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录：怨君如星我如月》山青花郁燃

3、第二章

　　说起来古代人的年龄差实在是不敢相信。太后比定北侯大了二十多岁，皇帝虽然按辈分是我的表哥，但年龄就比定北侯小一岁。现今檀栾虚岁十三，而皇帝已经四十出头了。
　　我跪着见礼，低着头埋首不敢目视龙颜。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搞不好要掉脑袋。虽然我敢和太后胡闹，但皇帝可不是开玩笑好糊弄的。我不是原身，自然没胆和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随意放肆。
　　皇帝“哼”了一声，“现在装什么乖。”
　　我心里微微一惊，以为他要生气，又听皇帝说道：“你小时候拔朕胡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御街纵马要治罪的时候也没见你装个乖。”
　　我没忍住抬头看他。
　　皇帝虽然年过不惑，但眉目可亲、发髯皆黑，身材壮朗，形容疏阔，可见年轻时是美男子的模样，现在也是帅大叔，颇合我的审美。
　　我一时默默，皇帝便果然生气了：“你以为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给朕好好在太后那里学规矩，一天学不会就别想出宫！”
　　我看他说完话抬脚就想走，赶忙喊道：“那怎样算学会了啊！”
　　“朕说学会了才算学会了！”皇帝更生气了，甩手就走。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背影，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孔嬷嬷过来扶我：“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比十一殿下还能惹事。”
　　我被搀扶着回到软轿上，颇为摸不着头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
　　孔嬷嬷叹到：“您也是天赋异禀，能让陛下看见你就生气。”
　　我一时无语。好家伙，我前世真是了不起，小时候居然还拔过皇帝的胡子。
　　回到太后宫里我去找太后八卦，问起这件事，太后居然还记得很清楚。
　　“那个时候你还小呢，哀家还是皇后，皇帝还是太子。你爹得了你宝贝得跟得了天上的珠子似的。皇帝跟你爹年岁相仿，又是志同道合的好友又是亲戚，便在你满岁宴上请了皇帝。虽然那个时候皇帝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生的都是儿子，还没有过女儿，抱着你很是爱不释手。”
　　“正和你爹说要结儿女亲家呢，谁想到本来正在乖乖睡觉的你突然伸手抓住了皇帝的髯须，狠狠一拔。痛得皇帝当庭痛呼啊。”太后回忆到这忍不住笑起来，“听说当时在场的东宫幕僚和朝廷官员都哈哈大笑，皇帝痛得直跺脚都没把你扔出去哈哈哈。”
　　“当然哀家也没亲眼见过，还是皇帝那个时候回来亲自和哀家讲的。”太后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脸颊，“一晃十二年都过去了。”
　　她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透过我看着谁。
　　我也叹了口气。渡我来的白无常说，我前世是万万难得的好胎。我本想着穿越到古代，只要和在现代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生于寻常人家，却没想到我的前生竟然身份高贵，要与皇室纠缠不清。
　　“姑母，你在想初云姐姐吗？”我问道。
　　初云长公主，原身记忆里有关这位的，只有很少一段。百年前北方游牧民族建立政权，国号大燕，数度侵扰我大周北方重镇。几年前当今天子和大燕和谈，签订了盟约，为表诚意，两国决定联姻。大周皇室嫁出去的就是初云长公主，太后的亲生女儿，皇帝的亲生妹妹。
　　说好听点是联姻，说不好听和和亲有什么区别。定北侯就是那个时候辞别京城，一路护送初云长公主到大燕成亲的，而后留在了北地，守边五年。檀栾也是那个时候见到的她。
　　一路上经常是定北侯骑马抱着檀栾跟在公主的车驾旁边，初云长公主哼着歌在马车里看书。檀栾记忆里丝毫没见过这个女人有远嫁的悲伤或对于命运无助的泪水，反而永远都是微笑的、热烈的，红色的嫁衣如同草原上怒放的鲜花。
　　大约檀栾就是这个时候爱上的红衣。
　　但无论公主伤不伤心，对于太后来说，唯一的女儿，又是要远嫁塞北去那蛮荒之地，但凡是位母亲，确实是难以接受之事。
　　“栾儿记得你初云姐姐？”太后很是惊喜，她摸摸我的脸蛋，“你应该没见过她呀？”
　　我笑：“初云姐姐出嫁，爹爹带着我去送的呀。”
