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正午的阳光洒在了许雪云的脸上，同时洒在她脸上的还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目光的主人正是她的舅舅：柳正成，一个刚退休的小学校长。
见是自己的大舅子来了，李德荣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谄媚的迎了出去：“大哥，您来啦，快，快，请到里面去坐。”
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也好奇得看向这个说话铿锵有力的男人，并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男人没有理会李德荣，而是直接昂首挺胸往许雪云这边走来。
收到冷屁股的李德荣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很快又重新挤出了一个笑脸。
脚步声愈发靠近，许雪云的心开始没来由的紧张起来，紧接着一双大手就拍在了她的肩膀上：“雪云，万事不可冲动，更何况今天是人家的大日子，你作为晚辈好歹要顾忌长辈的面子吧？”
小舅的话句句在理，慌乱的许雪云只好放下叉腰的手，指着姨妈夫妻说：“可是他们欠钱不还！”
李德荣连忙跳出来反驳：“我什么时候说不还了，我只是说缓一缓！”
这句话成功把许雪云的怒火重新点燃，她气呼呼的大叫道：“这里这么多人，你刚刚说了什么话，难道大家不知道吗？”
见场面即将失控，小舅也有些慌了，连忙开口打圆场：“好了，都是亲戚，为了这点钱伤和气犯不着，大家先入桌吃饭吧！”
不愧是曾经当校长的人，在他的主持下，大家很快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有序的入了桌，香气袭人的菜也端了上来。
李德荣乘势也入了主桌，并露出了满面春风的样子，开始笑呵呵的和大家谈笑风生。
佳肴十分的合胃口，汤汤水水也是鲜香无比，但今天的许雪云却吃不出任何滋味了，因为她心里忐忑得很，一方面怕姨父反悔，一方面怕妈妈扭头就走，如果那样的话，她今天的洋相就白出了。
好在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小舅果然信守承诺，酒席过后，不但帮她把手机要回来了，两万块钱也被要了回来。
拿着热乎乎的两叠钞票，母女俩喜极而泣，因为买房又多了一层希望了。
可希望往往伴随着失望，随着他们再度去县城了解房产市场，才得知：想要贷款买房，必须有房产的人作担保或者用房产直接做抵押。
在制衣厂呆了半辈子的柳春华瞬间慌了，踉踉跄跄就回了家，第一个就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王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房本来作抵押，还警告她：“你不要打家里的主意了，包括你两个哥哥，想要买房就自己想办法！”
“妈，我可是您亲生女儿啊。”柳春华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期望着母亲会心软帮忙。
可王老太太并不理会女儿的哀求，只是别过脸无情的说：“你只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道理嫁出去的女儿还要我帮忙买房的。”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后，柳春华面如土色。
目睹一切的许雪云也皱起了眉头，正想上前和外婆理论，却被妈妈一把拦住。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柳春华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早就知道两个哥哥和母亲并不欢迎她们，只是碍于情面，怕他们俩流落街头坏了家里的名声，这才勉强收留他们的。
而她的六个兄弟姐妹中，只有二哥在城里买了一套房，但以二哥和二嫂那小气吧啦的样子，指定不会给她做担保的，而其他兄弟姐妹都和她一样是农民工，就算有心也无力。
自从事情坦白清楚后，家里的气氛一整天都非常诡异。
妈妈不说话，一直坐在床边叹息，王老太太不愿理会她，奈何家里太小，她只好挎着小篮子出去串门。
直到黄昏，王老太太才提着小篮子回来，她系好围裙就准备进厨房生火做饭，却发现女儿早已经等在里面了。
见女儿已经在生火做饭，王老太太干咳了一声，又拍了拍身上的围裙，才语重心长的对女儿说：“春，你也不要太灰心，我听说老五见多识广，你不如去找找她，说不定能帮上你呢。”
仿佛是抓住了生命的稻草，柳春华眼里面的光很快又被点亮了。
第二天一早，柳春华抱着仅有的希望，带着女儿徒步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去到了隔壁镇，并找到了老五。
老五是大表姐的婆婆，六十岁上下，一见面，就非常热情的和母女俩打着招呼，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实际上，他们才刚刚认识而已。
见母女俩表现的如此生涩，见多识广的老五立即露出了如菊花盛开般的笑容，母女俩简单跟她胡扯了几句之后，柳春华便直奔主题。
毕竟是亲戚，老五也不含糊，当即表示要把母女俩领到了房地产商的家里去问问。
她们一行三个人七拐八拐在乡村小道上走了十分钟，又在空旷的田野上走了将近五分钟，这才走到了一个农家小院门口。
大红的铁门缓缓地打了开来，里面走出来了一个5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熟络的和老五打着招呼并在老五的引荐下介绍了一下母女俩的情况。
进屋后，他们很快就开始讨论起房子的事情了，许雪云完全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寒暄，只觉得超无聊，便借口上厕所，跑到院子透气了。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农家小别墅，比起姨妈家的房子豪华了许多，大红的院门看起来价值不菲，整个房子的建筑风格偏欧式，前院种着不知名的红色黄色花，看着煞是喜人。
许雪云站在一片花海中，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荒田，心中一片茫然。
如果说在制衣厂呆的那四年是劳累加迷茫，那此时此刻的许雪云只剩下茫然了。
她当然知道在制衣厂赚钱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而她们母女俩现在迫切的需要一套房子作为心灵的支柱，可买房子需要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双方聊了将近一个小时，许雪云才听懂了他们讨论了半天的大房子居然只是小产权房。
