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姻缘》七里光

1、第 1 章

　　言似似和苏择烨拉拉扯扯这么多年，周围的朋友都以为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还没到那一步。
　　苏择烨向她求过三次婚，两次被她拒绝，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他临时有事走了。
　　大抵是他也察觉出两人之间隐藏的问题，求婚一事没了后续。
　　直到言似似怀孕，两家父母终于看不下去两人这么胡来，一起吃了餐饭后，做主让他们结婚。
　　领结婚证的那天，言似似在民政局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苏择烨。
　　初夏的太阳就有些毒辣，言似似兀自撑着伞站在门口，与来来往往成双结对的小情侣们显得格格不入。
　　望见男人的那一刻，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进去吧。”苏择烨没理会她的打趣，朝民政局的大厅走去。
　　如今的苏择烨很少像年少时那样活泼肆意。
　　自从一一离开以后。
　　苏择烨喜欢言似似，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有个人的存在，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活人比不过死人。
　　从前程茉羽就跟她说，千万不要跟一个心里残有其他人痕迹的人在一起，那时她不屑一顾，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明知故犯。
　　领结婚证的过程不算复杂，但拍结婚照的时候，苏择烨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眉目皱起的模样就这样永恒地被留在了照片里。
　　离开的时候，苏择烨偏生还绅士地问她，需不需要送她回去。
　　看着他眼里的黯然，言似似不用猜就知道他待会要去墓园看一一，但她没有挑明，也没有说在结婚这天去墓地有多不详。
　　烈日当头，地面仿佛烘烤炉一般，言似似撑开手中的伞，歪头看着他，巧笑嫣然：“算了吧，不顺路。”
　　苏择烨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言似似突然发现，男人的背影和记忆里的相差甚远，一眼就看出了成熟稳重。
　　像是电视剧里人物别离的场景，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那些曾经仿佛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这一刻，她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这样一个人耗到现在，以至于如今再也没有办法换道而行。
　　可能是年少时，少年炽热的温柔。
　　也可能是那些明目张胆的偏爱，迷了她的心智。
　　言似似喜欢苏择烨。
　　苏择烨喜欢言似似。
　　这一年，言似似以为这就是爱情。
　　苦涩，乏味。
　　怀孕后的日子，新婚的两人过得十分不顺心，刚开始的几个月，言似似经常食不下咽，但到大半夜又有了食欲，折腾苏择烨出去买。
　　一开始，苏择烨还忍着脾气，任劳任怨。
　　次数一多，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更何况苏择烨本就是暴躁的性子。
　　“真能折腾。”夜里被言似似闹醒，已经疲惫一天的苏择烨皱着眉说了一句。
　　折腾。
　　言似似望向他，白色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红血丝，忍了忍自己的脾气，兀自起身去了卫生间。
　　苏择烨没有跟过去，躺靠着床闭上眼，听见卫生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捏了捏眉梢，只好起身倒杯水拿了纸巾，走进卫生间。
　　他进去的时候，言似似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没事吧。”
　　男人的语气比方才缓和了许多，但话语间不自觉带着几分敷衍。
　　言似似没理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吐出来，然后又抿了几口润嗓子。
　　两人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言似似有些累，心里和身体都有。
　　屋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落在灰暗的屋内，随着风吹帘动，光影忽明忽灭。
　　黑暗中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像是破开了某个口子，言似似终于开口：“我们分房睡吧。”
　　“别折腾了。”许是睡眠不足的缘故，苏择烨的声音里满是喑哑，“就这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言似似翻了个身，背朝着他，缓缓闭上眼睛。
　　真是自虐。
　　她有点想笑，笑自己，笑他们。
　　临近预产期的那几天，家里的保姆突然有事请了假。
　　言似似本来不想让她离开，心里有种预感怕出事，但苏择烨说自己可以照顾她。
　　她信了。
　　因为那个无微不至的少年确实曾照顾了她一整个年少。
　　保姆离开后，苏择烨如他所言，大半的时间都在家里，偶尔公司有急事，他去看看也会很快就回来。
　　这日言似似午睡刚醒，床头柜上苏择烨给她留了字条。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有些无聊，起身去大厅看电视。
　　茶几上放着一些孕妇可食的零嘴。
