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花间道

17、第 17 章

　　再次见到文佳佳的时候，方小然窘促不已。那是个无聊的午后，方小然站在学校小桥上望着河面出神。谁料被文佳佳搞“突然袭击”。
　　“喂！看风景那？”文佳佳突然悄悄走过来拍了一下方小然。
　　“有点无聊而已，就出来走走。”
　　“我可看你站在这好久了。”
　　“哦。我想事呢。”
　　“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你改的吧？方小然？”
　　方小然倒有点惊讶不已，居然连这都能猜到？
　　“是我改的。”
　　“我就知道林赫肯定没那能耐。不过有些事你还是应该直接跟我说啊。”
　　“说，说什么？”方小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要是喜欢我，想追我，就直说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方小然终于能明白文佳佳当初为什么会接受林赫了。她只不过是图一时的激情罢了，比如现在。
　　“不。我真没那个意思。我改这首诗只是想羞辱羞辱他。可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不矜持。”
　　但凡如何一个女生听到一个男生站在她面前这么说自己估计都会甩上一巴掌扬长而去吧。
　　可人家不愧为堂堂文学社的社长，“普天之下惟自恋者与小人难养也，恕汝先行也。”
　　方小然对文言文是一窍不通，如今估计只能停留在对《出师表》一知半解的境界中。但其中“自恋者”与“小人”二词是清清楚楚地听到的，便巧用“呵呵”二字以回之。
　　开学两周后，高一的课程仿佛又突破了一层高度。一开始方小然还能勉强听听，跟得上进度，可是越往后学越是感到力不从心。想自己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就要从班里第六排到倒数了，回去之后父亲还指不定怎么数落自己呢，说不定还会“恩威并施”给你松松筋骨呢。想到这，方小然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又觉得有一种空前的落寞。
　　林赫在分手后又另寻他欢，并没有伤心欲绝多久。果然不是真爱。
　　校园艺术节的海选已落下帷幕，现在正在紧张的排练环节。而艺术节的时间已定了下来:十月八号。也就是月考过后小长假后来学校的第一天。
　　月考是定在九月末的最后三天。
　　在学校上学好学生或许会经常感叹:这一节课过得好快啊！好像才过了几分钟一样；而差生们则会经常感叹:这一节课怎么还没过完？怎么感觉他妈的都过了好几个小时。
　　方小然临时抱佛脚两个星期，居然也感觉到时间是过得如此之快。
　　到了月考前夜的时候，于木杨彻底“原形毕露”起来。一回宿舍不洗脚洗脸，只躺在床上与书本为伴。方小然看见他这样用功居然有点心疼起来。
　　殊不知自己曾经说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苦再累又如何？人家乐意。
　　月考当天，林赫只写了学号和姓名便溜出考场了。而方小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下一题的答案。做语文试卷的时候，方小然又拿那一句句陌生的古文束手无策。于是便随意在一句古文下写到解释:你们不过都是些在深海波涛中苦苦挣扎的小人物罢了。不知阅卷老师看此后会作何解释。
　　其实他们永远也解释不了，永远都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但他知道，蒋成君和李伟他们一定会懂的。
　　月考后方小然在班里的名次排名第三十六，整整落后了三十名。林赫还是第三十七。但林赫此时已经乐的不可开交。
　　全班谁都不用点明都知道方小然当初是怎么“混”进学校的了，老师也没有点明。倒留了方小然一份薄面。
　　于木杨还是年级第一，莫飞是体育特长生，考得再好再差又如何？始终被人瞧不起着。
　　也是在月考后住宿生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准备过国庆小长假的时候，林赫当着全宿舍人的面，揭了方小然的老底。
　　“方小然他也是走后门进来的！月考全班排名倒数第二。什么入学成绩四百一十五分，什么班里排名第六，都是骗人的！可耻！”
　　首先开口的是莫飞，“方小然，你做人怎么能这样！当初是我以诚相待，还把你当成朋友。可你怎么能欺骗朋友呢！”
　　“是啊。是啊。开后门也就算了，还隐藏得这么深！”林赫也跟着附和道。
　　“没你的事！”莫飞怒道。
　　“我怕你们瞧不起我，我爸好不容易把我送进来的。”
　　“那我说我是特长生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想我的感受？”莫飞又道。
　　“我承认是我虚荣。莫飞，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的。”方小然解释道。
　　“行了，方小然。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莫飞说完便背好书包掉头走了。
　　林赫幸灾乐祸地看完两人争吵，似乎已经一解心中不快便也掉头走了。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等两人走后，于木杨也感叹道。
　　“于木头，你懂个屁？你成绩这么好当然不会知道我们的苦衷。你又不是我，又怎懂得我的落寞！”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父母失望，我连市一中都没考上，我的落寞又有谁懂？”
　　“于木头！林赫说得没错。你简直就是个木头脑袋！”
　　随后，两人又对各自很无语地离开了宿舍。
　　“看看你！学习学成了什么样子！”
　　刚回到家，父亲便又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不用说，肯定是班主任打电话了。而且措辞极严。
　　“方小然，你就不知道多体谅体谅父母么？！初中初中学不好，到了高中，现在班主任又打电话到家里来！唉，你让我还能说你什么好？”
　　“你从小到大就知道让我读书学习，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读书学习哪有前途？你以后靠什么吃饭？爸妈可养不起你！”
　　“切。我以后靠我自己！我说过要靠你们了么。”
