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升迁指南》十匹野马

2、第 2 章

　　锦衣卫武选第二日，校场上尘土飞扬，一位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跨着骏马，一支支有力的箭如流星般落向靶心。

　　“好！”周围不禁响起叫好声，宋霁身形笔挺，勒马而立，手中的弓如满月开弦，只见她最后一支箭也稳稳落于靶心，毫无疑问地射落了这场比试的魁首。

　　看台上，乔延满意微笑。李追云是给他备了份厚礼。宋如风之女，在死里逃生后还不肯改名换姓，敢直面虎视眈眈的群臣，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一般女子。

　　酉时，文试的成绩已经出来，结合骑射成绩，只留下了几十人进入第三日的比武。锦衣卫不同军卫，它没有一套完整的培训体系，招收的往往都是成熟的校尉。任务也繁杂，除仪仗和缉捕外还会协助其他六部的事务。武选排名靠前者意味着更大的选择空间，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所，也可以留在京都。

　　第三日抽签，因宋霁在骑射环节初显锋芒，各位考生都在担心会不会和她抽到一组。只有一个大汉，心中暗暗祈祷能抽到宋霁。

　　“诶，宋霁，我是三号，你是几号？”大汉隔着几个人粗着嗓门喊着。

　　宋霁想要装作没听到，往反方向走，被紧跟上来的汉子扯住了袖子，特意压低声音说，“宋小娘子，看看你的。”

　　宋霁有些意外，她穿着男装，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偏一个看起来粗糙的汉子看出来了？这倒让她重新打量了起眼前的汉子。

　　汉子名叫胡江，京都本地人，身高八尺有余，肌肉明显，看上去就精壮有力。只是胡子拉碴，衣服上也尽是胡乱甩上去的笔墨。可这样看似粗糙的人却有着敏锐的直觉。在与宋霁短短的几照面之后，他就能断定宋霁是女子。这是种种细节带给他的判断，但是要是让他理出这些细节，他又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昨日的骑射，我拿了第二，只差你一支箭。”胡江有些遗憾，“这次擂台，我要和你比试比试。”

　　“嗯。可以。只要你足够厉害，那咱们就会在最后一场比试相见。不要让我失望。”宋霁淡淡说着，想要鼓励他，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胡江以为她在嘲讽自己，忿忿地说，“你等着，我绝对不会因你是个女子就手下留情，你可给我小心着点。”

　　手下留情？宋霁那抹笑变得玩味起来，“你可以试试，第一和第二的差距有时候是很遥远的。”

　　胡江说不过她，将那份悲愤放在了比试上，宋霁轮空了一轮，第二场就碰上了胡江。

　　第三日的比武准许考生自带趁手的兵器。宋霁没带，在擂台上随手抄起了一把钢刀。对面的胡江对她嘲讽一笑，两只手各颠着一根一二十斤重的钢棍，“宋霁，别以为骑射第一就了不得了，我跟你讲，近战和骑射可不一样，力量、速度一样不能少。今天爷就让你长长教训，教你懂得要如何尊重人！”

　　宋霁皱了皱眉，更正道，“骑射第一就是了不起。”

　　今日天气大晴，校场宽阔，远山苍翠。顾恪安刚刚看了胡江的招式，心里对那名女子很是担心。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宋霁很难讨巧。而且，宋霁还有些轻敌，漫不经心地挑了件兵器。他已经做好若是情况危急就叫停比试的准备。

　　擂台上，胡江先发制人，手持双棍的他形如飞豹，几十斤重的钢棍从半空落下，带起巨大的冲击。宋霁双手持刀，兵器相撞的瞬间，手臂都要震麻了。她顺势后撤，侧身别开这巨大的冲击。胡江速度很快，紧咬宋霁不放，宋霁只能边躲，边格挡。

　　陈记民笑说：“只知道躲，怎么能赢呢？”

　　乔延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慢悠悠道：“可她每次都躲开了。”

　　十几回合下来，胡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宋霁也注意到手中的刀开始有裂痕，是时候结束了。

　　之前和胡江的来回，宋霁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的步法与身形。此时，她轻松躲过落下的钢棍，大步上前，左脚抵住胡江迈出的右脚，将钢刀抛向左手接着，空出右手捏紧拳头起势，几乎是当面给他来上了一拳。胡江下盘被顶住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直倒下去。等到再抬起头时，宋霁的刀已经递到了他眼前。

