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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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雨时很久没有生病了，但病来如山倒，自从上次在初秋的夜里受凉以来，她感冒断断续续，总不见好，便顺势推了工作，等到账上积蓄即将见底，马上就要交不起房租的时候，终于想起了工作这回事，不得不忍痛割爱，结束长达两个月的养老生活。
季雨时是知道穷的可怕的。
她是被师傅养大的，据她不靠谱的师傅魏雪城说，他是在梅雨季节的江城福利院门口，捡到了她，那时刚好下着那么一点小雨，他便结合天时给她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也许是天命有缘，施舍了一分半分，巧上了一丝，季雨时的命运便截然不同。
假如魏雪城来晚了一会儿，她要么被收养进福利院，要么尚未来得及被发现就在雨中消逝；
假如她被收养进福利院，她仍将流离失所——福利院在她被收养不久后关闭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但就是如此巧合，导致季雨时在年少时误以为自己是个幸运S（尽管她抽卡的确很欧），却在长大后屡屡经受社会的毒打，蓦然回首，发现并非如此。
她年少时的幸运，在于亦父亦师的恩人，胸怀大度的老师，配上一点刚刚好适合读书的智商，便成就了看似唬人的学历，以及看似波澜不惊的气度与看似广博的知识面。
——当然，季雨时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纸老虎的，这也是她自以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季雨时年少时由魏雪城放养式教育，同龄人还在吭哧吭哧领每个月的零花钱时，她已经乐滋滋地以年为单位支配生活费了，相当充裕且小资。
附加家里没人检查作业，与此同时，在当地有高级监狱之称的江阳高中，她也活得我行我素，滋润自在——由此养成了放肆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至于她因此也遭受了社会的毒打，那就是后话了。
以二十岁为分水岭，二十岁前，魏雪城比亲爹还亲爹；二十岁后，魏雪城人间蒸发，不知所踪。季雨时花钱本就大手大脚，等她给魏雪城打电话例行大学生哭穷时，无人接听。
起初，季雨时还以为魏雪城又四处旅游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乃至第无数天
——无人回话。
这是魏雪城失踪的第六年，季雨时自力更生的第六年。
一开始是家教和打零工，她在学校的小餐馆里洗过盘子，在奶茶店里当打工妹，当然，大头还是奖学金和竞赛奖金。
季雨时有钱时心安理得的当月光族，没钱时也心安理得的吃泡面馒头小白粥。
——漂泊不定，跌宕起伏的命运，她是认的。
就像在那天的雨幕里，她无知无觉的接受了命运馈赠的礼物，所以也坦荡地接受了它的收回。
她是赤诚地活着的。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初秋的时候，池晓还在养鱼；冬天快到了，池晓已经开始准备结婚了，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幸福。不过她的对象并不在当初她养的那群鱼里面，是池晓的新同事。
池晓的男朋友容貌虽不突出，但性格敦厚，家境殷实。季雨时观他面色白皙，耳垂圆润，神清目明，倒是个可相伴一生的伴侣，于是提前给池晓大美女准备了结婚红包，现在很快就要用上了。
季雨时见过那个男人两次，一次是他送酒醉后的池晓回家，搀扶的动作温柔有礼，将池晓交给小季后迅速离开，却在楼下仰望了很久很久。
小季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池晓大美女的男朋友了，他来接池晓搬家，忙前忙后，倒不像是池晓搬家，反而像他自己搬家。
季雨时是真心实意为池晓高兴的——她自知自己不善言辞，情商不高，既没有水平恋爱，更没有水平养鱼，于是看见别人有甜甜的故事，自己便也快乐了，活像是养纸片人女儿的老母亲。自己单不单身完全不重要，自家纸片人快乐就行。
……
与此同时，季雨时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她的房租快到期了。
之前和池晓合租时，因为池晓住着较大的那间房间，还有独立卫浴，所以池晓承担了大部分房租，小季并没有花太多的钱在房租上。
但是池晓已经搬了出去，如果季雨时再想租这里的房子，就要承担全部的费用了。
所以小季不得不搬出去
——这笔钱对几个月前的她不是问题，但它现在是了。
尽管小季很喜欢这里坐北朝南的走向，背山面海的风景。
小季又回到了独居的状态，她喜欢独处，但需要找个室友来共同面对房租的困难，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室友，房东就已经谈好了下家，催的很急。就在池晓离开的第三天，房东敲响了小季的门，委婉而不容拒绝的告诉她，她还有一天时间用来搬家。
小季沉默，小季无语，但是小季习以为常。
她甚至没来得及记住这位房东，只在通讯录里留下了“房东14”的备注。
小季看着通讯录里搬家公司和房东的号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次了决心。
