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尼尔 五 ...
-
最关键的是——
这个东西可以说，它没有定价。
不论你是身家千万还是穷困潦倒；
不论你是权势滔天还是卑微鼠辈；
不论你是众星捧月还是家破人亡；
……
只要是沾染上毒瘾的人，都有途径接触到这个产品。
或者说，被普及到这个产品。
所以这个产品的杀伤力，在一时间之内才会达到这种现象级。
这让人不得不去推敲制作人背后的想法和原因。
这个Nxy，耗费心力、呕心沥血搞出这样一个声势浩大的东西来。
一不为了赚钱，
二不为了权利，
三……
难道是为了受万人敬仰和崇拜，为了作秀出名？
这也不成立呀。
能够制造出这样一个产品的人——不仅仅是聪明，这个专业知识要足够博学，对于毒瘾者的心理，社会条件等条件也是要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通过这样的事来引起注意。
更何况，这个产品虽然看似有利于控制吸毒人员毒瘾，有利于社会治安，有利于国家经济发展。
但背后弊端和隐患也是无穷。
这个产品本身的作用来说，是降低了很多犯罪要素——把染上毒瘾的这一群人给牢牢地圈制住了，也把贩毒的途径和资金链控制住了。
不过这个主动权，并不掌握在官方手里，而是在这个“Nxy”的手上。
而我们，连“Nxy”是不是个人都不知道。更别提它的最终目的，会对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警方拿着棘手万分，于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也往疾控中心扔。
而由于其有关毒瘾加上大脑中枢破坏的性质，击鼓传花一般，自上而下地传到了每个医院的精神科、每个精神科的医院、每个官方医学研究中心……
所以牧杉和黄素馨都准确无误地在鼓点结束之时，成为了抱住传递物的人。
而且因为貘鼻这个国家重点项目，他们更是理所当然成为了此次调查活动的前锋。
此时的黄素馨和牧杉一门心思都扑在李洱的治疗工作上。
李洱的父亲——李在平先生，在经历了两次在急救室的红光下踱步难免，以及差点失去儿子的沉重打击后，他终于有所醒悟。
虽然说，他仍然不理解李洱的选择，但他终于愿意接受事实——接受儿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儿子和他不一样。
李洱，就是李洱。
以及他终于愿意在牧杉的劝说下走进心理咨询室。
他进一步意识到了自己原以为乏善可陈的童年经历，还有自己一步步走向他人看法麻木，和磨灭自我的选择，并不是那么“政治正确”。
他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子。
李在平在走出心理咨询室后，面对满目疮痍，他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抱歉，对儿子感到惭愧。
这也不是第一次才有的感觉，而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以前那种心尖拔凉的感觉，叫这个定义。
他跪着祈求牧杉和黄素馨救救李洱，如果身体没办法留下，至少要让李洱的心理，不那么难受。
黄素馨和牧杉对于转变后的李在平，也心生怜悯。
李洱寻死两次，足以见得其慷慨赴死的决绝。
同时他自我封闭也及其严重，拒绝和外界有任何人物、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交流。
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医护医疗，哪怕是他崇拜的“Captain”，站在他面前唱歌他也毫无感受。
白皙脆弱的病态少年，抱膝立在医院的病床上，像一座无言的雕塑，又像被蛋清包裹住的蛋黄，自闭视听的手段是他保护自己，最薄弱也最要强、最有效的屏障，如同把自己关在蛋壳之中。
但其实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在，并且必须在关注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拿起鸡蛋后每一次的晃动，内部都有所知觉。但在小鸡成型、孵化完成之前，你绝不可能用外力提前把蛋壳敲破。
因此和鸡蛋里面唯一的交流方式变成为了拯救李洱的破题点。
文学作品或是历史记载中，五指连心、感官相连的说法不胜枚举。不管是杜撰还是真理，有一个说法倒是真的有迹可循，今日可用。
在中医基础理论中，讲究大自然是一个整体；人处在大自然之中，和大自然自然也成整体；而人体本身则绝对也是一个整体。
感官之中，封闭一感，则可使其它四感更加灵敏；四感尽失，则唯一一感要承担起感知世界的所有责任。
李洱自闭视听，貘鼻对于嗅觉的刺激对他再适合不过。
在经过堪比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一道道的确认程序后，李在平在最后一份同意书上的签字也犹如西天佛祖郑重递交给师徒几人的毕业证书。
他们终于可以正式开启“貘鼻”的临床实验阶段——在李洱身上的初次试用了。
为了貘鼻首秀的相对完美，保险起价，黄素馨这个“亲妈”还暂时阻断了李洱的味觉——往本就已经麻醉好的李洱，嘴里丢了一大把质量过关的四川花椒。
牧杉看得哭笑不得。
随着貘鼻外接部分在李洱身上的佩戴，和与主机之间的顺利连接，黄素馨敲下了开始键。
貘鼻迅速开始按照黄素馨团队设计好的程序释放电信号，刺激李洱嗅觉受体，沿着神经通路，开始作用于李洱主管记忆的脑区。
