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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萧萧(1) ...

  •   “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怎么侍从要带着面具?”中年人满脸褶子,堆着笑看似闲聊地问道。

      “他说自己长的丑,自愿带上的罢了。”唐柘转头看窗外,覃慕瞻带着面具,正不舍地回头望向这个方向。

      身旁有小厮给唐柘斟上酒,奉承着:“公子倒是心善。”

      “不过一副皮囊,天生长的,没什么丑与美,这里要求屏退,那便依照规矩屏退。”

      没什么偏好,也没展示对大奖的兴趣,反而特别守规矩,中年人将这一条条记录在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副皮相,可公子这便是玉树临风,天人之子,与鄙人天差地别。才华更是举世无双,将竹牌通关至此的,想必是过目不忘的神人。”

      唐柘整个将二十五对不同花色的竹牌,共五十个,打乱后的位置做一张图,默记在心中。竹牌被反扣在矮桌上后,他直接按照记住的,翻开竹牌,每次两个,如是同一花色的一对。越向后翻着,围着的人越多。

      小小的摊子带着一片的集市都热闹了起来,只有身旁面具下那双乌黑的眼睛是唯一的清冷。

      “妈妈,大哥哥好厉害,我也要像他一样。”路过的孩子显然没见过这样的热闹,羡慕被众星拱月的人,挤到唐柘脚边说着。

      他妈妈正为难时,唐柘蹲了下来,轻拍着小朋友的头,斟酌了一下字句后,他还是冷冷地说了声:“玩物丧志,快回去找妈妈。”

      唐柘说完起身,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牌全部翻完了,整个过程都是手木然的动作,果然没有体会到游戏的乐趣,似乎只有他自己周身的空气是冰冷的,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摊主笑得谄媚,请他到集市上的醉远楼与东家一叙,提前收了今日的摊子,唐柘跟着到了厅中,听从他们遣退了“侍从”,心中暗叹这排场背后果然不简单。

      “游戏而已,不可称才华。”

      “公子说的是。”这场子可真难热起来,不知大哥是怎么成天同这种人交流的,中年人,也就是摊主口中的东家,内心腹诽着,脸上仍然堆着笑。

      他观察了许久,这人只是上了什么菜就动一筷子,看不出任何喜好;不论自己是奉承,还是开些过分的玩笑,都看不出喜怒;看上去不爱说话,可自己问了话还是有问必答,只是总是掉书袋子,将自己怼的哑口无言。

      这一番探查下来,眼前人无喜好,无家人,无妻儿,简直有些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之感,不像那些心智不健全的娃娃用父母亲人之病威胁一下就绰绰有余。

      在内心叹服这人最符合“智者”所说的标准时,他也不禁疑惑,这样的人有听从他们的必要吗?还是交给“智者”处理的好。

      “今日仓促,还望公子不要见怪,五日之后,邀公子再聚,届时定将将大奖拱手送上。”

      “乖乖吃哦,要听话,把这些菜丸子都吃了,水也喝了。”覃慕瞻关上笼子,随手拿了支狗尾草,装作逗弄兔子的样子蹲在笼边思考,那块泥巴所做的饲料和水都消耗了大半,可人与动物究竟不同,喂养倒是方便,可动物的记忆研究起来实在太难,光从脑的解剖,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结果。

      “覃校检,您的急信。”

      “多谢了。”覃慕瞻收下便回了房,唐柘住到府衙后,这里的笔墨纸砚都少了一套,显得有些寂寥。

      林豫川不想自己的太子的身份过于显眼,寄信时总是从季主事的小院寄出,还会将所有给覃慕瞻的信都加急,信封本就大同小异,哪份是真正的急信也就分不清,覃慕瞻也就一封封拆来看。

      一封是父母亲的常规问候,声声嘱托让冬日似乎暖了一些。

      一封是姐姐的报平安,在杭州的教授府比前几年顺利了不少,又新开了家女子义学,还结识了愿意资助的商队,“士农工商的排序果然很狭隘,盈利金银之间,也能有君子心”。

      这一封是林豫川的了,赫然写着,几年前的明经科状元,号称是过目不忘,前途无量的王达死了。

      据见者所述,他去世前几天突然呈现痴傻的状态,明明是京师有名的过目不忘之人,却变得一问三不知,像得了失心疯,又像长醉不醒的酒鬼。

      “你是谁嘞?”渔夫今日收网晚了些,看着鲜少有人来的江边,一个年轻人站在那边,身形单薄的似乎会被浪卷走。

      “不记得了。”回答他的只有一声苦苦的不记得。

      “啊?那要不要看郎中?”渔夫单纯,看着眼前人锦衣华冠的样子,想着这样的人吃得饱,穿得暖,应该不至于寻死,“郎中是啥记得不?”

