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译一篇》雪黛

6、夫人无所不知

　　1

　　那天，我和大学时低一年级的学弟斋藤一起喝啤酒。

　　斋藤和我一样接受过北海道的警官录用考试，现在是隶属札幌K警署的刑警一队的新手。而我在E署刑事防范科当刑警。他正月休假回老家探亲，顺便上我这里露了个面。

　　当我谈起上个月在本地发生的命案时，斋藤的表情变得极为阴郁。他对一个眼看就要陷入迷宫的疑难案件发起了牢骚。

　　“……被害者为什么要在M高千里的海报上留下‘八字胡’？——这就是最大的谜啊，前辈！被害者究竟想说谁是凶手……唔唔唔唔……”

　　我慌忙用手捂住斋藤的嘴。然而，正在厨房给贺年卡写回信的佐世子，已经拿着秘藏的拿破仑酒喜形于色地走进了客厅。怎么看，她都是企图用好酒向斋藤打探案件详情。

　　果然，佐世子在两个酒杯里斟满拿破仑酒，随即突兀地往暖桌边一坐，强行插|入了话题。

　　“似乎是非常有趣的话题呢，让我也加入讨论，可以吗？死亡留言是‘有八字胡的女人’，嗯，简直就像艾勒里·奎恩的——”

　　佐世子的眼神当即痴迷起来，于是我婉言安抚道：

　　“喂，佐世子，这可不是孩子们的游戏。别来多管闲事，你去那边再弄点好的下酒菜——”

　　“嗯嗯，无所谓啊，前辈！因为是陷入迷宫的疑难案件，所以简直要抓救命稻草呢——不不，我决不是把夫人当傻瓜看待，这只是单纯的措辞问题。抱歉，抱歉……我道歉，所以，请夫人一起来思考吧……”

　　斋藤似乎为横眉立目的佐世子的目光所慑。他正了正身姿，开始讲述起案件的梗概来。

　　2

　　案件发生在去年七月十四日，恰好是当年夏季的第一个真夏日（注1）。那是一个极为闷热的夜晚。

　　现场在建于北区和东区交界处的一幢公寓的二楼。这幢三层公寓房龄有二十年，钢筋混凝土造，没有屋顶露台也没有电梯。正门（玄关）从早到晚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门边上只有一个钢制楼梯。不过，托这份福，凶手被限定在公寓的居住者内，对我们来说，似乎是件方便的好事。

　　公寓建造在远离闹市的一条宁静住宅街的尽头，一过晚上十点就几乎没有行人。街灯很少，暗处很多，因此入了七月以后，年轻女性被流氓袭击的事件陆续发生。那天，我们的刑警也在一一盘问关系人。

　　还有两位刑警进了这幢公寓向门卫问话呢。这里的门卫是七年前于我署退休的前刑警。门房间就是一楼楼梯边的101室，来访的两位刑警和门卫站在门前聊了三十分钟左右。

　　就在那时，突然传来了骇人的惨叫声，然后，在二楼走廊奔跑的脚步声和奔上楼梯的脚步声回荡了起来。刑警和门卫判断发生了异常事件，迅速朝二楼飞奔。不过，两位刑警中的一个留在了楼梯下，所以凶手避过刑警奔下楼梯逃出公寓的可能性等于零。

　　/刑警和门卫奔到二楼时，走廊的灯都没开。为了节约用电，晚上十一点门卫会把走廊上的荧光灯全部关掉，只留楼梯灯亮着。

　　门卫一开走廊的灯，就发现204室的门开着三十厘米左右的缝儿。因为门板下夹了个木塞子。感到可疑的两人向室内窥去，室内灯没开，一片漆黑。门卫试着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人类的气息也完全感觉不出来。

　　然而，他俩立刻发觉室内正弥漫着血腥味。慌慌张张开了灯，眼前就浮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地不起的景象。刑警试着给他把了脉，但他已经气绝身亡了。不过，尸体余温尚在，从颈部的伤口流出的血也色泽鲜亮，毫无凝结之态，看来刚死去没多久。还有，未在室内找到刀具，由此判断他杀的可能性极高，于是向北海道警搜查一队请求支援，开始了真正的搜查。

　　204室的房型是一室一厅。靠外的走廊一侧，是九帖（注2）大的客厅。里面是六帖大的西洋风卧室。虽然设有狭小的卫生间和浴室，却没有阳台或露台。

　　被害者卧倒在客厅里。客厅的地板上铺着豪华的绒毯，却已被血染得通红。从血迹的状况来分析——被害者是在客厅中央被锋利的刀具割了颈动脉，身负致命重伤，于是就地倒下的吧。而且，他还在凶手逃走以后爬行了一米左右，在散落于地的M高千里的海报上，用自己的血给她加了“胡子”，然后才咽了气。

　　被害者似乎用手按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拼命地爬行。脸和双手满是血，海报上也留下了被右手抓过的痕迹。被害者用血画下的是常见的八字形“小胡子”。又及，这张海报长约四十厘米，宽约三十厘米，不是全身像，只从肩部开始往上——是一张脸部特写海报。

　　尸检的结果，被害者的死亡推定时刻为晚上十一点半至午夜零时之间。此外，根据两位刑警的证词，惨叫声扬起的时刻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二分四十秒，尸体发现的时刻是四十五分整，所以被害者颈部受致命伤的时刻应该是在四十二分四十秒，凶手逃走的时刻是在四十二分五十秒，而被害者死亡的时刻则在四十四分左右。

　　在202室和203室居住的两位白领的证词帮助下，确定了204室的门板下夹着木塞子的原因。据说他俩在晚上七点后要上薄野（3）喝酒，就在那时看到被害者用木塞子把门固定成六十度角开着。他俩和他打了声招呼，对方回答说“从昨天开始空调就运转不灵啦”。而且，北区有一家电器店，收到了被害者申请修理空调的电话。据店长说，本来是预定在十五日上午上门修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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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真夏日：最高气温达摄氏三十度以上的夏日。
　　（2）帖：室内面积计量单位。一贴约等于1.65平方米。
　　（3）薄野：札幌市中央区著名的欢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