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银河点狼烟》芫肆

9、第 9 章

　　“她算什么东西！怀了个孩子就敢来和本宫抢人，终究是下贱坯子，拿不上台面”，刚出永福宫，贵妃就骂起来。

　　“娘娘别生气”，贵妃的贴身婢女一边忙着扇扇子一边安慰道，“贤妃和淑妃家里都只是小小地方官员，论地位和权利相比娘娘那任奉常的弟弟可差远了。何况濡雨大人与玄校大人交好，即便是南鱼不站在我们这一头，在日月星辰、吉凶之象上，咱们也不会吃亏的”。

　　想着司天台话语权最高的依旧是玄校，贵妃心里舒坦了不少。碍于南鱼是当下皇上眼前的红人，贵妃虽然心里不快，但也只能压碎了呀往肚子里咽。

　　“叫人挑两件瓷器给南鱼送了去”，贵妃不甘不愿吩咐道。
　　“是。”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选贵的！送贤妃送不起的那种！”
　　“奴婢明白。”

　　听着贵妃的脚步逐渐走远，贤妃将南鱼拉到自己宫里。叫太监和丫鬟都在门外候着，小心翼翼关起门，转身就往南鱼面前一跪。

　　“这是做什么！”南鱼吓了一跳，急忙去扶。
　　“请大人一定要帮帮我”，贤妃跪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无助。

　　“先起来先起来”，南鱼急忙搭上她的手臂，见贤妃安稳坐好，她继续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的，贤妃娘娘直说就是”。

　　贤妃攥紧手帕，抚在胸口，“近来梦魇，梦中总是出现长相令人恐惧的牛鬼蛇神，他们日日缠着我，我怕极了”，贤妃抓着南鱼的手，用手掌的力量传递内心的恐惧。

　　“然后呢”，南鱼眉头聚到一起，心提到嗓子眼儿。
　　“然后……”贤妃向窗外张望了几下，压低声音说道，“他们说我这宫中阴气太重，不适宜生养皇子，应当搬到风水合适的宫殿里去”。

　　南鱼怔愣一瞬，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将她的眼神笼罩在阴影里。

　　见南鱼不说话，贤妃又将上半身靠近了些，她用气声说道，“每当他们这样对我说，我都能看到他们青面獠牙的脸，他们嘴角滴着血，手臂有……”她指着一旁的花盆，“有这花盆口这么粗，南大人可千万要帮帮我，再这样下去，我可真是没办法安心养胎了。”。

　　贤妃三言两语将委屈和恐惧展现了个淋漓尽致，她眼睛里有水雾萦绕，泪眼婆娑的样子让人骤然生出怜悯之意。

　　南鱼没看她，只是低头盯着自己别在腰间的香囊，上面是阿娘绣的两朵桂花。

　　“你梦里还有什么？”

　　南鱼声音很平静，让贤妃有些意外。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还有……还有，他们说，如若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上天会降下责罚，天象异变，或许是……有荧惑……荧惑守心之兆”，贤妃眼泪盈满眼眶，就快要流下来。

　　听了这话，南鱼的表情终究是有所变化。她欢快地笑起来，眼睛里是贤妃读不懂的表情。

　　“那要如何破解？”
　　“这该如何破解……还要听南大人的意思，如若是宫殿风水不好、不利于产子，迁至他殿便是了。”

　　“嗯……”，南鱼点点头，“迁至哪个宫殿呢？”
　　“这，这还是要大人测了风水才能知晓”，贤妃盈盈一笑，拍了拍南鱼的手。

　　“你梦里的那牛鬼蛇神连这些都没同你讲吗？”南鱼歪头一笑，看着贤妃。

　　看贤妃还没反应过来，南鱼语气中佯装生气，“太不负责任了，装神弄鬼也不将话说全！”

　　贤妃将手抽出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些个牛鬼蛇神很贴心，为贤妃娘娘盘算得十分周到，为了能让娘娘搬到离皇上更近些的宫殿里，这种哄小孩儿的故事都编得出来。”

　　南鱼低头摆弄香囊的流苏，一阵阵桂花的香气随南鱼的动作向上涌来。

　　贤妃眼中闪过狠戾的神色，深吸一口气，“南大人不想帮便算了，可污蔑本宫就是大人的过错了。若是本宫去皇上面前状告大人，恐怕皇上念着本宫的孩子也会思量几分，到时候恐怕皇上就没有本宫这般好说话了。”

　　“你威胁我啊？”南鱼的语气像是撒娇，软糯糯地问道。

　　贤妃挑了挑眉，换上了一副与刚刚全然不同的脸色，“本宫有心与南大人交心，可大人却不将皇子的安危放在眼里，着实另本宫痛心。本宫再给大人一个机会，如果大人现在答应本宫，助本宫迁至离宣明殿最近的春华宫，方才的事情便都作罢”。

　　“那我如果不帮呢？”南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纯澈。
　　“那我便去求皇上！”
　　“你去啊”，南鱼扬了扬下巴，“去啊”。

　　见贤妃有些手足无措，南鱼将两只手支在桌案上。
　　“你去告诉皇上，将你梦里的话一字一句与陛下说了。我们来比比，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