　　“我赢了。”宋霁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胡江再不服气也得认输，若是今后执行任务，刚才的一拳恐怕就是一刀了。他揉揉自己的鼻子，流出了一支鼻血，实在想不明白看起来清瘦的小娘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宋霁看胡江都流鼻血了，便收回刀，打算扶他起来，可刀还堪堪没收回呢，那半面刀身便突然断了开来，直往胡江身上扎去。事发突然，胡江瞪大了眼睛也没个躲避的动作，宋霁赶紧弯腰想去捞，正见一粒碎银击打在刀身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宋霁抬眼望向校阅台，台上高坐的都是朝中要臣，这样询问的眼光肯定不合适，宋霁收回目光，低头行了一礼。瑟瑟西风中，宋霁衣摆微扬，人如松树挺拔，眉间是胜者的处变不惊。

　　顾恪安不动声色地端坐着，一手执笔，在名录上如实书写比试概况。

　　几日后，锦衣卫武选结果如约张榜，夏桃蹦蹦跳跳地跑回繁华楼，走到二楼拐角的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雨棠，我可以进来吗？”

　　宋霁，表字雨棠，夏桃与宋霁关系最为亲密，都直呼其字。

　　“进来吧。”里面声音响起，却不是宋霁的，这声音冷淡平静，无形之中有股威压。

　　夏桃小心翼翼地开门走进，站在一侧，恭敬道：“云姑姑好。”

　　李追云和宋霁对坐在一张书案前，翻看着一本书卷。听到夏桃的问好，李追云点头示意，目光却还停留在案桌上的笔记，未看过来，“什么情况。”

　　“一榜十二。”夏桃简略回答。

　　宋霁听了，有些失落，眼神低下去，不敢看李追云。

　　“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李追云让夏桃出去，随即看向宋霁，“能进入锦衣卫便足够了，一个女子，他们是不会让你拿到魁首的。倒是你还抱着这样的心思，证明你还不够成熟。”

　　“是，我知道了。”宋霁小声说。

　　“如今，你即将正式踏入朝堂，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花得时间长点无妨，最重要的是能辨清时局，抓住机会。”李追云讲话不疾不徐，自有威仪，一双明艳美目在经过岁月沉淀后更显风华。这是让人安心的、也是让人惧怕的。

　　“陛下病体未愈，子嗣凋零，朝中事务大多由内阁敲定。各路大臣关系复杂，其中内阁首辅陆进既有女儿是在位皇后，也有儿子是边关大将，在很多事务处理中都占有主导权。眼见这政局没出什么大问题，似乎是一派宁静。可是皇权势微，若是臣子之间不能有限制衡，这大周，就是走在薄冰之上。”她顿了顿，又说，“女子入仕，本是天方夜谭，是这不平稳的局势给了你可乘之机。你要比他们百倍千倍的用功谨慎，多的是人想把你踢出局。”

　　宋霁微微颔首，眼光严肃起来，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我会的，姑姑的教导我牢记于心。”

　　李追云微微一笑，带着点审视的目光，“接下来就是看你怎么做了。如果我猜得不错，那老狐狸会把你放在北镇抚司。到时候你的顶头上司就是内阁首辅的嫡次子。”

　　宋霁是拿着李追云的拜帖进入锦衣卫的，代表皇权。乔延有心留用，但又不敢得罪内阁集团，幸亏锦衣卫中还有个指挥同知陆大人，他只要把宋霁放到他手下，就不算做得太过。

　　锦衣卫北镇抚司，陆骁左右扭了扭脖子，掀帘踏出屋门。身高八尺有余的他肩膀宽阔，贴合的腰身与臂缚将他勾勒得挺拔修长、气质英武。旁边的侍卫递上一件织锦皮毛斗篷，“二公子，最近昼夜温差大，夜里冷，别冻着了。”

　　年底规整案卷、评分总结让他这几日都不得空，眼见明日就是新人入衙府的日子了，陆骁随手接过斗篷罩上，说：“凑几个弟兄，我们去繁花楼聚聚。”

　　夜色渐浓，整座繁花楼却灯火通明。作为京中有名的风雅之地，繁花楼的一景一物都极其讲究。这里的乐妓都是清倌人，技艺高超，作词作曲甚至不输文人雅客。同样的，消费极高，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

　　繁花楼里，夏桃最近新调了一味香，拉来宋霁一起品鉴。“这香名叫千娇百媚，你闻闻。”

　　宋霁抬手在香炉上扇了扇，这香不太浓郁，悠悠的，细闻带着甜腻和花香，若隐若现，正如少女心绪，想藏起来时却已经不经意表露了出来。

　　宋霁轻笑开来，“好闻。”

　　这时，门外有丫鬟敲门，“宋霁姐姐，有贵人要见你。”

　　宋霁在繁花楼里长大，从没登台表演过一次，也从未端茶倒水服侍过别人，因此外面的客人几乎不知道有宋霁的存在。这冷不丁的有人专门找她，夏桃心里有些担心，拽紧了宋霁的衣袖。繁花楼里虽然都是些清倌人，但是碰到硬茬的主，吃亏受辱也是有的。

　　宋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