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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庶绩咸熙 ...

  •   书房内,大案和百宝架上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堂前挂着一副范大夫进山寻宝图,画中的王爱山被蒙上了厚重的灰尘,许浑擦了擦画上的落款——汤真,这可是前赵有名的画师。
      许浑又去偏房走了一圈,刚要离去。杜叔指向其中挂在墙上的画道“少爷,这幅画上没什么灰,倒像是后挂上去的。”
      这一副是松下对弈图,两个白发翁在树荫下对弈,旁边一位砍柴郎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局势。许浑用指腹轻轻扫了扫道“还真是。”
      忙叫高融把画取下,被遮盖的墙并没有异常,杜叔细瞧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高融出主意道“要不把墙砸开看看?”
      许浑白了他一眼,心道既然与这墙无关,那关键就在这画上,从高融手中拿过画,只听得画轴内有“哐啷”一声。
      许浑喜上眉头,拿着画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知怎么打开。杜叔瞧着挺费力,含笑取来认真观察画轴的榫卯结构,取下头带的鹿角簪轻轻一拨,画轴上端的盖子就打开了。
      许浑不免夸上几句“竟然如此轻便。”
      “公输奥妙,鬼斧神工,往往牵一发可动全身。”杜叔有些傲然讲道,
      “师父竟然也懂这些。”高融眼神中充满诧异和敬服,
      “跟着你师父也有五年了吧,这都不晓得,杜叔祖上是木匠出身,这可是压箱底的活儿。”许浑凑趣捧了几句,
      从画轴中倒出来的是木制十字榫,做工算不上精细,杜叔伸手交给许浑。
      又去找配上这十字榫的地方,找了片刻,高融留意到偏房后侧有一排半人高的柜子,三个双门最靠右做了个单柜,试了试还是个假门横竖打不开。
      杜叔过去摸索了半天,那单柜的门嵌在里头,外部没有把手。高融想跳脚去踹,杜叔忙阻止道“这嵌在里头的木门是中空的,不知里面填了什么东西,或是毒药,想我们同你一道死吗?”
      高融有些无辜的退到一边,杜叔伸手去摸柜子底部,正好有一处凹槽,拿十字榫放进去再往里一推“卡塔”一声,柜门自己弹开了。
      果然神乎其技,杜叔将柜中一大摞文书纸张信件取了出来放在大案上,许浑拿起几张瞧了个大概,上头写的是关于国舅爷韩冶镇边时的一些事,看来是有人在暗中调查。
      高融瞧许浑看得如此用心,刚拿起一封信要拆开,许浑一伸手夺了去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了。”
      杜叔则蹲在那忙活了一会儿,才起身拿着件东西道“少爷,这头还藏了个木盒。”
      许浑看这盒子的颜色正与柜子相近,又紧贴在后壁上,若不是杜叔仔细,一般人拿了文书,便不会在意了。
      许浑晃了晃,里面似是块牌子,又交给杜叔尝试打开了。
      捣鼓了半晌,竟无从下手。杜叔道“这东西四面贴合,毫无瑕疵,一时也看不出关窍藏在哪里?”
      高融凑过去问杜叔“这个没有夹层吧?”杜叔只点点头,恍惚间手里的东西被夺去了。
      “啪”木盒被猛地摔在地上,那东西也不结识,裂成了五六块。里头的东西露出一角,是手掌般大小的金牌,四周蟠龙围绕,贵不可言。
      许浑横眉而对,高融自知有错躲在杜叔身边不敢近前,许浑捡起令牌上书“庶绩咸熙”四字,许浑心中疑窦丛生,这里怎么会有蟠龙令?
      为便宜使臣行事除圣旨外,会下赐蟠龙令制约封疆大吏,有生杀赏罚之权。
      难道……
      当年何三公子失踪就被秘密安排在这里,彻查国舅爷兵败一案;那时何三公子是皇长孙(当今太子的同胞哥哥)的侍读,要些黑沉香也是容易……
      许浑忽抓住杜叔的手臂问道“叔,下旨查封的院落应该会安排人定期查看,若是有人居住,谁会知道?”