　　“你能不能快点啊”，北落敲着太医院的窗户小声说道，“院使大人同意你出门了吗？”

　　“你别急！等会！”江蓠手上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应着那张快要怼在窗户上的脸。

　　“抄完了吗”，一道厚重而沉稳的嗓音响起，北落立刻蹲下来，将身体隐藏在窗户下面，听房间里的动静。

　　“父亲”，江蓠恭顺答道，“这几日的药方都已抄录在册，请您过目”。

　　“嗯”，江逾白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转身要走。

　　“父亲”，江蓠急忙叫住他。

　　看着江逾白严厉的眼神，江蓠暗暗吞口水，他支支吾吾开口，“那个……北落找我一同出门，请父亲批准”。

　　“去哪？”

　　江蓠被父亲盯出了一身冷汗，他支支吾吾开口，“青山街”，看到江逾白眉心的川字深了些，江蓠立马补充道，“路过书铺的时候我再买两册书回来看”。

　　江逾白点点头，“早点回来”。

　　“是！”江蓠的声音欢快起来，等江逾白走远，他长长舒口气。回头看向窗户，只见北落竖着大拇指，一脸敬佩地看着江蓠。

　　“真兄弟！”

　　“这人情你怎么还”，江蓠走出房门问道。

　　北落想了想，“将军府有一坛王爷酿的枕上仙，父亲一直舍不得喝，等我找到机会偷一杯出来给你尝！”

　　江蓠将折扇展开放在身前，点头道，“不错”。

　　“非要带这把扇子出门吗”，北落幽怨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扇子说道。

　　“不行吗？”江蓠明知故问。

　　“行行行。”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了吴都最繁华的青山街，两个翩翩少年急匆匆走在街上，路过的行人皆要多看两眼才肯罢休。

　　“就这儿”，江蓠用扇子指了指牌匾，“整条街最好的簪子铺，我趁着去后宫请平安脉，问了好几个嬷嬷才打听到的”。

　　北落探头看了看，瞧见铺子里人头攒动，手心里的汗更多了些。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江蓠催促道，“快去”。

　　“这……这怎么去，这都是姑娘”，北落懊恼说道。

　　“可说呢，若要都是男子，更吓人”，江蓠悠然摇着扇子说道。

　　老板娘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少年，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走来，亮着嗓子说道，“两位公子，来买簪子送心上人啊，我们这儿什么款式都有，进来瞧瞧”。

　　看清了两人的脸，老板娘语气更轻快了些，“这不是少将军和江太医吗，能为大人挑簪子真是荣幸之至”，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们二人往屋内请，“江太医的意中人想来也是同您一样知书达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

　　老板娘笑着拿出一个暗绿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安静躺着一根玉簪，“这只和田玉的最适合您，玉质清润，颜色纯净，雕工精美。这簪头雕的是玉簪花，象征纯净脱俗。想必您要送的人也是冰清玉洁、温润可人，带上它可真称得上是清水出芙蓉”。

　　江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讲了一通。

　　见铺子里的姑娘们都向江蓠投来好奇的目光，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北落站在他身侧说道，“是我要送”。

　　此言一出，身后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老板娘愣了愣，随即说道，“少将军有所不知，这发簪若是男子送女子那便是定情信物，寓意与之结发”，老板娘眼神在他们二人中来回看了看，“坊间流传少将军的命格与常人不同，这发簪买了怕是……”

　　北落有些慌乱，他不知道一根发簪竟有如此寓意。

　　江蓠看出他的窘迫，低声对他说，“就说是我要买吧”。

　　“不可”，北落厉声拒绝，“若是你今儿买了这簪子，日后传到院使大人耳朵里去，他肯定饶不了你”。

　　江蓠抿了抿嘴巴，没否认。

　　北落走到老板娘面前，朗声道，“觅不得良人归、结不得琴瑟欢、增不得花烛喜、赴不得白头约”，他点点头，“的确，命格说我有情人不得善终，可没说过我此生断情绝爱。再者，我买玉簪是为赔罪，不是为定情之约。”

　　等他说完，四周已经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北落扬了扬头，不在意身后投来的一道道灼热的眼神，他伸手拖着盒子问道，“这是铺子里最好的一支吗？”

　　“是，是”，被北落刚刚的气势吓得发愣，她急忙应道。

　　北落点了点头，心里想了一遍，“冰清玉洁、温润可人”，跟她倒是不挨着。不过这簪子看着顺眼，配她正好。

　　他放下个银锭子便和江蓠一起转身离开，迈出簪铺的瞬间，他们听到房间里像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吴都风大，闲言碎语都像自己生了脚，这下大将军也饶不了你了”，江蓠无奈笑笑。

　　北落垫了垫手里的盒子，洒脱一笑，“无妨，我领的罚还少吗”。

　　两人笑起来，迎着阳光向宫门走去。

　　刚走到太医院，两人就听到太医的抱怨声传来。

　　“贤妃娘娘刚刚怀上孩子，就拉着南大人在房间长谈，还闭门谢客。今儿这平安脉到现在还没请上，回头可怎么交差。”

　　北落和江蓠顿住步子，对视一眼，随即像是离了弦的箭一般向观星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