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病》一般路过的干饭人

4、第 4 章

　　王家老太爷万分悠闲的坐在阁楼中，面目凝重的和对面老人下棋。

　　那棋盘上正呈焦灼之势，难分胜负，黑棋险象环生，偏偏纵览棋盘又处处显出生机。旁人见了，定以为是两位宗师对招。比如此刻跪坐一边的就是老人的孙子，正聚精会神看着棋盘，时不时还惊叹一声好棋，让两位老人兴致更浓，容光焕发。

　　旁边站着的陆至清瞥一眼，心里“哦豁”一声。

　　下的都不怎么好，说不客气些就是两个臭棋篓子凑一起开会，开了也白开。

　　他目光从半开的窗户向外望，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齐整的让开一条道来，表情说不上敬畏，更多的畏惧。领头的披风在空中翻腾，看他骑马姿态就知道绝不是等闲人等，浑身透着的煞气叫常人看了心惊。

　　那人感识敏锐，竟察觉到陆至清的视线，猛然勒马仰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并无他人。

　　领头的一抬手，制止了下属想要问话的动作。

　　“皇城司的人？呵呵，鱼公公好威风啊！”王家老太爷笑说了一句。

　　陆至清合上书。

　　“你们俩先下去。”对面的老者面色一紧，冲着两个年轻人发了话。两位年轻人面色不显其他，只恭恭敬敬行礼出了门去。

　　只见二人皆出门去，陆至清从棋钵里捻了黑子鸠占鹊巢。

　　王家老太爷一下子严肃起来，每一子落下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可还抵不住黑子纵横阖捭，用子如神。

　　陆至清三下五除二结束棋局，末了还不忘打击道：“俩臭棋篓子就别在这里折磨小辈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吃点蜜饯翻两页闲书。”

　　在座两位老者，执黑棋的是曾经帝师，如今已然退出朝堂却还能一呼百应王家老太爷；另一位则是当朝宰执，文官之首茅希一。

　　两位身份尊贵的文官此刻坐在这里，旁边的年轻人则是他们各家年轻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也只敢端坐一边观看，而陆至清却动手搅乱棋局，出声打趣。

　　两位却并不因此发怒，反而笑呵呵的伸手搅乱棋局，全然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若是那两位年轻人此刻还在，免不了要惊掉下巴。别看他二人在外面有多威风，若是敢在两位老者面前似陆至清行事，早就被吊起来打了。

　　“你看我家这位，不比王家那小子好多了？他们王家什么样的家庭，就那一个小家伙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当纨绔，咱家这几个可都是实打实的小伙子，年轻又懂得疼人。”

　　茅希一人老，可爱看热闹的心一点却不老，挤眉弄眼的朝陆至清递眼神。

　　“你懂个屁，要是我王家一个个的都是能人，官家能放心吗？你们茅家能放心吗？再说了，我们家乐乐人虽然小点，但是人老实啊！不像他们容家和王家，个顶个的狐狸精！不好相与的呀！”

　　到王家老太爷王衡这个年纪，这个位置，私底下什么话都敢说。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踩一脚素来看不惯的容家。

　　更何况王衡向来看不惯当今官家行事，那小子是他一点一点教出来的，自打教他那天起，他就打心眼里不看好这位新官家。

　　无他，行事作风太过狠辣。

　　这二人话里话外，都是为了陆素商而来。陆至清不勉有种荒唐感，自家妹妹车架尚且未至家中，就有这么多人盯上了她的婚事。

　　当年去徽州时，那个女扮男装混到队伍里的王家大娘子抱着自家妹妹就往护卫最多的地方冲，硬生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定下婚约。放在常人口中的玩笑话，从皇帝嘴里说出就是金口玉言。

　　本来这事在陆素商十五及笄那年就该彻底定下，得当今官家纵容，陆至清硬生生拦下，说要等她亲自相看，选一个合心意的人，这才拖延至今。

　　而今随着陆素商再次入京，这事便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若放在寻常人家，这事大可大事化小，可偏偏是陆家兄妹二人是已逝镇国公嫡系血脉，婚嫁之事早就在官家面前挂了牌子。

　　本来按道理说陆素商应该入宫，但是当今官家敢让陆素商入宫，陆至清就敢提枪杀上金殿把他锤个半死后一骑绝尘带着十万镇南军自立为王。

　　当下求娶陆素商的都是一些武勋世家，文官们要么看不起武勋世家，要么担心被牵连沾染祸事。陆至清护短是出名的，哪怕那些文官多自恃清高，也不敢当着陆至清的面讽刺陆素商。

　　当年文武做法，就有人想趁他病要他命，竟把主意打到武安侯府身上，翻出来陆素商的事情说事，言辞犀利，用心险恶。

　　至今垂拱殿的柱子上还残留着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所有人都知道，陆至清因这事也就被罚了一年俸禄。官家面上做的凶狠，又是当众责骂又是什么勤政殿外有人听见官家当着陆至清面一通砸，但稍微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那是官家做戏呢。