      杜叔在京兆府干过一段时间县尉,晓得这里头的路数。
      “这?下旨查封后,充公的府邸……交宗□□和内府打理,一般由县里派人每三个月按例巡察上报,称为“巡公”,内府会拨银下来作为例赏。”
      杜叔停了片刻又道“此处应是长安县治下。”
      “廖公……”许浑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文书有些伤脑筋。来时很明显有人翻动过,定然会派人盯着此处,这些东西怎么带出去?
      最后还是高融想了个法子,每人分担一些塞在衣袖里面,许浑总觉得自己平白胖了一圈。
      幸而回许宅的路还算稳当,随便凑活儿的对付了一口,许浑马上投入到研究国舅爷兵败一案当中。
      景善五年韩纯授封云州都护镇守边陲,景善七年七月辽国犯境,云州并非首冲,不过七日蔚州兵败,朔州告急,韩纯点齐兵马上阵。八月失朔、显二州,一路兵败退九月至云州。
      韩纯早已传令命幽州都督带兵十万驰援云州,自己只能死守云州,此地一旦失守向南三州都无险可守,这样的势头不出半年可以打到京城边上。
      十月初九云州血战,幽州都督的援兵久久未至,倒是并州都督驰援以围歼之势夺回云州,又乘胜追击,十一月夺回朔、显二州,本来下一步要出兵蔚州,朝中便以军饷、粮草短缺为由不打了,派使臣与辽国议和,而促成此次议和的人皆出自临淄王门下。
      文书中有一张是抄录临淄王抄家时,所上报的物件,其中有十数件辽国盛产的红玉,金银器皿、珍玩无数。
      临淄王晚年常在西南封地,召回京城述职的次数不多。辽国暗派使臣过去长途跋涉不大妥当,风险太大,那只有一种可能朝中有人暗通辽国;若是再与国舅爷兵败串联起来……
      许浑太阳穴上的汗顺着发梢慢慢滴落在手上,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未初刻金乌还未落尽,许浑骑马到了霍府。亭竹在府门前像是候了有半个时辰的神情,脸上略带着些疲惫,由他引路先去拜会了霍大人和宜春郡夫人,方去霍无忌的水清斋。
      正巧南院前一进去有一旺的池水,池中荷叶的长势正好竟盖了大半,许浑有些感触道“满堂莲叶摇曳中,不知何时秋罢扇。”
      “许进士高才,秋罢扇倒是好词。”应和的不是别人正是霍三郎,
      主客相互执礼问候,请入前厅落座,许浑先道“三郎难得今日也在。”
      “不难得,今日好歹是我霍家做东,主人家岂有不在的道理。”霍三郎看向许浑,又吩咐小厮上茶。
      许浑懒得搭理他,饮了半杯茶道“这小龙团不错,入口有些发苦,回味浓郁,不似别处的。”
      “这是陈茶,自然发苦、回味浓郁。”霍三郎好似拆台般回道,
      “哦,这茶盏我瞧着做工……”许浑端起它刚想夸几句精致,霍三郎接言道“叔父还是有五品县子的爵位,不算逾制。”
      这下许浑觉得嘴里发苦,心里酸得慌,撇着嘴不再接言。上首的霍无忌终于发话道“还不曾说够了?”
      霍三郎甩了甩衣袖道“得,你们单聊,我去看看后头置办得怎么样了。”说罢灰溜溜的跑了。
      厅上独留霍无忌和许浑,许浑有些艰难开口道“前些日子白循找我,想让我上书求情……”
      “他年纪尚轻,做事没个计较……你不必理会。”霍无忌道,
      “他是年轻,那你呢?”许浑听这话有些怒意又道“卫婕妤案办成这样,你原先的心眼和脑子呢?都搬家啦!”
      霍无忌沉寂了片刻,没有答话。许浑越想越不对“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霍无忌神情不变,只是耳朵微微发红道“没有。”
      “你休要瞒我,圣人最喜欢欲扬先抑,出兖州那会你就被贬了官;现今圣人口谕让你在家思过,初三日你就下帖子请我和岳览过府,怎么这会被贬的官职跟你现在差距很大吗?江陵府提点?”
      最后加的江陵府提点,不过是试探而已。霍无忌眼神变得紧张,看向许浑道“你……怎么知道?”