　　“小然，好好跟你爸说话。”母亲也在一旁劝道。
　　“我怎么了？一切都怪我？我就说什么都是错的？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正为我考虑过，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么！你们一天到晚就只会逼我！”
　　你想要什么？却是连自己都无法回答的。因为你只知道你自己不想要什么。
　　迷茫，现实，绝望，三种情感互相交织一起席卷而来，让他心如死灰，让他感觉到落寞。
　　这也是一种痛苦。谁会懂得你呢？就连你身边最亲的人也不懂。真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我们逼你？！人家怎么就学得好好的？这古往今来还有不好好学习的道理？你小子一天到晚在学校什么都不学，净学会强词夺理了！”父亲正欲动手扇去却被母亲及时地拦住，两只手就那么尴尬地紧紧相握于半空中。
　　“你也是，有话就不能好好说！”母亲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小子就应该给他点教训！”父亲狰狞着说道。
　　方小然已经闭上了眼不想去看父亲和母亲的表情。不想去理会这愤怒的数落，任由外面的暴风雨下得越来越猛烈，而自己的心早已变得如一汪止水，最后结成冰块，再怎么用火烤，也回不到本来的面貌。
　　父亲数落到口干舌燥嗓子哑便也没兴趣再数落下去了。要是他能好好听话，自己这些年来何须年年数落？母亲在家又何须天天唠叨？但又觉得就这样放过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以后要是在学校再不好好学习，班主任再打电话，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方小然听到这句话，那种痛苦顿时痛到心里去了。
　　整个国庆小长假方小然过得很压抑。呆在家里压抑，没人懂他；去学校也压抑，更没有人懂他。于是就像生活在随时都要屏住呼吸的环境里一样。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突然的打击或者灾难降临，会把你压得透不过气来。
　　长假过后第一天便是校园艺术节。而前一天晚上宿舍里四个人一直相对无言，直到各自沉沉睡去。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极为尴尬，方小然想逃离却逃不了。难不成露宿街头去。
　　校园艺术节要举行整整一天，先是开幕式，校长致辞，副校长致辞，各领导致辞总是就是没完没了的致辞。而全校，两千多名师生都要挤在这闷热的体育馆里听这致辞，简直就是折磨。
　　致辞还没结束，方小然裤兜里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于是在台上领导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方小然摸出手机，查看信息后便彻底震惊了。
　　第六章（再见少年——壮志未酬）
　　“我是李伟，别管我怎么要到你手机号的。我现在在古运中学的篮球场上。速来一趟。”
　　是啊，人家爹是镇长，神通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
　　方小然想回:“不了，我们学校今天艺术节。”却又立马把手机关机了。连同父亲撂下的那句狠话也彻底地关在了脑海里。
　　去你的艺术节，去你的学校，去你的宿舍生活，去你的永远该死的班主任。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再见吧！方小然跑出体育馆的时候真的像是要逃离一切。
　　一直跑，一直跑啊，跑到了公交站台上了车，一脸落寞地看着窗外。下了车又是一直跑，一直跑啊，跑到了学校门口的青年路上却狠狠地跌了一跟头，有点痛，似乎是擦破了点皮。于是又起身，跑进了校园，不顾门口门卫大爷的阻拦，一直跑，一直跑啊，终于跑到了篮球场上。
　　看到了久违的少年和他的单车，还有他的篮球。
　　方小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走向李伟，喉咙里有种要吐血般的感觉。
　　“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啊？”李伟一脸不满道。
　　“我学校离得远。苍天可鉴，我可是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
　　“哈哈哈。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学校离得远。而且我不是在等你么，我会一直等，让我等多久我都等，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从李伟的笑声中，方小然却听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勉强，那么一丝丝的故作欢笑。
　　“伟哥，谢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方小然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缓缓说道。
　　“这哪的话。后来你和于倩倩有结果了么？别跟我说你还是没有表白。”
　　原来李伟一直惦记着那事。
　　“没有。不过后来我在普高的时候她给我写信了。”方小然答道。
　　“信上说了什么？”李伟好奇道。
　　“没什么，都无关紧要了。现在还提它干什么。”
　　“好吧。你小子就是懦弱啊。”李伟又打趣道。
　　“伟哥，我发现咱俩这么久没见你这么还是一点没变。”
　　“是么。那我可发现你变了很多。”
　　“比如呢？”方小然问道。
　　“比如你现在裤子左腿膝盖处有个洞。”李伟偷笑道。
　　“这……苍天为鉴，我是跑过来太急了跌了一跤。”方小然低头忘了一眼左腿膝盖处道。
　　“行了行了，不笑你了。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李伟随即恢复了严肃。
　　“挺压抑的。总是找不到自我。”说完之后方小然又道:“你还记得蒋成君么？他中考那天跳楼了。”
　　“我知道。唉。”李伟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得时候留下了一张纸条，但是被血迹盖住了，他以前说过我懂他。”方小然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肿起来，“我们都只不过是应试教育下的小人物罢了。”