其实，她还有一个去处。
……
魏雪城的家，在老城区。江城发展的很快，从十几年前新城区便在向郊区吞噬，扩张，蚕食，到现在江城的发展已经以新城区为主，成了聚宝盆型，新城区把老城区团团包围住，由五环向外辐射，房子越来越新，楼层越来越高，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盖住两湖一江。
新城区大多是走路都带风的忙人，完美的匹配了新城区冰冷，坚硬，高效的外壳。咸鱼如季雨时，在经过新城区时，都会偶尔产生“自己是不是太堕落了”这种错觉，不过她往往刚出现一点点对咸鱼的愧疚感，就会自然的憋回去，然后抛之脑后。
当然，新城区跟小季没什么关系，她以前在老城区上学，长大后住在郊区
——新城区的房租比郊区贵了三倍，她住不起。
十几年过去，老城区几乎换了个样子，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固执地保持过去的样子，像风烛残年的老处女，以苍老和顽固证明坚贞的爱意。
小季搬家是在周六的下午，她习惯性的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一款黑色的老书包里，东西琐琐碎碎，无甚可说，无非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有点子意义又没什么用处的小物品，在书包的四处还不讲究的放上了零零散散的小额现金。
那款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黑书包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既不是恋旧，也没有什么重要意义，据小季自己说，纯粹是黑色耐脏，懒得换掉。
从郊区到老城区的路照例是要堵上一堵的，搬家公司还没有到，小季就已经背着书包用共享单车骑过来了。
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探路或者带路的自觉性，当司机老黄终于艰难的从车流中穿行又七拐八弯的找到了一众不起眼的小灰楼中的季雨时新家，发现自家雇主正在叼着根棒棒糖打游戏。
当然，小季在老黄看过来的瞬间就把游戏界面关掉了，以至于老黄完全没发现她打的是一款几年前就不流行了的无脑小游戏，重复性极强，纯纯是杀时间工具。
她摘下帽子，向司机师傅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司机老黄看见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的关掉手机，然后下一瞬露出了一个角度刚刚好的笑容，不算甜腻，但让人看了心情很好。
季雨时本身不算大美人，但是见到她的人很少会以美不美来评价她，她的面色白皙莹润，五官秀丽大方，笑起来眉眼微弯，带着几分盈盈的喜气，不像是社会人，倒像是还在象牙塔里的好学生，聪敏但不甚精明，让人自然的心生亲近之情。
老黄怔了一瞬，那一刻他误以为季雨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不是什么社畜。
她的眉眼仿佛在说话，这并不像一个疲惫的打工人。
季雨时没有做过多的寒暄，老黄跟着她一起爬上爬下。魏雪城家的楼层并不高，只有三楼，但季雨时常年不怎么运动，爬了几次楼梯便透出微微汗意，面色发红。
于是搬东西的任务她理直气壮的全交给老黄，自己心安理得的坐在沙发上开始看起了小说。她看得很快，一小时便看完了几十章的小说。
小说的内容没什么新意，但小季每天跟例行公事一样总要看完一本。对她来说，小说跟主食一样，不看没什么大不了，但不看的话，这一天的阅读乃至生活是不完整的。
等到小季终于把搬上来的这堆包裹处理完，天色已然暗沉，月色不甚分明，星子虚虚的闪着。
老黄早已离去了。她结完搬家公司的帐单，卡里还剩不到一千。
——穷啊。
季雨时在心里立下flag，她明天就开始营业工作。
为表诚意，她P了一张精致的图放在朋友圈里，上面写着营业两个大字和业务范围，包含塔罗，星盘，紫斗和梅花易数，横跨东西，包含古中，小季自己看着都觉得像个学艺不精的小骗子，饵咸钩直，等人来跳。
她本以为过一阵儿才会有人来咨询，没想到先来的倒不是老客户——她甚至还没来的及厚脸皮找上熟人帮忙宣传扩散。
通讯录里新的朋友一栏右上角红点冒了出来，小季戳开，是个黑色背景的头像，女生的脸隐没在夜色中不甚分明，右手捂着脸，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
看得出来是用了个网图美女当头像，然而在头像学里不算什么好征兆，有些背禄。
乾位失陷，坤位不守，主父职不高，母体不康。另外色调昏暗，当事人心情不佳，未露全的正脸说明她有些秘密。
这是小季的初步判断。
不过也是，鸿运当头的人怎么会找上算命先生。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多半以为是自己能力使然，失意落魄时才会想用命运安慰自己。
“富烧香，穷算命。”
这句话不算毫无根据。
小季深吸一口气，用右手食指僵硬地点击了同意好友申请。
她暗暗祈祷，希望这次的客户不要难缠，不要寄托于她能解决心理问题以及现实问题——她只是个算命的啊喂。
对方发来第一条消息:
“你好，我是青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