。
“干嘛?”谢长栎迷茫地问。
董辞走到他跟前,蹲下,“有好东西给你。”
谢长栎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就看见董辞从背后取出一串用红绳穿成的铜钱,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长栎哑然失笑,“你拿我当小孩哄呢!”
“你本来就是。”董辞提醒道,“说好给你压岁钱的。”
谢长栎抓过那串铜钱,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嘻嘻笑道:“是不是以后只要陪大人过年就有压岁钱?”
董辞在他鼻子上一刮,说:“只要你想要,就都有。”
“这可是你说的,”谢长栎挑眉,“不许耍赖!”
董辞嘴角噙笑,少年清亮的眸子里映出男人庄重却难掩神情的神色。
他微微低头,从腰间取下香囊。那香囊谢长栎半个月前就见他开始戴了,还猜过这又是他哪个老相好送的,结果被塞到了自己手里。
谢长栎略心虚地瞥他一眼,董辞道:“打开看看。”
嗯……其实不用看了。
但谢长栎还是打开了香囊,一枚长命锁静静地躺在里面。
谢长栎假装惊喜道:“给我的?”
董辞点头,“喜欢吗?”
“喜欢!”
“我给你戴上。”
“嗯!”
细长的金链圈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上,竟没落一丝俗气。指尖冰冷的触感滑过肌肤,谢长栎脖子一缩,问:“准备多久了?”
“没多久。”
“这算定情信物吗?”
戴链子的手明显一顿,随即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以为?”
谢长栎低低笑了,“这一把小金锁怕是把你这半年的俸禄都搭进去了吧,你还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董辞摆正锁的位置,摩挲着表面的纹案,轻语道:“戴上这枚长命锁,从今往后,我的小公子要岁岁平安,康乐无虞。”
谢长栎睫毛微颤,抬起下巴,轻轻点过他的唇珠,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