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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树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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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恩图试图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寄生在你身上的魔花——然而即使是他的一滴血,也会在你的根须上引发一片类似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灰败。
他伸出的手猛地缩回。然后迅速的拉高袖口,另一只手压住伤口。
白色的骑士服很快被染上了红色。过了片刻后,他松开了手。
被深深划开的手腕已经不再流血了。
“啊!!要人类……人类的血!”
受到伤害的红花放声尖叫。你的声带已经不再完整,每发出一个音都会伴着蛇般“嘶嘶”声。
你身下的“床”早已被盘结的树根牢牢裹覆。树根继续延伸,似藤蔓般攀着墙壁、家具。房间里的柜子、桌子、椅子,虽然不至于像床那样完全失去模样,但从野蛮纵横的根须缝隙里,也只能看得见一些原本的白色。
这个房间已经被变成了红花的“内部”。大大小小的根须盘成无数个旋涡状的圆,无规律的到处都是,形成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失去理智的扭曲景象。
而金发的骑士却身影笔挺的站在扭曲的中心,一动不动。
本就不稳定的你的灵魂沉眠着,不知周遭发生的一切。而属于红花的灵魂则在发出最后的尖叫后,也因虚弱归于虚无。
一时间,黑暗的房间中只剩下骑士自己的呼吸声。
万千思绪在碧色的眼眸中闪过,却又在一瞬后,变为了深沉。
你不知道博恩图在这短短的片刻中想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
寄生于你身上的诅咒之花。其本身并没有攻击性。
靠着鲜艳的花瓣吸引昆虫、动物、人类。只要碰触便会被诅咒,成为育花的苗床。
而其中,作为最初的红花之苗的你,也是特殊的。
诱惑那些被鲜艳花瓣吸引的人,让他们靠近你的身边。然后用错杂的盘根将它们捆起,就像是蜘蛛对待自己的储粮那样。
吸食血与肉,最后的你不会再吞吐花瓣,而是绽放出红色的花。
地脉中流动的鲜活元素会成为你的媒介,红花的花粉可以在一阵拂过的风中,穿过一整个城市——这可比靠花瓣快多了。
在这之前,娇弱又赤红的花没有自保的手段。它会用着你的身体,去诱惑那些重视你的人。
亲人、恋人、朋友。不仅是人类,甚至动物之间。
它会让你的精神和身体的一部分活着,为了让那些爱你的人保护它本身。
虽然人类的血肉是最优的选择。但是红花并不是什么“挑食”的诅咒,相反的它还十分好养。
阴沟里的蟑螂老鼠,城市里的狗和蜜蜂,还有那些闲着没事干喜欢瞎啄的鸟。
如果不是寄生在你身上的话,只需要一个月,整个佛兰德尔就会成为花的国度。
使用冰魔法的尤利能轻而易举的消灭红花的花瓣和种子。而作为天敌的博恩图,其本身就不受诅咒的影响。
要不是作为诅咒的红花本身不会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否则此刻的它心中一定是满怀恨意——佛兰德尔那么多人,他妈的为什么偏偏会选上这个人类。
最开始吐出的花瓣被人类身边环绕的冰元素全部消灭。然后就很快、马上的,被天敌关在了隔绝元素的白岩房间里——现在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思想简单的红花并不明白什么叫做“开摆”。在有限的审时度势后,她决定先放弃对你的压制,沉眠起来,积蓄力量。
可能因为它也是第一次做诅咒第一次寄生人类吧,对业务完全不熟练,不够清楚人类是种本性怎样的生物。
时至现在,你的灵魂也没有放弃挣扎。可怕的精神韧性让你和非人的存在势均力敌,甚至在对方放弃的瞬间,反过来加以吞噬。
“红花”的意志已经消失,剩下的,是属于你的。
只不过你现在的身体也已经和人类搭不上关系。人类的灵魂塞进诅咒的体内,你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
时间对你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世界也变成了黑色的底和白色的线条。
封闭的门打开,你看着一团由白色的线条勾画的人影,正向你走来。
而他这次来还带了东西——一头晕过去的鹿。
博恩图单手拉着鹿腿,将它拖到你的身边。然后抽出腰间的剑,划开了鹿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涓涓的流淌而出,渐渐在你盘踞的根须间,聚成一滩。
如果是作为诅咒的“红花”的话,肯定现在会犹如发狂般,狠狠的吸食这些来之不易的鲜血吧。
但你是人类,不是以血为生的怪物。
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即使从结果而言都是对其他生命的杀戮,也是不一样的。
人会珍惜粮食,感激大自然的馈赠——但怪物不会。
它只会贪婪的,不断索取。
今天是鹿,明天就会想要野猪,再然后,就是人类了吧。
怪物并不懂得克制。若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变成发狂发怒,然后又因为自身无力的现实而不得不蛰伏起来,伺机而动。
原本红花作为高级的诅咒,是不存在这种类似“丧失理智”的行为的。毕竟那既没有用又危险,指不定又会招惹来什么人。
这种危险又无意义的欲望,来自作为人类的你。
“……伯恩、图。”
你睁开眼,缓缓转过头。望着那白色的剪影,轻声念道。
鹿的新鲜血液给你供给了些许能量,你用这些能量修复了自己的声带。
“……!!”
