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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江南雨(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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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会如此冲动的现身,这是徐简行未曾思及的。
不过他二人虽这几年少有交集,但徐简行明白这个小外甥不似他那大外甥,行事作风还是有所章法,不会胡来。
他倒不是很担心。
犹恐身旁之人会担心,正欲跟潇君说一声“陆砚那么大个人了,做事有主张,不必——”
可还不等他开口,潇君已十分自觉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陆砚赠与她的小短铳,飞快装好铁弹,又摸着铳快速地退到二人身后,一副不愿拖后腿的模样。
看来她根本没有担心。
她一本正经的动作与神情,让徐简行有些忍俊不禁。
而红衣客眼中则是险要被震惊淹没了。
只见他目光死死地盯在陆砚身上,连放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攥紧了,半晌道:“陆逢屿!你竟然在此!”
这声呼喊咬牙切齿中带着几分失序的惊惶,全然没了先前的从容。
陆砚见他这副做派,心里的某个猜测更为坚定,一时竟不知该悲还是喜,他喉间滚动了一下,一丝淡淡的甜腥气涌出,他颇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
沉默须臾,陆砚深吸一口气,嘲弄一笑道:“哦?想不到阁下不光认得在下,似还觉得我不应出现在此?莫非是与我相熟之人?”
听见陆砚这么说,徐简行也很快反应过来,适才石室之中他跟潇君的话犹在耳畔,当下对红衣客的身份也是有所怀疑,望向红衣客的目光已带了些审视的意味。
红衣客察觉二人目光不善,暗道不好,陆砚出现在此,说明西北根本未能困住他,甚至他瞒着所有人离开北牢关来到杭州,可分明粮草有失,他此刻本应在边关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怎么会有余力来此?
更何况徐简行跟宋潇君今日才至杭州,陆砚又怎会这么快便赶到?从北牢关到此即便不眠不休昼夜奔赴也要十数日,除非陆砚早在一月前就算到粮草会出现问题,更算到皇帝会派人前往杭州筹粮。
可这一切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他不可能知道!
还有上月的反诗案,徐简行又怎会这么快查到周玉扬身上去?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将他精心布下的局拆解得七零八落。冷汗顺着红衣客的后颈往下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落了下风,就连眼前的对峙,都有可能是对方早已算好的一步棋。
方才宋潇君脱口而出的红衣使......他似想到什么,目光中的茫然骤然化作寒冰,凶戾之气在眼底翻涌迸发,他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怒喝道:“给我杀了他们!”
一时间展隋带领黑衣人一齐涌了上来。
徐简行护着潇君退了几步,便听陆砚沉声道:“接着!”
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掷来,徐简行拿在手上一瞧,上好的玄铁锻造的剑身,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剑柄处还缠着暗纹。
这无疑是陆砚的佩剑。
下一刻陆砚飞身上前,在寒月之下犹如一道玄色闪电,玄衣下摆划破夜风,利落跃向最前方的两个黑衣人。
身形之迅速,黑衣人甚至没能看清他是怎么来到自己眼前,便已被狠狠踹下马来。
陆砚借力又是纵身一跃,于空中抽出腰间的长鞭,银亮的鞭梢在寒月下划过一道凌厉弧线,只一鞭,竟一举掀翻了四五人。
长鞭好防身却不好制敌,徐简行见状活动了下刚痊愈的左肩,捏着剑便迎上战场。
月夜下,两道身影一个刚劲凌厉,一个稳重利落。陆砚的长鞭如银蛇吐信,穿梭在黑衣人之间,所至之处听哀嚎一片;徐简行则剑走轻灵,玄铁剑划破夜风时带起细碎寒光,剑剑直击要害。
就连潇君亦站在原地没有退缩,目光紧锁战场,手指始终扣在短铳扳机上,她十分清楚,越是这般时候越要沉着冷静,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让他们两个分心。
只要阻止黑衣人近身,只要再坚持片刻,紫檀与吟霜一定会带人来救他们!
