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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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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缓过神了吗?”卡诺伸手在叶路邗眼前挥了挥,深绿色的眼睛和他的对上了焦距。
脑袋里一下子涌入的记忆渐渐沉淀,没多久叶路邗彻底缓和过来。
“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的话,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卡诺不紧不慢地说着,顺便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什么事?”
“我和主人的老宅就在这儿附近,只有你能看见。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来老宅找我。”说完,卡诺跳上窗户的边缘指了指暗处唯一亮着红灯笼的一处。
叶路邗顺着他指的方向将目光投射了过去。
隐约可见两座石狮子庄严伫立在老宅两旁,古老的旧式建筑与两旁的欧式别墅格格不入。
“至于你变成什么样、什么时候变身,想必你也清楚了。”卡诺说到一半顿住,“还有,我想提醒你一下,橘猫有发情期,触发条件不一,持续时间也可能不定。”
“什么?”叶路邗头大,发情期这种事也太为难人了。
“放心,忍忍就过去了。”卡诺眼底含笑,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找只公猫。我们族的猫不比人类差。”
他跳到窗上,尾巴晃了晃,转身就要离开。
“行了,我要走了,有事可以来找我。”
窗外,星光闪烁,带着无边耀眼的光芒,就连昏暗的光景都被衬得明显亮了几分。
叶路邗安静站在窗口许久,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远处,黑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夜里。
他想,今晚夜色真好。至少他能再一次看到沈羡安。
回神,叶路邗缓步走到床前,寂静的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声响。
床上,沈羡安睡相很乖,轻缓的沉睡声,浅淡的呼吸,安静。
他静静看着,如果能像这样默默守护着沈羡安,那也是极好的。
上了床,动作很轻,侧起身,看着一侧的沈羡安,叶路邗安心地闭上了眼。
昏暗的夜里,沈羡安睁开了眼。
沉黑的眼眸被未完全遮掩的窗帘透进的一丝光晕衬得深邃,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暗井。
要知道,沈羡安最擅长的便是伪装。
伪装成熟睡的模样,伪装成纯真无辜的模样。
沈羡安很早就觉察到猫儿的不平常。
它看自己的怜惜神色,保护自己时的决绝,甚至会在自己受伤难受时将伤口轻易地抚平。
他对自己那么好,从一开始就是为自己而来,又怎么会只是一只猫儿呢?
暗红玫瑰在受尽摧残后学会了用伪装来保护自己,满身荆棘藏在身后,毒汁沾染,打算暗自将一切罪恶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原本玫瑰是孤独的,但后来有了属于自己的猫儿。
叶路邗睡得很安稳,沈羡安侧身靠近他,在很近的距离停下。
他看叶路邗的神色很认真,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他的模样,似黑色幕布上的星光,璀璨耀眼,能够将人引进深渊。
温热的呼吸交缠,白皙的肤色,两侧脸颊上有几粒小雀斑,很浅的棕色。
熟睡的模样很乖,微红的鼻尖小巧精致,嘴巴微微张开,像一颗鲜红诱人的莓果,待人采撷。
这是猫儿的真实模样吗?