你看着他单膝跪在你的身边,双手牵起你的,嘴部的线条杂乱的变化。
只可惜鹿的血液并没有让你恢复听力的能力。而且你也不准备恢复。
人的五感连通情感。即使只是“看见”对方的动作,你原本迟钝的心又阵痛了起来。
只是模糊不清的影子,就这样痛苦了。如果是清晰的声音的话,想必会痛苦到自己无法承受吧。
想到这般,滚热的液体从你眼眶溢出。不知是泪还是血。
你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瞬间紧了紧,甚至降下了些许温度。
没有清晰视觉的你看不见博恩图因为你的赤色泪水,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可怕,太可怕了——那副只有在真正绝境中突然看到希望的人,才能露出的表情。
“莉切!太好了你还活着……你甚至对我说话了。”
即使你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树,完好的脸上也露不出什么像样的表情。你的恋人依旧用温暖柔和的目光望着你,眼中有着光。
“首都突然流行起了奇怪的传染病,症状和你一模一样。”
他一如既往的,跟你絮叨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虽然不至于束手无策,但仍然花了我不少时间。”
“总之,我和尤利已经处理好了。”
“没有人因为你死去哦。”
“……博恩图。”
你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声音微弱又空洞。
嘴部的线条一直在扭动,显然对方说了很多。但可惜的是,你一句也听不清,一句也无法思考。
只有赤色滚烫的泪水不断溢出。
“杀了我……杀了我……”
你一边喃喃着自己的心愿,一边抽出被握着的手,伸向他的脸侧。
成为主体的你理所应当的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可惜四肢异化的过分严重,只有指尖,能微弱的颤动。
想必再过不久——甚至几分钟后吧。你的手就会完全化为粗糙的树枝。
想必到时候博恩图就再也无法牵起你的手了。毕竟树枝是脆弱的,就算不是骑士也可以轻易折断。
而那时,“手”对你而言也不再重要了。只是一段和其他地方没有不同的,失了也无所谓的树枝罢了。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你努力的伸出手,甚至鹿血给予你的大部分能量,都被用在了这个无意义的举动上。
该说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吗,你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对方的脸颊——至少从相交的线条上而言,应该是碰到了。
在你努力“伸手”的时间里,博恩图一直安静的单膝跪地,没有动。
你想将手覆到他的脸侧,像普通恋人之间那样的,给予他安慰和温暖。
但是你异化的手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在正常人眼里——在你的恋人眼里。就像是一截细长的树枝,突兀的擦过他的脸颊。
的确如预想那般,几分钟后你失去了自己的手。博恩图也再也不可能牵上。
如果我再次向你伸出手,愿意继续跟我走吗?
我愿意。
你们的两人的誓言变成了完全的笑话。
“……没事的。”
短短的几分钟内,你就耗尽了能量,被迫陷入沉睡。
“嗯,没事的。”
而博恩图则是一边温柔的哄着你,一边站起身,俯下身子,吻去了你眼角的泪水。
也许是碰到了一点唾液吧。你的眼下立马灰白了一片。
碧色的眼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而睁大。然后很快的,那些不好的情绪被尽数压下。
“很痛苦吧。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但即使是这样,你也活下来了。”
“即使是靠吸食鲜血,你也活下来了。”
“……真是坚强呢。我也要,向你学习啊。”
碧色的目光移开眷恋的脸庞,转而移到那头死去的鹿上。
喘息之间,那本只是脖颈划了道大口子的鹿——变成了一滩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