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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雪结释瑶没想到,会在除夕夜看见陆素商。小姑娘前日就告诉她得去宫中赴宴,除夕很可能陪不了他。雪结释瑶大方的表示理解,这是汉人过的年节,同他们的查干萨日是一个道理。反正这又不是她的家乡,汉人过他们的年节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陆素商一再觉得歉疚,倒叫她原本的不以为是淡了去,也带出那么点伤心来。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竟生出几分思乡之情。只是这股子郁郁没持续多久,陆素商就开了门冲进来,道:“我哥哥同意你跟我回家了!”

      雪结释瑶费了好大劲才明白这句话的信息量,陆素商就已经将她好一顿折腾扮成侍女模样,光明正大牵着她进马车,入了侯爷府内。陆素商平日就是个静不下来的,今日相比往常沉默不少,引得雪结释瑶侧目,问:“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陆素商摇摇头:“是朝堂上的事情。”

      雪结释瑶恍然,知趣的没有多问。她虽不喜欢那些蝇营狗苟,但并不是毫无边线之人。不希望因她探听朝堂诸事给陆素商带来麻烦,她身份本就敏感,更要守住边界,不让这事碍着她和陆素商的关系。

      “让你开心的事、一起做。”雪结释瑶认真的开口。“烦恼走掉。”

      “没有心思。”陆素商凝望宫门的方向,蔫蔫道。

      雪结释瑶见陆素商更颓了,有些奇怪,心底阵阵难受。以往如此,陆素商早就闹着她了,今日却拒绝她。小狼崽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知道那是大渊皇宫的方向。

      她不想叫陆素商伤心。

      要是可以带陆素商回草原就好了。草原广阔,她再难过,骑马在草原上奔驰几刻,天大的事情都会抹平。再和些莽撞汉子角力,打上几个来回,出了心中郁气,便又像往常一样快活了。

      “草原大,马儿快,不必伤心。”

      简短的语句,陆素商却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

      因前几日雪结释瑶一板一眼说着不着调的汉话,陆素商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在一次教学中笑出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后,小狼崽就生了闷气,再也不愿在她面前说一长串的汉话了,一律用肢体语言描述,顶多是简短不出错的语句。为此陆素商还哄了好久。现在长句一骨碌一骨碌的往外冒,倒也分散了陆素商的注意力:“你平时伤心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不都是,特别伤心的时候,会打架,先骑马,再打架,很累,不伤心。”雪结释瑶想了想,“额吉死掉的时候。”

      雪结释瑶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异常天真诚挚,陆素商愣了一下,开口:“爹去世的时候,我刚开始没有实感,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母亲晕了过去,家中侍从哭成一片。但是我好像在梦里一样没有感觉,浑浑噩噩。直到父亲的尸首抬回来,我跪坐在他身边,和以前一样喊他起来,陪我去玩,他没有应我。我继续喊他,一直喊,一直喊,可是他一直没有应我。”

      “不能再同你一起玩,他一定也很伤心。”雪结释瑶笨拙的安慰着陆素商。

      陆素商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雪结释瑶,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追求一个答案:“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伤心?他明明知道那是十死无生的路,明明知道去了再也无法和我们相见,他还是去了。大将军就必须死在沙场吗?将军就必须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吗?将军就一定得死在异国他乡坚守城池不肯退才算不堕威名吗?”

      陆素商声音越来越大,她抬头看着月亮照着古今众生,像是隔着无数时空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做大将军?我才不管爹是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只是希望爹能够活着而已。”

      雪结释瑶把一生中看过所有安慰的话都在脑子里紧急过了一遍,最后把陆素商的脸颊掐住转向自己这边。她手上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掐住有一个方向力,只是少女知道她的意图顺着她来罢了,她坐的近些,靠近少女,深蓝色的眼在月光下显出冰冷剔透的质感,像是极北雪山上不化的寒冰,可现在这冰因得一人消融了,只剩下平静的温柔,溺着暧昧的朦胧:“你其实知道的,是不是?”