      “不记得了。”

      “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着不算痴傻呀?这样,我带你去官府。”

      回答他的只有水声,等老伯反映过来去捞,却发现毫无求生意识的人太沉了,他一个人,根本捞不起来,再去叫人,也来不及了。

      “傻孩子,这深秋的水多冷啊。”

      一同寄来的还有仵作的尸检报告,都是正常的溺死状态,促使他投江的,若不是有人指使,就是心病了。

      可他投江时裤子里都扎了石头,这才让人救不起来的,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人,还能记得石头是密度大的,是能增加溺死概率的这样的事吗?

      王达很像唐柘之前的无情无感,记忆的过目不忘也不像其他状元郎有夸张成分,而是实打实的,不禁让人怀疑他的记忆方法。

      他儿时家贫,去年亲人也离世了,没了牵挂,去世了也没有交心的好友可以了解。他真的忘了一切吗?从过目不忘到不记得当中发生了什么?他有在朝中被那些人利用吗?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可惜人浸了苍凉的水,太多疑问也都无从查证。

      只是这让他怎样不担心,若有一天……

      他相信唐柘现在不是无情无感之人,可若是药毒作祟,无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拆开下一封信时,覃慕瞻的手都已经微微颤抖。这封是宋鹤明寄来的,写着陈清越在京师安顿下来了,成了司管景观园林的女官,写信与他商量求亲的事宜。

      早就打算好了,不过找自己得瑟一番吧,覃慕瞻想着,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是真心地为他的啰嗦表哥高兴。

      可接下来的内容,又使他的注意力再度高度紧绷:“王达自尽投湖了,不知怎么搞得,听说人突然就傻了。明明之前宴会还在和他调侃呢,说他又是过目不忘,又是眼睛蓝蓝的挺像外族人,肯定很受外族人喜欢,此次升官鸿胪寺必定前途无量,谁知道……表弟,不知你和逸松有什么要事在身,万事小心为上。”

      覃慕瞻第一次觉得宋鹤明说的废话如此关键,眼睛蓝蓝的,是像唐柘那样吗?不会真的被他说中,难不成真的是服用了什么之后的外显特征,这样的蓝色又来自哪里……

      心绪纷乱时就习惯性地覆上剑穗,绳结左边比右边大出一些,因为有些蓬松而显得不够精致,看得出制作者是个新手,却还是格外认真,将冰蓝色与青绿色调配的和谐,淡淡的光彩,配上缀着的水晶圆珠,整体颜色清雅的如玉一般,又似柠檬香茅,在最朴实的外表下,有着最清冽的香。

      “二瞻,子瑜。”覃慕瞻的“薰风”只录了两声极其简单的称呼,机械的声音总是有些失真的,没有暖呼呼的气息,没有近在咫尺的脸庞。

      覃慕瞻提了剑就出门,他极少在夜晚练剑,人定之后便该休息,身体与精神都不是最佳状态。

      可他现在需要练剑,用最熟悉不过的,镇定有利的动作,欺骗自己“你现在状态很好。”

      并步亮指,覃慕瞻右手向斜前方伸出,将心气凝于指尖一点。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冷静下来,查处来龙去脉,找出一切真相,从根本上杜绝危险。

      转身云剑,剑尖划出流畅的弧线,剑穗也跟着,一同在轨迹中翩飞起舞。人表达的不一定是真相,王达也不一定真的忘了一切。可能是被利用,也可能在掩饰些什么,自己一定不能乱了阵脚。

      行步带剑,剑锋逐渐变幻莫测,脚步也跟着行云流水,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剑锋施力一瞬不稳,手腕颤抖了一下。最坏的结果不过唐柘真忘了一切,只要不轻生,便当作生老病死,当作从头来过,陪他再过一世。

      插步腕花,将刚刚疏漏的气力补足,灵活地侧身而动,心气重新凝回剑尖。在未知到来之前,只有将此案查清,才算完成自己的所愿,完成唐柘所说,“天下阳光灿烂”的爱。

      收剑入鞘,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空气,夜晚极少的树叶梭梭声也全数斩断。

      他们既已来到这里,那便持剑以对,待到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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