　　“是啊，我们终究都只是小人物。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李伟也跟着伤感起来。
　　“但是你知不知道他说过我懂他？我懂他？！但我却没能帮助到他！！！”方小然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同时两只手搭在李伟肩膀上不停地晃动着。
　　“方小然，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冷静一点！错的是这个该死的世界，而不是我们！”李伟双手紧紧地按住方小然。
　　“是，错的是这个世界。但我也有错，你知不知道我懂他？却没有帮助到他？”方小然开始哽咽起来，然后便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心里有苦，哭出来真的会好受一点么。
　　方小然这一次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懦弱。
　　李伟没有再劝他，而是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想哭，就再继续哭吧。”见方小然擦了擦鼻子没了声响李伟便道。
　　“不哭了，你说得对。我就是懦弱。”
　　“懦弱？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李伟走过去捡起篮球场上的篮球拍了一下道:“我自己当初是多么得信誓旦旦，说我不会放弃我的梦想，可现在呢，我还不是放弃了？”
　　“你那是现实所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下换方小然安慰道。
　　“现实？唉，还是蒋成君有先见之明啊。我们归根到底就是些小人物。你有梦想又有什么用？在这个应试教育面前，在这令人作呕的现实面前，我们那自以为牢牢扎根在心中的梦想根本不堪一击。就算你去跟这个现实对抗又有什么用？你永远也斗不过它，到头来只会遍体鳞伤。这就是现实，可以把你的梦想和任何雄心壮志都吞噬掉的现实。我们是小人物就始终是小人物，都难逃被黑暗吞噬的命运。”
　　“你说的很对，现实的另一残酷就在于:我们明知道自己难逃过这样的厄运，却还无法做出点什么来改变它，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或许有个人还在坚持，还在挣扎。”
　　“谁？”方小然赶紧问道。
　　“徐胜。”
　　“对啊！我怎么把那小子给忘了。那小子当初为了打市赛不是还专门留过一级。”方小然突然一拍脑袋。
　　“只不过，他好像就止步于省赛前八强。那次京华杯我去现场看了，各队的实力都很强。”李伟道。
　　“我觉得那小子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也许吧。只不过最近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肯定是帮你圆梦去了呗！”方小然笑道。
　　“希望他真的还在坚持。李伟又拍了拍手中的篮球道。
　　“怎么，不上篮啊？来都来了。”
　　“算了。陪我去操场那边坐坐吧。”李伟丢下篮球拉着方小然走了过去。
　　方小然坐到绿茵场上便又躺了下来，后背贴着操场，四肢也尽情地展开了放。
　　李伟见状便躺到方小然对面，头顶着他的头，后背贴着操场，四肢也尽情地展开了放。
　　方小然突然就伸出两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的两根手指间露出细小的缝隙，好像就透过了那条细缝，方小然看到了整片天空，看到了属于他的整片天空。殊不知，李伟曾经也做过这个动作。
　　此时方小然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李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是会发光的少年。”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李伟在那边回答:“不，会发光的少年不会发光。”
　　两个人少年不知就这样躺了多久，每节课操场上都会有围观的群众过来把他们当傻x一样看着。然而，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在意。似乎已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第七章（落寞少年心悲秋）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李伟骑着车匆匆而去。方小然独自走到了大桥上，眺望着远处的另一座大桥，心里盘算着，蒋成君每天究竟要走多久才能到家。
　　蒋成君。
　　那是个孤僻的同学，
　　那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同学，
　　那是个对应试教育大彻大悟的同学，
　　那是个把家说成是远方的一座桥的同学。
　　夜晚，繁星点点，似乎是赶了末班车的方小然坐上了一辆空无一人的公车。
　　下了车，方小然一边欣赏着星空一边慢慢地踱步回学校。
　　不出意料地，走回到学校时，学校的大门已然紧锁。方小然卷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地翻了进去。但学校门口的大铁门好翻，宿舍楼可修得跟座监狱似的，而且自己的宿舍还是在五楼，料想自己无论如何是翻不进去了。便走到学校小木桥上，倚着桥栏就着月光与水声睡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方小然觉得此刻的风景格外赏心悦目，水声潺潺，杨柳依依。但一想到昨天逃课了一天，又夜不归宿，林赫还指不定怎么跟老师告状呢。想来是又要联系家长了，自己的这个家恐怕以后也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顿时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扫而光。
　　面前的杨柳树不知道何时已轰然倒塌在河中，只剩下一些残枝败叶还漂浮在水面上。
　　落寞少年心悲秋。
　　我方小然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