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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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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将士出征都要占星师相随。此番玄校随军出征,是为了让能以星象之说协助北落作战。”
南鱼在跑去将军府的路上,脑子里回想起雾山说的话。
协助作战?
她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此处心积虑想要以科举试题失窃之事让皇上对将军府失去信心,他怎么可能放任北落大获全胜。
届时若是北落输了,便是天助他大挫将军府。若是赢了,那便是随便用个什么理由都可以为他定罪。
弹劾南云峰的密信已经让南鱼彻底看清了玄校的心狠手辣,他人心算尽,将权势玩弄在鼓掌之中。
此次玄校随军出征,能不能打胜仗南鱼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胜败,对北落来说都是凶多吉少。
她跑得飞快,她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只有水红色的裙摆留下一抹痕迹。
这条他们曾经一起走过无数次的青山街,此刻在她眼前化成模糊的景象,一路上的人和热闹的铺子,她全然看不进眼睛里。
她满脑子都是北落即将要战死疆场的画面。
她害怕。
南鱼没刹住脚步,直直撞在将军府的门上。此时的将军府一片沉寂,与往日截然不同。
演武场上,各式各样的兵器堆叠在一起,将士们沉默者将手中的刀剑擦得锃亮。
南鱼见到林檎在院子里坐着,手上正在擦自己惯用的弓。
听到响动,他抬眼看向南鱼。他眼神里,不是要去燃烽火、骑战马的壮志,而是似乎已经看到血染军旗、青山埋骨的悲凉。
带着血腥味的烈烈的风似乎已经在他周围环绕。
他的眼神,像是诀别。
南鱼从未觉得自己离生死如此接近,近的似乎她伸出手便能从生跨越到死。她没有实感,只觉得寒冷至极,悲喜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她走向林檎。
“北落呢”,南鱼的声线有些颤抖。
林檎摇了摇头,声音凉凉,“接了旨之后,抱了个盒子便跑出去了”。
那把朱红色的弓在阳光下显得干净而温暖,南鱼盯着看了许久,她很难想象,血溅上去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林檎没再说话,他沉默着一遍遍擦着手上的弓。
南鱼转身出门,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便是失去的感觉吗。
她心里暗暗想着,可吹来的风似乎没有办法给她答案。
南鱼顺着路颓然走着,一路走回了书云府。刚一进门,她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浇点水,对,往后可要小心照顾着。”
是北落的声音。
南鱼几乎是闯进院子里的,见到北落正在和新荷一同将桂花树苗种在她的院子里。
她有种失而复得的错愕和欣喜,她快步上前看着这在她眼前似乎不太真实的画面,出神地望着他。
听到声音,北落抬头看她,看她急迫慌乱的眼神,便知道她已全然知晓了。北落勾唇笑起来,露出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便低头继续将树种起来。
“好了”,北落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土,在新荷递来的水盆中洗净了手,走到南鱼身旁。
“怎么样,种在这儿,好不好看”,北落叉着腰看南鱼。
看南鱼还呆愣愣不说话,北落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问道,“怎么,小神婆,傻啦?”
和南鱼那双蓄满泪的眼睛对视的时候,北落的心猛地下坠,原本一直笑着的他,心里突然变得难过起来。
他急忙别开眼睛,洒脱笑道,“想着你现在还不能回家,于是便将这桂花树种在你院子里。看着这树时,姑且就把这当成家吧”。
她想起中秋节的晚上,北落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说回家。
北落便在这,给她种了个家。
看着北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在她面前,她更难过了。看着矮矮的桂花树苗,她眼泪像是决堤一般从眼眶涌出来,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别哭了”,北落看着她犹豫着说道,“你可要好生照顾着这树,若是我回来看到这树没好好活着,定是要叫你好看”。
他笑起来,背对着太阳,身上洒满了光,将南鱼的心一寸一寸照亮。
“我有东西给你”,北落握住南鱼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从角落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她。
南鱼打开来,是一只玉簪子。
“那日打碎了姑娘的簪子,至今也没买到一模一样的,眼下这个,算是……”
“赔罪”两个字在他嘴边,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日在簪子铺,他执意买下这只簪子的那刻起,他便不希望这只是赔礼了。
他心里希望,那是礼物。
“嗯”,没等北落补上最后的话,南鱼就笑起来,将簪子拿起,细细端详了一阵,“好看”。
她将簪子递给北落。
“戴上”,南鱼眼里的泪水还没擦干,就像是和眼泪赌气一般笑起来。
北落从未帮姑娘戴过簪子,手法生疏极了,他轻轻将簪子插在南鱼头上,生怕折断了她的头发。
他们对满腔不舍只字不提,只是将对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看吗”,南鱼直直望进北落的眼眸,似乎在他心里点起了一把大火,快要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烧得滚烫。
“好看”,他哑着嗓子答道。
“北落!”