单纯得像一朵小白花,纯净诱人。
沈羡安伸手,白皙修长。温凉的手指触到细腻的皮肤,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暗淡不明的光。
从叶路邗的眉眼轻滑过他微张开的唇,浅色的红。
嘴角微扬,指尖在那诱人的莓果处停下,似被引诱。
微微用力,鲜红的莓果下陷,泛出汁水,瞬间一片嫣红,变得更加多汁。
呼吸急促,热意上升,沈羡安及时止住了动作。
指尖的温热渐渐淡去,只是那一抹水渍成了罪证。
不是莓果被他催熟的罪,而是它诱人采撷的罪。
他想,待到莓果成熟时,它溢出的汁水该是他由一人独自采撷。
“晚安,我的猫儿。”
沈羡安将属于他的猫儿环住,呼吸间是让人安心温暖的香。
夜很深,玫瑰不再孤独,猫儿亦不再为失去而伤心。
只是,黑暗会席卷白天的光,而噩梦将会是黑暗吞噬的工具。
沉闷无光的夏夜,空气中漂浮着炽热颗粒,连园中的玫瑰都耷拉着,甚至枯萎泛黄。
每呼吸一次,都是对热气的交替互换。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在小孩的记忆里,他总是在忙,即使回了家也不会放下脸上严肃的表情,甚至还会教训自己。
小孩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知道母亲因为自己总和父亲吵架,知道家里的佣人会偷偷讨论自己。
他知道一切都源自自己的病。
他的自闭,他的习惯,甚至他的一切,都是病。
小孩想,要是自己从未降临到这个世界就好。
这样或许父亲就不会生气,母亲就不会郁郁寡欢。
耳朵里又一次响起父亲和母亲激烈的争吵。
摔在地上的花瓶发出破碎的声响,玫瑰的花瓣散落一地,黏腻的空气沾染上争吵的烦躁。
小孩安静站在卧室门口,身后的光映出他瘦削的背影。
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是空洞无光的。
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不会呼吸的木偶娃娃,精致却虚假。
父亲的不满,母亲的伤心,佣人的闲言碎语。
因为他,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原本温馨幸福的玫瑰庄园成了冰冷窒息的玫瑰墓地。
晕黄光辉随着夕阳西下散进每一个角落,晚风裹挟着一丝热气吹过。
母亲独自一人躺在阳台的靠椅上。
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是郁郁寡欢的神色。
她喜欢玫瑰,喜欢玫瑰的暗红,亦喜欢穿上高贵的红裙。
可是,自从和父亲大吵一架后,她便不再穿那抹红,映出光影的眼睛也暗淡了下去。
她沉默,眼睛里映出园里那日渐枯萎的玫瑰。
这是她曾经用心栽培出来的玫瑰,每一朵都是她的心血,她对炽热爱意的表达。
可是现在呢,一切都在走向尽头。
曾经的热烈燃烧被残缺破残败取代。
小孩站在一角,默默看着。
他知道母亲的伤感。
苦涩在空气中弥漫,晕黄光晕不再温柔,而是将伤感蔓延的凶手。
那种悲伤浸润到每一个角落,给人带来无尽的窒息感。
小孩想上去抱住她,用那无措的小手拍拍母亲的背。
小孩知道母亲很爱自己。她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小孩。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疼惜。
那是一种母亲对自己小孩的疼惜,而不是对一个有病小孩的同情。
在小孩心里,这是不一样的。
夕阳隐退,红霞蔓延的玫瑰庄园渐渐被黑暗笼罩,透不出一丝光。
客厅的大门被敲响,来了一个女人。
母亲告诉他,这是小姨。
至此,苍白面色的母亲有了笑,心情不再沉闷,就像是一株枯槁无水的玫瑰迎来了拯救它生命的甘霖。
只是甘霖里是掺了毒的,无色无味,一分一秒都在浸透内心,将美丽的玫瑰摧残殆尽。
在小孩的眼里,小姨的模样是模糊的。
他不敢直视她,甚至畏惧她。
因为他从小姨模糊的面容里,看见她嘴角微扬带起的恶意。
母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了。
她总让自己和小姨待在一起。
小孩心里很抗拒,可是他不想母亲失望。
他已经让母亲失去了丈夫,他不想让母亲失去面对小姨时那一抹不及眼底的笑。
以及,为了留下支撑他活下去的母亲对自己唯一剩下的爱与疼惜。
皮鞭落在身上很疼,却看不见任何血的渗透。
那一道道青紫伤痕只掩藏在衣服下,无人觉察。
他安静和小姨待在一起,承受她落在身上的鞭打,甚至没有跟母亲说小姨的半分不好。
可是,为什么?明明小孩已经很乖了。
他只想留住母亲的疼惜。
小孩过于苍白的面色隐在昏暗当中。
他看见女人脚上的红色高跟鞋落在大理石阶上。
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像山上老巫女的呼唤。
她靠近母亲,亲近母亲,一点点侵蚀母亲内心的灵魂。
鲜红的玫瑰被毒印染,渗透进每一寸根茎。
黑暗随着女人的阴谋和恶意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覆盖。
沉寂的夏夜,安静的庄园里。
母亲由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的沉默。
她被催眠,被改变,甚至忘了自己的模样,沉醉在恶人为她创设的虚假梦境中。
父亲依旧没有归家。
沈羡安将自己整个的隐进黑暗当中。
厨房里,面不模糊的小姨在和母亲说着什么。
她背着母亲盯着角落里的自己,眼底露出得逞的笑,恶意满满。
小孩不敢和她直视,他怕不小心掉进女人给他圈好的陷进当中。
掌心全是热汗,呼吸急促,他看过去。
小姨已经离开了。他可以找母亲去了。
小孩向母亲跑去,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角。
他的内心是无措的,他觉得眼前疼惜他的母亲要消失了。
“儿子,今天想吃些什么呢?”