貘鼻的正常运行到程序结束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并不需要黄素馨和牧杉时刻盯着。
由于都接到了协助调查的函件，牧杉私心里也希望能和黄素馨多点接触，因此牧杉向黄素馨提出了一起调查的邀请。
黄素馨也对这个产品非常感兴趣，和她的研究方向非常接近但却另辟蹊径选择了针对毒瘾者，这个机制是她没有探寻过的，说不定会对貘鼻的升级有帮助。
牧杉这个人，专业能力靠谱，话也能同她说到一处。
重要的是，性格很好，对她非常包容。
黄素馨对他非常有好感，即便牧杉有时候的眼神像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她也可以忽略掉。
因为这样，她可以全身心投入研究，不用过分纠结她不太擅长的人际关系。
所以黄素馨头脑风暴后，爽快答应了牧杉的邀请。
……
李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自己的意愿中的世界，他的梦想里的世界。
在这里他可以不用考虑父母的期望，升学就业的压力，外界的看法……
他可以就只是为了李洱这辈子的精彩体验而活。
高中的一次晚自习，他曾经偷偷地阅读过后桌带来的“课外书”——梭罗的《瓦尔登湖》。
梭罗在里面从选址、种植、建造居住地……开始记录，阐述了很多后人奉为圭臬的哲学道理。
梭罗说：
“我步入丛林，是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之时，却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看完这句话，李洱再度绞尽脑汁想要想明白这句话对于他的意义，却发现自己的课外阅读量竟然仅限于书上提到的必考书目。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联想到了保尔柯察金。
他想，如果我是保尔，什么才不会让我在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没有碌碌无为的？
仅仅是坚持理想就够了吗？
那我的理想是什么？是父母为我规划的蓝图吗？尽管那个蓝图确实很诱人，普通人能达到那样的水准已经很难。
那这就是我生命的意义吗？
我要去探寻的丛林又是哪一片？
李洱想不明白，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出质问。
但父母亲的要求，尤其是父亲的言语威慑，让他不得不忘记这些他迷惑不解但是考试不考的东西。
日后再要李洱想起晚自习的《瓦尔登湖》时，也仅仅将其变成了考试作文的堆砌辞藻，无意义但给人感觉有深度的大肆排比。
跟着父亲的规划考上B大法律系，来到大学后，你要再问他更多的，李洱可能也就只记得梭罗描绘的红野果，活像妖精的眼睛了……
不过他在这个梦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梦里的父母不再干涉他的任何选择，相反对于他的任何尝试都表示尊重和支持。
父亲更是对他说，
儿子，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是你独立的，想要的，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欣喜若狂。
在小时候课外学习时，他没有选择奥数和作文，而是选择了架子鼓和篮球。
他通过努力拿到了艺术人才大赛少儿组的大奖。
父母为他骄傲鼓掌。
在初中时，他第一次向父母表达了想要当音乐艺术生，想要考中央音乐学院的想法。
他坚定地选择了实现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
父母为他骄傲鼓掌。
在高考时，他因为兼顾不当，第一次考试并不理想。
但父母也没有苛责他，和他一起找原因，找方法，并且全力支持他的复读和专业课训练。
他最终考上了自己梦想的殿堂。
他组建了并成为了当红华流乐队的队长。
……
这些，父母都支持他，尊重他，都为他，骄傲鼓掌。
他在这个梦里终于体会到了沿着梦想走下去的感觉。
但是一些黑暗中的东西也渐渐浮出水面。
乐队的热度持续时间有限，流行总会过时。他的乐队在红火了一段时间后，又走向了低谷之中，人气低迷。
近乎断了李洱的经济收入。
父亲也突然病倒，需要大额的手术费用和陪护时间。
但是李洱身上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将将凑够手术治疗天价费用的零头。
乐队也需要他去整顿，队员需要他的创新决策来养活团队。
李洱分身乏术……
现实中的李洱突然就醒了过来。
猛得睁开眼睛，迎接李洱的并不是想象之中的光明和喧嚣。
反之，他所处的四周黢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病房窗户外面，柔弱散漫的应急路灯的微光，和他面前貘鼻的主机发出的荧光。
李洱闭上眼感受之前的感觉。
呼吸之间，窗外吹来的一阵风捎上人工湖水的湿润，扣上他的心门。
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隐藏在夜晚的凉风中，好像刚才才消失，又好像越来越清晰。
“你醒啦？”
黑暗中一道男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尼尔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