      陆素商撇了撇嘴,点了点头:“嗯,要是我是我爹,我肯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雪结释瑶又道:“那你今日突然提起,定是有人先前在宴会上惹了你,是不是?”

      陆素商继续点头。

      “是谁?”

      陆素商眉头一下子挑起来,委屈还混合着一股怒气:“都惹了!大烈的粘衮又在哭穷,生生又多加了岁币,更可气的是那些收了好处的王八蛋还都点头说使者说得对!最后,最后就是同意了!要不是——”

      要不是官家的默认!

      雪结释瑶点了点头:“我会杀了他。”

      陆素商彻底愣住了。

      雪结释瑶前所未有的郑重,她说:“他惹你难过,需得用鲜血赎罪。”

      月光清凌凌照着,周围一时寂静无声。陆素商的心没由来的颤了颤,半晌强硬的扭过头去:“你惯会说好话来懵我的!”

      雪结释瑶听懂了,但也不辩解。她把身子又往陆素商身边压了压,像是毛茸茸的大型兽类正在撒娇:“开心吗?”

      陆素商又是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得说:“有点。”

      雪结释瑶眯了眯眼,在少女脖颈间蹭了蹭,逗的陆素商要用手推她的脑袋,憋笑似的嗔道:“痒!”

      “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想睡觉了。”陆素商原本生着气,这下不气了加上晚上吃席好一顿折腾,放松下来自然就有些困倦。“但又不想这么快回房间——你给我说说你的事情,草原上的事情。”

      雪结释瑶这下倒顺着陆素商的力道坐直身子,却趁对方不注意,双手抄过陆素商肋下。

      不等陆素商反应过来,就已经晕乎乎的和雪结释瑶面地面了,雪结释瑶把她往怀里一按,她直接坐在了雪结释瑶腿上,加上被对方按在怀里看不见雪结释瑶的脸,更加没有安全感,挣扎要逃开,还不忘惊道:“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汉人女子都轻的像云。”雪结释瑶感觉到她挣扎,手上气力并不松,反而按的更紧些。“你坐下都没我高呢,吃草长大的就没吃肉长大的高。”

      “什么呀!那叫粮食!再说我吃的肉也不少!”陆素商不服气。

      “别动,别动,我这就同你讲草原上的事情,好不好?”雪结释瑶手下气力又大了些,话语里带着笑意,盯着前方院中的眼神却冷的出奇。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一身夜行衣的人,看面相不似中原人,眼睛在夜里无限接近于黑色。

      陆素商似乎是累了,闷闷道:“还有你的事情,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雪结释瑶眼神蓦地柔下来,不再去看异域人,她察觉到对方不再挣扎,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陆素商红红的耳垂,声音轻极了:“好。”

      月升中天,清浅的呼吸声自怀中传来,还能感受到那人呼吸间身躯微微起伏。雪结释瑶这才看向那个突兀站在院子中的人,用家乡的语言问道:“鄂利亚,什么事?”

      “夫人的人已经追到京城附近不敢进来,他们把你的消息散了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我知道了。”雪结释瑶顿了一下,把怀里的少女拦腰抱起。引起对方不满的哼哼。她看向鄂利亚,眼神中的杀意浓的吓人,声音却很轻。“跟着粘衮,等他回到大烈,把粘衮的头割下来给我。”

      “献给她?”鄂利亚的目光落在雪结释瑶怀里被挡住脸的陆素商身上。

      “对,献给我们的——大祭司。”

      “她会愿意到草原去吗?”鄂利亚有些迟疑。

      “她会的。”雪结释瑶抱着陆素商,“这是神的指引。”

      雪结释瑶关上陆素商卧房的木门,转身对上旁边倚着栏杆双手抱臂的陆至清审视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

