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现心像》郴阳

40、（番外3）金桂

　　“哥！”陆浔其实早就听见了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忍住不回头，却也忍不住去猜刚从金銮大典上下来的人，今天又会是怎样的面容。

　　陆浔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听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小孩儿在耳边呼出热气，又一个秋日到了，天气转凉，让林豫川带来的一切都过于暖和。

　　“哥，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三儿。”他转过身看着越来越粘人的林豫川，当朝皇上总是跑到太学来找他过夜，似乎不是个办法。

　　他看得极为认真，也许是之前缺席了他成长的多年，所以现在每一天都要好好描摹他的面容，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又这么看我。”林豫川几乎要陷在这样温柔的眼神中，低头与陆浔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撬开牙关，在熟悉的温软中品到了一丝清香。

　　“今天做桂花糕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呀？”林豫川放开怀中人的唇，伏在陆浔肩颈间，像小时候比眼前人矮时，无数次的撒娇似的轻轻地说道。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固执地相信陆浔做桂花糕便能有高兴的事情。

　　现在才明白，有爱的人在身边为他做一块清甜的桂花糕，本身便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过几日便是秋猎了。”这是林豫川继位后第一次秋猎，能成功举办，意味着他作为新帝得到了认可。

　　林豫川觉得今日的桂花糕比之前更甜，少了涩味：“这是其一，我猜还有。”

　　“瞒不过三儿，”陆浔不介意不能亲口将好消息告诉林豫川，反而有些心疼，缺少安全感的孩子一个人走到了这么高的位置，需要掌握的太多才能安心，“太学的研究进步了许多。之前只能哄你新鲜的桂花不能吃，会苦会涩，现在提取出来了，那成分是丹宁酸。”

　　“太子殿下，新鲜的桂花不能吃，都十五岁了……”那时陆景行还不知道，少年喜欢桂花，只是找个理由，回忆那个被牵起手的桂花味的夜晚，和那个身上有着好闻清甜味的人。

　　身为陪读地位低贱自然不能参加宴会，他想着林豫川在宴会上吃不饱又不会和下人说，才准备做些桂花糕给他当作夜宵。

　　谁知林豫川踉踉跄跄的进来，掠过了酿好的桂花蜜，却去够那些新鲜的还未处理的桂花。

　　“三儿，你……醉了？”

　　林豫川跌入到陆景行怀中，滚烫的气息替他回答。

　　“你……”

　　哄人的话还没出口，醉鬼就先开口：“凭什么不能吃，我就是喜欢。”

　　喝醉的人有股犟劲，咬上朝思暮想的唇，贪婪地品尝了许久。

　　面粉在华丽的外袍上留下慌乱的印记，沾了衣襟，沾了肩膀。

　　想要推拒，却能看见近在咫尺的温柔神情，不忍打扰小孩好容易才有的安顺畅快；若是不推开，自己好不容易隐藏起的心思，就快在强烈的攻势中无处躲藏；想顺从本能攀上少年的肩，可陆景行可以是哥哥，可以是师长，唯一不能是……

　　那双手最终只是攥紧了，新鲜的金桂被攥碎在掌心中。

　　等林豫川完全安定下来，陆景行才狼狈地缓过神来，将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笼在怀里。

　　三儿是孩子时，自己就经常抱他，不逾越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你还小，不懂事，以后少喝酒。这种事情不是和我做的，再过一两年，皇上定会为你寻京城最好看的女孩子，你会迎娶太子妃，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林豫川明明醉了，陆景行自嘲地想着，他是说给自己听的，提醒自己林豫川的未来与他无关。

　　谁知怀中传来了声音，闷闷的：“不小了，哥哥刚刚还说我都十五了，我没醉。”

　　根本没醉，只是找到理由才能撒一次疯，而不敢面对的孩子贪恋怀抱，于是继续装醉。

　　就连唇齿相抵时，都怕那只是陆景行对一个孩子的纵容。

　　十五岁的孩子比哥哥还矮一些，不等陆浔开口，林豫川继续昂着头，固执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哭腔：“可我觉得全京城没人比哥哥好看，除了哥哥也没人对我好。”

　　他看见了陆景行眼中亦有晶莹的泪花，头脑一热，踮脚吻上了那双眼睛：“哥哥，你也哭了，你只是说说的，你也不想我和另一个人这样，对吧？”

　　“我只要你。”

　　少年人初次刨白心意，却是在漆黑不见月的夜晚，互相依偎着，哭得泣不成声。

　　东宫中的蜜糖有多难酿成，一不小心便会被丹宁酸苦涩得失散。

　　出事前几日，陆景行似是有预感似的格外主动，关窗之前正有一阵风，将吹落的桂花吹在窗台上。

　　“别……苦的……”

　　可沉迷的人显然是不听的，顽劣地叼着鲜桂，在光洁的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被顶撞地离开地面，身后便是窗台，便是坠落。

　　这样以后若是坠落，只要记得对方的肩膀，大概就不会害怕了吧，陆景行从迷蒙中分出神来想，坠落的只能是自己。

　　而此刻，陆浔站在猎场边，与远处的林豫川越过百官对视。

　　只一眼，他们就确信蜜糖酿成了，那坠马入山间的、粉身碎骨的疼痛，那卧薪尝胆步步为营的多年，多少相思成疾，多少孤苦无依，都已过去了。

　　秋猎的第一箭由皇上开头，帐中早有官员拟好了草稿，不论什么鹿或兔，都能扯出国泰民安的寓意。

　　可新帝似乎不按常理出牌，策马往反方向奔得快速，群臣们从未见过向来严肃的新帝笑得如此灿烂。

　　不过陆浔对这样的笑容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的三儿，在只有他时才会展现出的肆意的一面。

　　马跑得很快，带起畅快的风将林豫川的头发吹得有些散乱，马蹄声踏在草地上，与他咚咚的心跳一同震响。

　　背面是早晨的阳光，他的三儿正肆意地奔向他。

　　林豫川在陆浔的面前停下马，他不及询问，便听见了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好。”

　　接着陆浔便也跨上了马，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中。

　　“我不害怕。”陆浔知道他的担忧，那次事故之后他还从未骑过马。

　　可这次，身后有让他安心的人。

　　“好，有我在，闭上眼。”

　　陆浔闭上眼，只能感到呼呼的风声和耳边温柔的吐息，他的手被握住，附上纹路繁复的帝王弓。他全心地相信林豫川，所以将所有的专注力倾注在拉弓的右手上，太久没如此用力，骨节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三，二，一。”

　　利箭划破空气，正中承重柱，旧时秋猎时李家的帐篷轰然倒塌。

　　“唐唐，还是得林……嗯，圣上教小陆先生射箭才最好。”覃慕瞻在官员队列中，看着陆浔与林豫川，也是欣喜。

　　“圣上会武，唐某不过一点小技而已。”

　　“那倒不是，小陆先生该有圣上教，唐唐教我就好了。”

　　人群或错愕，或了然，或不敢言语。

　　而林豫川与陆浔已经携手走上了阶梯，共同宣布秋猎开始。

　　他们闻得了金桂飘香，也终于如愿抛却苦涩的丹宁酸，看到明亮的金黄。

　　等来那个阳光明媚之时，一直一直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