      “好歹在圣人身边多年,有些举动还是能察觉的。”许浑道,“你此去江陵可要小心行事,白循跟你一道去吗?”
      “白循这回调到奉天县做知县,也算是你的下属了。”霍无忌道,
      “那你这回岂不是单枪匹马?”许浑有些担心道,
      “你还记不记得中书省主簿兰磬,这回他与我一道去。”
      兰磬此人在兖州那回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倒是比白循还机灵三分,再者有陆粹这位府尹在,希望不会太麻烦。
      这个话题刚结束,霍三郎领着岳览进来了。
      岳览埋怨许浑道“都说一道过来,你怎么爽约,害得我先跑去你那里了。”
      “忘了,忘了。”许浑上前赔礼,请他坐下。
      “这礼我就受了,顺道告诉你一件事。”岳览道“吏部文书下来了,礼部侍郎拟定了田眳。”
      许浑知道这茬问道“田眳他不是丁忧在家吗?”
      “已经满了二十七个月,怎么你做礼部侍郎上瘾啊,还不肯放手?”岳览调侃道,
      “我巴不得早些免了它,躲清闲呢。”许浑这话一出,
      坐着其他三位似乎是异口同声道“你可清闲不了哦。”
      许浑扫向他们,各个眼神躲闪,很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说。”
      “你说。”
      霍无忌见霍三郎和岳览相互推诿,自然是东朝授意,起身道“许浑接密旨。”
      是的,三人中这段期间见过圣人的,只有这位断错了案,被罚在家思过的大理寺少卿。
      霍无忌叹了一声道“你自己拿去看吧。”
      许浑接过火漆密封的极好,相信霍无忌人品自然不会偷看。
      “回去再拆吧,一会儿开宴了。”
      宴饮摆在前院,请了公孙氏剑舞助兴,各色珍馐摆上桌案算得上是大宴了。许浑挨着岳览坐在左侧,右侧坐的两位看穿带不像是官场上的,倒像是外边哪里的儒商。
      酒过三巡兴致正浓,霍无忌起身去更衣,不多时许浑也跟了过去,在南边一处花圃前遇上了。
      “有件事想请教你?”许浑没吃什么酒,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霍无忌看着月色朦胧,忽打了个酒嗝道“好说好说,你我还需用到请教二字,问吧。”
      “袁勃这个人,你可曾听说过?”许浑问道,
      霍无忌嘴里咬着这两个字,踱了几步道“可是前赵的宰执?”
      “正是。”许浑有些兴喜,若是古人典故,他倒是能知道一二,前赵的事他只知甚少。
      “这袁勃是赵庄帝时期之人,白衣出身二十一岁高中,三十七岁拜相,执政十三载可谓是安隆之治的大功臣,谥号文端,赐陪庄帝陵,享太庙供奉。是赵国前期有名的宰相,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他了?”
      “今日在定王府,定王舅父许伯爷私下向我提起的。”许浑眼神有些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许伯爷?”
      许浑又将那时说话的向霍无忌复述了个大概,他骤然有了思路道“难怪?”
      “你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许浑立马追问道,
      “当年袁勃拜相,有人曾言‘袁公自白衣为官,至三品已是大兴。若拜相,恐玷污宗庙先祖难安’。”霍无忌道,
      “那这麻烦事是怎么解决的?”
      “有人掣肘,就有人援手。当时前赵朝中靖海侯也姓袁,两家连宗。再加上赵庄帝本就打算启用袁勃,阻拦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霍无忌言罢,又道“许伯爷是想与你连宗,就此借定王的势力助你封相呢!”
      夏日里的风本不觉得冷,许浑这时哆嗦了一下。
      霍无忌正要往前院走,后头许浑发出恹恹的声音道“对了,你此去江陵,一路小心,若是那日我不能相送,你可别见怪。”
      霍无忌回身看向许浑,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别太大压力,国舅爷那案子沉珂多年,非一朝一夕之功,况且京城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极难应对,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找三郎,这几个月他都在京城。”
      许浑点点头,可还是对霍无忌不放心又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远在京城也不能相助了,得空寄信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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