      “夫人的追兵正在虎视眈眈呢。”陆至清面上带着三分倦怠的情绪,像是强撑着一口气在和她谈判。“你可以带着秋秋走,但是六十年内不能南下。”

      “好算计。”雪结释瑶这下子那一口大渊官话倒是流利的很,除了个别音调还带有口音。“五年。”

      “你就算回到西域,有我帮忙,想要把西域连各部连起来也要费个四五年光景,哪怕你母亲曾经是大烈的公主,你继承了些人,也不是件容易事。”陆至清仍旧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愈发叫雪结释瑶恨得牙痒痒。

      “十年。”

      “再这样可就没法谈了啊。”陆至清打了个哈欠。

      雪结释瑶舌头抵着后槽牙,微微弓着背,像是随时要进攻的模样:“二十五年。”

      要不是顾忌着他是陆素商的哥哥,高低得和他打一架。

      “二十五年后你三十多岁吧?正是一个将领的巅峰时期,二十五年你打理内政,一整和完毕就立马攻城掠地?我也太不划算了。”陆至清道。

      “草原上的人都短命,哪像你们中原人乌龟似的这么能活!”雪结释瑶咬咬牙。“你说多少年!”

      “三十九年。”陆至清道。“三十九年内不得南下,否则镇南军不介意见识一下西域的骑兵。”陆至清还是恹恹的倚着栏杆,只不过那双眼里投透出令人胆寒的煞气。那是在战场上许多年里杀过无数人的先锋将领手下凝出的来的兵家煞气,足以让失去理智的暴虐野兽退避三舍。

      久久的沉默后,雪结释瑶点头:“那你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时候兑现?”

      “等你活着回到草原,自然生效。”陆至清挥挥手,不愿意再谈,“保护好她。”

      “不用你说!”雪结释瑶低吼。

      复而,像是又想起什么,雪结释瑶看着那道即将一拐弯就消失的身影,戏谑般道:“你这算不算私通外族,陆将军?”

      陆至清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淡淡一句话。“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外不外族的。”

      雪结释瑶青筋愤起,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陆至清最起码也要活个二三十年的,他活着一天想侵占中原就有阻力,不如等他死了,朝堂上也没什么将才了,只剩下一帮子骑马都能摔的文官,天下中原之地取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陆至清过完这年不就二十有八?不用对上他三十岁的巅峰期,让那大烈那帮子人头疼去。再等个三十年,那陆至清不就六十了?到时候她南下,陆至清能不能出征两说,就算能出征不颠死在路上就不错了。

      等会子?三十九?那不就是四十年!

      异域的小狼崽尚且年轻,脑袋固然聪明,但一直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中原人的狡诈。哪怕是草原上最精明的商人也玩不过中原那精的跟猴似的商家,更何况是经历尚且不多的狼崽子?更何况陆至清一直用气势压着他,话赶话,被怒气冲了头。

      狼崽子气把牙齿咬的嘎吱响,猛然转身悄悄推开门进房,一股脑的往屏风后头温暖的床上钻。

      陆素商裹着被子睡的安稳,骤然感觉到熟悉的身躯靠近,恍惚间好像看见小狼崽头一回眨湿漉漉的眼睛瞧她,冲她软绵绵的撒娇,呼吸喷洒在她面上,激起一阵酥麻:“你哥哥欺负我。”

      什么跟什么?

      陆素商懵着呢,且把被子分给她,又被对方强硬抱玩偶一般箍住:“中原人的武者也狡猾!”

      狡猾、狡猾。

      陆素商困的紧,顺着她迷迷糊糊的点头。

      这下子小狼崽好像是勉强满意了,不再说话了。陆素商心下松口气,彻底坠入梦中之前想着明早起来要是还记得住,得去问问哥哪里惹着这头傻乎乎的小狼了——不对,她的汉话什么时候说的这样好了?

      算了,算了,明日再说,睡觉要紧。

      陆素商安心的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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