　　估计那些东西一个都没落在陆至清身上，反而官家还得一边砸一边哄着陆至清。

　　于是当时的御史左一个狗贼又一个大不敬，参他的奏折堆成小山，陆至清还是好好当着他的武安侯，十万镇南军也一个数都没少。

　　京城里的年轻人大多都以为这是个清高的草包，唯有年长的和去过徽州见过他年少时候的人才知道，这是一头心甘情愿蛰伏的睡虎。

　　若是真把这头猛虎惹急了逼的下山，那就是不是死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事情。甚至于官家屁股底下的皇位坐的稳不稳，都是要细细思虑了。

　　所以这些年官家才一直重改革，纵容文官欺压武勋。而这些年之所以文官能欺压武官，敢欺压武官，就是因为这头猛虎被官家守着。

　　“我知道二位是担心我家，希望我家小妹有个好去处，一不至于送进后宫平白遭人磋磨，二是不至于所许非人，苦痛一生。”陆至清拱了拱手，“在这里先谢过二位美意，不是小子不肯受，而是已然应允家妹，许她自己去寻如意郎君。有镇南军十万替她撑腰，无论如何，她都能挺直腰板过完此生。”

　　——

　　陆素商比约定时间要晚回陆府，恰巧碰见刚刚骚扰完陆至清的秦延祯，行了一礼却差点遭遇了他的热情问候，还是陆至清出门亲自解围。

　　说是解围其实也不算是，只是又不知道这小魔王使了什么手段，一向不动声色的陆至清比起往日情绪更加外露，隐隐有几分被气笑的意味。

　　陆素商来时自然不是自己一人，原先贴身的婢女都随行，此刻还与侍女小声讨论所见之事，等自家兄长目光扫来时又恢复了一副端庄模样。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曲折的走廊。十一月京都已然入深冬，屋檐上凝着未化的冰棱，晶莹的泛着冷光。陆素商下意识紧了紧刚套上的披风：“京城的雪下得就是早，十一月，徽州连雪花的影子都见不着呢。”

　　“你向来是喜欢的雪的。”陆至清道。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喜欢的。”

　　陆至清跨进卧房，向陆素商伸出手去：“或许是因为见得少，心里总念着。”

　　陆素商眨了眨眼，柔弱无骨的手便搭上与他一同跨进去，她轻轻抚一下柔软的披风绒毛，只听哥哥说道：“自从来了京城，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陆素商不说话，眼瞧着哥哥坐下也想落座，陆至清冷冷余光扫来，她下意识心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手贴在两侧，缩了缩脖颈。

　　陆至清拿过紫砂壶的小茶杯翻过来，澄澈茶汤入杯晕开：“我不问你伤口——不要再有下次。”

　　陆素商小鸡啄米般点头，眼见他消气，才坐下来。二人又讲了些徽州家事，这才让她单独去歇息。

　　只见那茶楼中，看着棋局的两位老人还没走。

　　“你说你，非得招他做甚？好好提一嘴陆鱼做什么？”茅希一看着棋盘，皱着眉，嘴里数落着王衡。

　　“我不就，顺口一说嘛。”王衡搓了搓手，双手拢在袖子里，“谁知道就这么一句话，他就为了那阉人急吼吼要与我棋盘厮杀？”

　　“你岂能不知他最是护短！偏要逞口舌之利？”

　　王衡撇了撇嘴角，一副不爽利的模样：“这个短不知道是要人命的豺狼还是守家的犬，他倒也真放心。”

　　“小辈的事情哪，自有小辈决断伤神。”茅希一笑眯眯的，不见丝毫急躁的神色，“你呀，都已然决定回去养老了，还老操心这啊那儿的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王衡兀的叹口气，“他们陆家，总得留个后吧？”

　　茅希一道：“何至于此？”

　　“陆至清今年已然二十有七了吧？府中别说妻，妾都没有！”王衡伸出手一点桌子，面色沉痛，“陆家忠良，不能到最后，连个传承都没有！”

　　茅希一沉默半晌：“何至于此啊。”

　　——

　　临近年关，一时间街道上出现不少穿着棉衣的孩童，举着裹着糖衣的糖葫芦满街的哭闹乱窜。就连陆家所居住的清冷之地，也增添不少热闹氛围。

　　陆素商是闲不住的性子，第二天就出门去要逛一逛京城。京城与徽州大不相同，街市上各方来人都有，操着不同的口音与服饰混在一处。她沿着昨日的路，身侧一个人也没有带，只身寻找异域人。

　　她去问过小二，对方道那位异域人从未出过房门。而当她推门而入时，那人便在桌上呆坐。许是洁净了身体的缘故，异域人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正如陆素商所猜测的那般：线条坚硬，眉目深邃，小麦色皮肤衬着一双蓝盈盈的眼，更显其野性。

　　她有些好奇，想来在陌生的地方见有人要进门，多多少少都会躲起来看进门的人是谁，异域来的人更是这样，警惕心重得叫人胆寒，便问道：“你怎么不躲？”

　　那人只有简单两个字的回应：“不用。”

　　可当她对上陆素商那双眨呀眨的杏仁眼，一向冷漠的面上竟然显出几分扭捏：“我知道是你。”

　　若是旁人，不会有命踏进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