　　她窝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电视里放映着她自从怀孕以来就很钟爱的狗血剧，却莫名提不起精神，脑袋昏昏沉沉的。
　　渐渐的，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言似似伸手轻轻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在言似似的肚子里动了动。
　　熟悉的亲切感却让言似似突然害怕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咬唇，手摸向茶几上的手机，摁亮屏幕，拨通第一个人的电话。
　　铃声响了没几秒，那头就有人接。
　　“您好。”
　　电话那边是助理的声音。
　　“让苏择烨接。”
　　“抱歉，夫人，苏总在开会，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让他接。”言似似执拗地强调了一遍。
　　助理有些无奈，倒也熟知这位夫人的秉性，敲门走进会议厅，围着桌子坐的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走到首座的男人身旁，弯腰把手机递到男人的面前。
　　苏择烨一眼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想都没想就接了过来，“什么事？”
　　“你能不能现在回来，我有点害怕。”
　　“……”苏择烨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在开会，别闹。”
　　“我没闹。”言似似突然拔高了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十分响亮，几乎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言似似临近产期的这些日子，十分易怒易躁。
　　苏择烨跟旁边的助理示意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外面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会议厅，一群人立刻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
　　“苏择烨，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点也不重要。”
　　言似似说着，又想起以前的那些糟心事，心里愈发难受，“家里就我一个人在，我都说了我害怕，你就不能回来陪我一下吗？”
　　“公司有事。”
　　“你公司天天有事，就我没事！”言似似怒吼了一句，“等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跟你的公司过去吧。”
　　后面一句的尾音带着哽咽。
　　她说完，不等苏择烨反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择烨看着暗下来的屏幕，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临进会议室的前一秒，他突然跟身后的助理吩咐了一句，“让司机准备一下，开完这个会议，我就回去。”
　　“好的。”
　　助理心下叹了口气。
　　~
　　言似似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越想越难受。
　　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年少的时候，苏择烨对她那么好。
　　她看着电视屏幕，眼泪忽而不由自主地落下，接着便像一连串的珠子一样接连不断地滚滚而落。
　　言似似抹了一把泪水，不想哭，可是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哭了多久，她趴在抱枕上昏昏欲睡，开门声惊醒了她，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各种入室抢劫的新闻。
　　她猛然抬起头，却看见玄关出那抹熟悉的身影。
　　远远的便望见言似似脸上的泪痕，苏择烨无奈叹了口气，脸上的冷色褪去几分，走过去抽了几张纸巾，在她面前蹲下。抬手轻轻地给她擦眼泪。
　　“怎么还哭了，跟个小孩子一样。”
　　语气中带着亲昵，言似似更加委屈了，想要扑上去抱住眼前的男人，但高高拱起的肚子阻挡了她的行动。
　　她低着头，呜咽着指责他：“我都在预产期了，你也不在家里陪我，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不关心你我就不会回来了。”苏择烨哄她，“只是公司有要事，离不开我。”
　　傍晚吃饭的时候，苏择烨的朋友打来电话，叫他去参加生日聚会。
　　言似似坐在他对面，明显听到了对方说的话，正准备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他。
　　“算了。”苏择烨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回绝，“家里阿姨临时请假，夜里言似似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行。”那人答应得很爽快，“等生了孩子，再一起出来补上。”
　　挂断电话后，言似似说话的语气都比之前好了很多，神色也不像刚刚那么郁郁。
　　吃完晚饭后，言似似兴致突来，拉着苏择烨去楼上的私人影院看电影。
　　电影放映到一半，言似似正看得津津有味，结果手机铃声响起。
　　她皱眉拿过苏择烨的手机，想要直接把电话挂掉，看到上面的名字，犹豫片刻。
　　等苏择烨去厨房拿牛奶回来，言似似的目光落在电影上，随口说了一句，“刚刚羿青阳打了个电话来，语气很急，也没说什么事，就叫你回个电话给他。”