正暗自给自己鼓舞时,身侧两名黑衣人飞快靠近,看样子是准备抓住她来牵制陆砚二人,潇君如临大敌,立即扣动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左边那人胸口中弹,应声倒下。
右侧那人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有此等精细武器,愣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潇君再次扣动扳机,这一回正中其眉心。
解决完二人,潇君飞快跑开,又继续小心翼翼地观察身边的危险,时不时看见好时机,还出手帮了徐简行几回。
陆砚已近红衣客的身,手中长鞭骤然收势,鞭尾缠上红衣客握着剑的手腕狠狠一拧,借力飞身上前,伸出另一只手便要直捣其面门。红衣客瞬间明白他的意图,身子猛地向后仰去,避开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
正是这一避,令他落下马来,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陆砚见一击未成,再次舞动长鞭与之对上,几个回合后总算让他寻得空隙,长鞭舞动宛若游龙,终将红衣客脸上那只银色面具击落。
就在他以为终于要得见此人真容时,红衣客阴恻恻地笑声响起,“陆砚,想见我这张脸,怕是没那么容易。”
——原本他那张银色面具之下,居然还藏着一只与肌肤十分贴合的人皮面具。
陆砚:“......”
“你这般好行小惠,倒与他更像了。”
红衣客笑里带着嘲弄,“他?何人啊?陆逢屿,你希望我是谁呢?”
陆砚未曾应答,而是再度挥动长鞭,一招一式凌厉有余但更多的是愤怒。
分明未曾证实此人就是沈珏,可他的周身气质、他给陆砚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陆砚心中的怀疑愈发深。
那个曾与他抵足夜谈、喝酒骑马、谈笑风生的少年,难道当真已变成如今这般让他辨不清、猜不透、甚至兵戎相见的模样?
还有前世的血仇......
为何偏偏要是他!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忽见附近山林火光乍起,紧接着是一阵马蹄声杂乱传来,由远及近,再近,直到吟霜与悉茗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姑娘!”
“大人。”
一队人马身着提刑按察使司服制,另一队人马则一身衙门捕快服,一并出现在众人面前。
红衣客见状难得出现惊慌失措的神情,一时不察被陆砚一鞭子抽飞数米远,重重地砸在地上。
眼下他大势已去,慌忙中只好弃了佩剑飞身上马,夹紧马腹想要逃离。
可陆砚哪里会让他轻易离开,立即上马要追。
却不料红衣客扬手间挥来数根淬了毒的银针,陆砚眉头轻蹙,扬鞭击落银针,怎料再有数根银针接踵而至,陆砚再度避开。
二人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悉茗忙叫上身旁几人去追他们。
展隋在与徐简行的对战本占着上风,但援兵一来局势一瞬间被扭转,见此场面他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几名提刑按察使司的人上前,长剑挥来的那一刻方如梦初醒,连忙寻得一匹马,跌跌撞撞地爬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瞄了许久的潇君扣动扳机便朝他大腿打了一枪。
展隋吃痛,重重跌下马来,终被拿下。
提刑按察使司跟衙门的人本想捉拿几个黑衣人审问,不料他们竟都是死士,见到红衣客的身影远去,这些人逃离不得,居然纷纷提剑自刎。
悲壮与忠心这一块......
所有人止戈后,才见一位穿青色官袍的人姗姗来迟,跑到徐简行面前先是行礼,“下官杭州府衙推官陈起云,见过徐大人。”
徐简行摆了摆手,“陈推官不必多礼!”
陈起云又满脸困惑地望向远处马匹上的那道玄衣背影,“将才,下官怎么好似见到了宣宁侯府的陆小公子?”
徐简行力气已透支,只好以剑相撑,朝来人点点头,哑声问:“你认得陆砚?”
陈起云龇牙一笑,啧啧称赞,“旧时曾于京城得见,陆小公子意气风发的姿容属实令人过目难忘啊!”
“哦,”徐简行累得喘了两口气,摇头道:“那你看错了,那不是他,年纪轻轻地记性不好怎么行啊?”
“可是......”陈起云还想再说点什么。
徐简行身子一晃,人直直地向着他栽了下去。
“诶诶诶,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