母亲似乎没有一丝变化。眼底的的温柔溢满,对他依旧是满满的疼惜。
可是小孩看出了她的变化。
母亲没有同往常一样轻抚他的脑袋,更没有将他抱在怀里,甚至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挣扎,隐约有破裂的痕迹。
小孩知道,母亲终究变了。
她的疼惜将被同情,甚至被强硬所取代。
揪住衣角的手指泛白,他不想松开。
在小孩心里,这是唯一不让自己失去母亲的方法。
“说话啊?”
母亲拉过他的手,弯下腰来看着他。
小孩感觉鼻尖发酸,喉咙似乎被很大一团堵住。
他看着母亲,泪花氤氲的眼睛里,母亲是模糊不清的。
他知道他即将失去他的母亲。
她用的力很大。
眼底的碎光随着小孩的沉默渐渐暗淡,假意温柔的神情出现一抹很深的裂痕。
“说话啊?怎么能不会说话呢?”语气强硬,没了从前的温柔。
“我让你说话,说话啊!怎么说话就这么难呢?”声音变得嘶哑,语气染上了狠厉,甚至她伸手用力扯着沈羡安手上单薄的肉,试图用痛换回他的反应。
小孩的面容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母亲被小姨同化了,她也成了折磨小孩的恶毒巫婆。
手很痛,比身上的伤还痛。
红色的痕迹开始发青发紫,哭喊从嘴里发出,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他想,那时小姨在鞭打自己的时候为什么能忍住不哭呢?
因为母亲和小姨不一样,她是爱他的,只是被巫婆下了咒,变了样儿。
或许,他一哭,母亲就会回来。看他的眼里还会是疼惜的神色。
只是,总归是幻想。
“怎么就知道哭,我让你说话,听不懂吗?说话啊!”母亲仍在扯着他的手。
痛已经开始麻木,眼底的希冀落了空。
小孩跑了。
“别跑,妈妈爱你!”
“说话啊,我让你说话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说话?”
……
跑了许久,好似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小孩停了下来,却看到一旁站着的小姨。
嘴角咧开很大。
她在笑,肆无忌惮地笑。
小孩害怕极了,又开始永无止尽地跑。
纤细的小腿在打颤,腿很软,他跌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声音愈加靠近。
小孩浑身颤抖。
因为小姨和母亲在朝他走来。
她们手里拿着皮鞭,面容模糊不清。
“你不正常,要治病!”
耳畔里始终萦绕让人痛苦的咒语。
小孩不住地摇着头,向后躲。
眼泪早已干涸,身上的疼痛被唤醒。
母亲扯过他的身子,小姨落下皮鞭。
可怕的场景被虚幻,黑暗将一切笼罩。
鲜艳的玫瑰染成暗红,茎上的刺被鲜血浇灌,沾染上慢性浸润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