　　苏择烨将玻璃杯放到桌案上，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言似似继续看电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苏择烨回来，她掏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你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张青颖突然回国了，本来想给青阳一个惊喜，结果在机场手机钱包被偷了。青阳生日派对，他们一群人现在都在郊区那边，只能我去接一下。”
　　听见苏择烨那头的车鸣声，言似似的心顿时冷了下来，后背和掌心莫名发凉，“所以你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我怕你知道不高兴……”
　　他刚说出口，言似似就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会不高兴，有事你不能让助理去吗，非要你亲自跑一趟。”
　　“青阳特地找我的，别人他不放心。”
　　“对，人家不放心自己女朋友，你倒是很放心我。”
　　“这不是一回事。”苏择烨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等我把她送过去就回家，你早点睡。”
　　言似似被他气得想破口大骂，话刚出口，手机里传出嘟嘟声——苏择烨挂了。
　　她被气得肚子隐隐作痛。
　　丢下自己老婆，去接别人女朋友。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重要，早知道这样，他们当初就不应该在一起。
　　言似似一边气一边哭，过了一会，又打电话给苏择烨，这次打了好几通电话对面才接。
　　“言似似，你还要闹什么。”苏择烨的声音明显有些暴躁。
　　言似似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阿烨，我自己去找吧，你回去陪似似。”
　　“没事，我先把你送过去。”
　　“……”
　　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女人似乎还在劝他。
　　言似似闭了闭眼，轻声说了一句：“苏择烨，我真的后悔了。”
　　说完，没等苏择烨再说话，她率先挂断。
　　电影里男女主相拥互诉情肠的画面在播放着，看起来甜蜜而幸福。
　　言似似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影音室里哭了许久，电影渐渐步入尾声。
　　她起身关了电影，上楼准备回卧室，刚踏上楼梯，她隐隐感觉身体下面有液体涌了出来。
　　一天的恐慌在这一刻有了充分的解释。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的情绪竟然神奇的平静下来。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下了楼，靠墙壁站着，打了120的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结束通话后，她又打给苏择烨。
　　不出所料，没有人接。
　　来不及有其他情绪，她拨通母亲的号码。
　　“似似，怎么了？”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许久不闻的熟悉与陌生。
　　言似似张了张嘴，嗓音喑哑：“妈，我好像要生了。”
　　那边猛地一惊：“你现在在哪？小烨呢？”
　　“他有事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言妈妈来不及多问，又慌又急：“我叫你爸联系首都那边的朋友，你别怕……”
　　当初言似似和苏择烨一起来首都上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留在首都工作。言似似刚怀孕的时候，言妈妈就准备来首都照顾她，但被小两口拒绝。
　　那时候的言似似没想到会有今天。
　　几分钟后，一抹身影进了屋，比医生先到。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朝屋外跑去。
　　陌生的味道飘进言似似的鼻息，她捏紧男人的衣角，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没事。”
　　后来言似似有些昏昏沉沉，只听到有人唤男人“谢总”。
　　~
　　凌晨，市医院里某个手术室的手术灯暗了下来。
　　在楼梯上羊水破了的时候，言似似没有哭。
　　一个人进手术室的时候，言似似也没有哭。
　　直到听到护士那句“孩子出来了”，精疲力尽的女人终于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她眼里抑制了许久的泪水像是止不住的堤坝，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言似似恨恨地想。
　　下辈子她再也不要给苏择烨生孩子了。
　　这一年，言似似二十五岁，一个人进了手术室，一个人在手术室里生下她和苏择烨的孩子。
　　其实苏择烨半夜的时候在车上接了岳母的电话，赶到了医院，但没有进手术室。
　　他没有说，也没有人提起。
　　言似似被推着出来的时候，护士看了一眼这位衣着不凡的青年才俊，意欲不明地叹息。
　　遇上这种男人，也是悲哀。
　　下午，苏择烨站在病房门口吩咐完助理公司的事，言爸爸言妈妈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正准备开口，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进了病房。
　　助理望向自己的上司。
　　病房里突然传出惊叫。
　　“似似，你怎么了？”
　　“医生！医生！”
　　苏择烨一愣，转身跑进病房，步伐急促慌乱，差点摔倒。
　　“……”
　　言似似意外去世，死因不明，在她生下孩子的这一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