江蓠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没一会他的身影就急匆匆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目光在两人中间看了一个来回,他干脆地走上前来,将肩膀上的药箱向桌子上一放,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药罐。
他一瓶瓶拿起来,慢慢说着。
“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解毒的,还有这个,这个驱虫……这个外敷,这个内服……”
将这些个瓶瓶罐罐逐个讲了一遍,江蓠挥了挥手,继续说道。
“料你也分不清哪个对哪个,我都给你标好了,我知道战……我知道去那用纸来写可能会被你丢掉,所以直接刻在瓶子上了……”
江蓠在两人之间不住地说这话,南鱼从未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过,说着说着,他眼泪便滴进药盒中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沉默。
沉默了许久,南鱼突然抬头看着北落,眼里是刀剑不足畏的坚定。
“你有多少人”,南鱼问道。
“二十万”,北落答。
“若是没有玄校从中作梗,你有多少胜算。”
北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从她目光里隐隐读懂了什么,他低头想了想,郑重道。
“三成。”
南鱼扬起笑脸,望着他。
“那我们便赌这三成。”
江蓠没听懂她的意思,“你要做什么?”
“若是一定要有一个占星师随军出征,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南鱼看着江蓠,眼里满是沸腾的光。
“你这是去送死!”江蓠说道,“北落已经被推进火坑,你怎么还要自己往里头跳!”
“若是多了我,便多了分胜算,那我便不算白白送死。”
南鱼脖子上的青筋和她圆嘟嘟眼睛有些矛盾,她看上去既弱小又强大。
她虽躲不过任何兵器,但她愿用此身搏场胜仗。
“你们何时出发?”
“今夜。”
“我现在便去请命出征”,南鱼说着便往大殿走去。
——
夜渐渐暗下来,北落站在一众将士身前。
“羽林军听令!”
他沉了沉嗓子,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想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想此番前去便是赴死,想冲锋陷阵得到的也只有血染黄沙。”
看着一片黑压压的盔甲在月光下映射出寒冷的光,他继续说道。
“你们怕死,我也怕,没人不怕死”,他顿了顿,“但我们身后,是夏国百姓,是你我的家人,是我们说好要誓死守护的草木山河!”
他缓口气继续说下去。
“如今,我们退无可退!这场仗我们必须打,必须赢,我们必须寸土不让,以此身寄山河!”
看到军中有人已经流下泪来,北落的声音更大了些,他哑着嗓子喊道。
“此战,若胜,诸位青史同留。若败,铁骨铮铮,便化星辰,以此身照亡魂!”
“好!”
南鱼的声音从队尾响起,她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书云府的奴才,将酒搬到一旁,斟满。
南鱼将怀中的酒斟了两碗,一碗递给北落,一碗自己端在手里。
“无论明日是春花秋月,还是尸山血海,南鱼与诸位同进,同退!”
见南鱼也将身子挺得笔直立在身侧,北落便知她已请了命顶替玄校,随军出征。
北落举着碗,“此战,必胜!”
“必胜!”
将士们纷纷饮酒摔碗,士气高涨。
“出发!”北落下令。
似是没有闻到酒香味,北落看着南鱼问道,“这酒什么时候酿的?”
“昨天”,南鱼认真答道。
北落无奈笑道,“为何他们碗里的酒香四溢,独我这碗是昨天酿的,你便是这般敷衍我?”
“他们的,是王爷酿的。你这碗,是我酿的。”
他笑笑,翻身上马,“好喝”。
南鱼大声喊道,“若是你我一同活着回来,那坛桂花秋酿便归你了”。
北落笑起来,“你放心,你在我身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南鱼摇了摇头,“我不想站在你身后”,她迎上北落双眸,“我要站在你身侧,与你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