老板说只要全款出很便宜的价格，就能在县城拥有一套自己的安身之所。弊端是没有房产证，只有双方签订的合同。
许雪云当场提出异议：“不行的，没有房产证的话万一出什么问题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却不想被妈妈用力的拧了一下大腿，疼得她差点滋哇乱叫。
那老板见许雪云如此直白，脸色也是变得非常不好看，就差直接说：穷光蛋，爱买买，不买拉倒！
老五见状马上打圆场：“放心吧，雪云，不出五年准能办好房产证！”
“确定吗？”许雪云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个才认识半天的亲戚，恨不能把她的话掰开揉碎好好研究清楚。
可老狐狸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看透呢，只见老五也目光炯炯的对视回去，眼里面写满了真诚：“当然啦，你小舅舅就是十年前买他家的小产权房，去年就拿到证了，不信你问问你妈妈。”
柳春华一听点了点头，眼里面全是灼灼的光。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许雪云却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她发现那老板目光闪烁，眼里面透着狡诈。
她正想继续口吐芬芳的表达自己的意见，却再次被老五直接截胡。
只见老谋深算的老五对面前绘制潦草的房屋构建图，一本正经的说：“大侄子啊，这房子真不错，我也想买一套，你到时候记得给我留一套啊。”
尴尬的气氛在老五刻意引导下慢慢正常了起来，大家又开始讨论具体事宜，比如说钱到账的问题。
一旁的许雪云几次想开口阻扰却遭到了妈妈和老五的双重打压，她气得几乎要拍桌子，不料那些人根本不理会她。
回去的路上，母女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时不时会有车辆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带起的灰尘直接模糊了面前的路，呛得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口鼻。
等车子走远之后，灰尘也渐渐散了去。
母亲回头看她，可她却扭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正常人都知道小产权房没有保障，可是妈妈就是不搭理他，甚至觉得她是无理取闹。
她现在除了无语，就只剩下窝火了。要不是碍于对方是妈妈，她现在早就开启暴走模式了。
回去之后，许雪云彻底被妈妈和外婆孤立了。
她们一整天都刻意躲开她，偷偷摸摸似乎在讨论什么，看到她来又立即噤了声。
夜幕很快来临，热气腾腾的晚饭也上了桌，但一家人似乎都没有吃晚饭的心思，特别是许雪云。
她反复的皱着眉头，又松开，如此几番之后，终于把目光定在了面前的空碗上，忍无可忍的开始发飙：
“妈，外婆，你们在干什么？难道买房我没有知情权吗？而且买小产权房不符合法律规定，到时候被人家赶走怎么办？”
话音刚落，原本还热络的饭桌上，饭菜的香味也在瞬间消失了，王老太太的脸瞬间黑的跟煤球似的。
跟王老太太比起来，柳春华就显得镇定多了，语气也是一贯的语重心长：“别傻了，孩子，我们刚刚已经算过了，就算是买小产权房还是差五万呢。”
说完，便看向许雪云，眼里面有殷切的期待。
现在的婚嫁市场嫁一个女儿差不多就是五万块，呵呵，原来是这样！许雪云感觉自己再次跌入了谷底，却还是不死心的抓着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向妈妈求证：“你们不会又打算要把我给嫁了吧？”
坐在对面的两个女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黑暗彻底把光明掩盖，屋外面除了呼呼的北风，便只剩下彻骨的冷了。
许雪云起身去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快速的往嘴里扒拉着，泪水也跟着掉进了碗里，混合着白米饭一起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妈妈开始给她洗脑：“雪云，你也快20岁了，嫁人也是很正常的啊！说不定就遇到真命天子，咱不强求，只是希望你去相亲，如果看中了就嫁，没看中我们就一起继续打工，大不了再努力几年，好吗？”
这，人生还真是个圈啊，绕了一圈，本以为有了希望，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她嫁人才能解决问题。
许雪云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许雪云撂下碗筷推门走进了房间。
尽管已经关紧了房门和窗户，但土坯房并不防风，刺骨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许雪云只好脱鞋躲进了被窝里。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就像四年前她中考失利，妈妈苦劝她出去打工时的矛盾心理一样。
没想到四年之后的今天，她又陷入到了同样的矛盾中。
如果答应妈妈的要求，那她就彻底失去自由了，如果不答应，那她们母女俩就真的有可能流落街头，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形，外婆和两个舅舅是不可能再容忍他们了。
“妈，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必须要我嫁人吗？”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许雪云终于愿意和妈妈敞开心扉，好好的聊一聊了。
“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帮妈妈一个忙好吗？也算是帮了你自己。”柳春华说。
“这明明是给你买房，怎么算是帮了我自己呢？”许雪云问她。
“你看你这些年不谈恋爱，甚至都不看男的，再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的。”
“呵呵，我看对你来说，买房才最是重要吧。”
柳春华也不恼怒，而是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又怎么样？我想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错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