　　“是了，看哀家真是老糊涂了。”太后柔和了眉眼，很是慈祥，“你爹爹当年受命送嫁，返程正好去怀硕上任。哀家想让你爹把你留在京城，由豫章抚养，但你爹死活要带着你一起去北地，结果就把你养成了这个德行。”说到最后，太后没忍住掐了一把我的脸，掌不住又笑了。
　　我看过所有的宫斗剧里太后都是庄严肃穆，和她全然不似。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大多数时间里她就像一个富贵人家的祖母，慈善和爱。她坐在榻上，我偎在她怀里，是久违的心底安宁。这便是慈宁之意吧。
　　“姑母不要挂心了，当年跟初云姐姐道别的时候，姐姐说让我们放心，她对她的夫婿很满意呢。”我揽住太后，“爹爹回来的时候还跟我说恩和金姐夫以后是要做大燕可汗的，姐姐以后就是大妃啦，跟我们的皇后是一样的呢。陛下肯定把姐姐的路都铺好啦，姑母放心吧。”
　　太后舒了口气：“皇帝总算还有点良心。”
　　我嘻嘻笑，心想果然没算错，太后与皇帝不睦就是因为初云长公主的出嫁。
　　听说大周皇帝以仁孝治天下，结果自己却与生母不睦，这如何做万民表率？若我能为皇帝分忧，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允我出宫的宽宥？我正盘算，忽然听见慈宁宫外有少年少女的声音传来，笑声说话声越来越近。
　　“竹枝姑姑！竹枝姑姑！是不是又有皇叔给皇祖母送野物了？”
　　“竹枝姑姑！皇祖母怎么突然想到要叫我们来用晚膳了？可是想我们了？”
　　“竹枝姑姑！皇祖母身体还好吗？”
　　“竹枝姑姑父皇来不来呀？”
　　太后的大宫女竹枝一早在宫外等着皇子公主们来，一群华衣锦绣的少年少女光华璀璨，正嘻嘻嚷嚷叽叽喳喳地快步走来。最小的十五公主只有八岁，要小跑才能跟上走得最快的十一皇子。
　　我还正揽着太后，一大群孩子就呼啦啦跟在竹枝身后进了门，跑到太后旁边行礼。
　　十一皇子作完揖抬头看见我，面色古怪起来。我朝他微微一笑。
　　皇子们看见我都缓了神色，肃立一旁，正是见外客的皇室模样，端方雍容，都是气度不凡。公主们都还小，最小的一个小不点跑过来抱住太后的手，奶声奶气地问我是谁。
　　太后看我一眼：“今日叫你们来呀，是想让你们见见自家亲戚。之前栾儿还小不认人的时候就去北地了，现在回了京城，又在宫里，以后就是要常常见面了。”她拍拍我，“往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地才好。”
　　我这时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初入贾府的场景来，去见家里姐姐妹妹的时候就是这样彬彬有礼客客气气。我站起身，朝他们屈膝施礼。皇子公主们也回礼。
　　“之前未曾见面，想必大家都不认识我，有认识我的，又与我有些误会。”我道，“我是定北侯嫡长女，檀栾。按君臣关系说，我要尊称各位殿下、公主。但今日姑母说一家人，那若日后要按亲戚辈分说，我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当今皇帝陛下的表妹，你们应当叫我一声，姑姑。”
　　我见十一皇子李泉面色紫胀如猪肝，掌不住笑了。也是，若是原身十三岁心智的檀栾和小孩子置气也就罢了，我原本都二十五了，怎么还和这些小鬼头一般见识。
　　“开玩笑开玩笑，我现今嫡母豫章长公主，自然也和大家是一辈的。”我笑道，“大家叫我檀栾就好。”
　　李泉很是松了一口气。
　　太后也笑：“这便是好了。以后可不许胡闹。”
　　我于是与各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见礼，这慈宁宫大大小小十几个皇子公主，记名字很是废了我一番功夫。大皇子李原，二皇子李皖，三皇子李柏，五皇子李皑，六皇子李皓，八皇子李珀，十公主李令玥，十一皇子李泉，十三公主李洛珏，十五公主李玄琦。
　　除却早夭的四皇子、七皇子、十二皇子和十四公主，九皇子不见踪影。
　　“皇祖母，九弟说他有问题不懂留下来请教学士，便让我们先来了。”大皇子说。
　　“九哥一向好学。”十公主道，她过来执起我的手，“我们都是凡间俗物，只有九哥是天上星，栾姐姐见到就知道了。”
　　十公主李令玥大约是与我同岁小三月的缘故，同龄人又都是女孩，要亲近许多。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都还小，很快就围着我“姐姐”、“姐姐”地叫起来，很是亲热。
　　大皇子扯开话题问我北地的风俗玩物，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哥俩自顾自地吵架，其他人正听我描述怀硕镇的塞北风光，太后靠着榻上锦枕注视着一切，慈宁宫里正是热闹无比。突然听见门外小太监拖了长音喊道。
　　“九皇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