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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寒烟起(五) ...

  •   在值房陪宋振扬用了午膳,从千秋宫出来时已近未时。

      护国寺前人来人往,街道上好些地方已装饰了各样的花灯,上元节的氛围在雪停之后被烘托至顶峰。
      吟霜和陈姿一人拎着个油纸包的零嘴,在门前等候她。

      见到潇君,二人忙迎了上去。
      陈姿扬了扬手上的东西,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七娘,小时雍坊的刘家肉脯,肉脯不柴不腻,好吃得紧,你可要尝尝?”

      陈姿从前唤她姐姐,后来潇君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让她改了称谓。

      “是吗?那稍后我定尝尝。”
      才想起她们俩还未用饭,光吃零嘴哪儿能行,可若是去明时坊舅舅家,路途颇远不说,如今也已过了饭点。
      ——想了想,潇君问她们,“饿了吧?要不要先找家酒肆用饭?”

      陈姿生平唯医书与美食不愿辜负,自是一万个乐意。
      吟霜本想说全听姑娘的,奈何肚里响钟,只好捂着肚子羞赧地点头。

      *

      昨日听五娘在念叨京城有家酒楼的干煸冬笋和香酥焖肉十分美味,她随四伯父来京城铺子里查账时尝过一次,食之难忘。

      且这酒楼就叫“有家酒楼”。
      很是有意思!

      潇君立断,“就去这里!”

      酒楼开在鸣玉坊的正街上,其面阔四间,共两层楼高,第一层乃大厅,其中桌椅十数张,四周墙上挂有几幅水墨画,大多绘的是山水之间的闲逸。

      入门的左侧摆放一张长案,案后是一整排的高柜,柜内好些酒坛与瓷器,而楼梯蜿蜒在旁,上接楼上的雅间。

      酒楼老板是位年轻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青丝高束,身穿一件褐色直裰坐在案后打算盘。

      已过饭点,楼中依然人满为患,食客络绎不绝,但三位姑娘家约着来却是少见,老板抬头见之,立即让小二引潇君等人去二楼雅间。

      陈姿跟在小二身后,见哪里都是新奇,笑着与其攀谈,“小二哥,你家东家像很是年轻?”

      闻女食客打听自家老板,小二不由起了异样的表情,陪笑道:“东家今年不足而立,是很年轻,京城酒楼的掌柜,只他年纪小些,一心扑在酒楼上,兢兢业业的很。”

      陈姿压根没听出他话里有提防之意,自顾自地道:“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家业,你们东家真厉害。”

      小二满脸堆笑:“是呢,好些人家都想将女儿嫁来,媒人也上门说了好几次,偏我们东家迟迟不点头,依我看根本是还无心成家。”

      话里意味很直白了。

      ——显然他误会已深。

      陈姿终听出不对,但此时解释更令人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

      “有这般资产,这般人才,何愁婚嫁之事,想必你家东家自己心里有成算的。”

      叹了口气,她跟着走进雅间,“诶,你们东家可是京城人士?”

      小二取下肩头的抹布擦桌案,“姑娘猜错了,他虽有几分京城口音,却不是本地人,是早年间从南方过来的。”

      “南方?”
      陈姿惊喜道:“我也是从南面来的,宝庆府。”

      “独自一人在他乡开了家偌大的酒楼,那更值得敬佩了。”
      潇君与吟霜一前一后走进来,听见他俩的对话,不禁笑道:“怪道这楼内装潢小意雅致,有些江南的影子。”

      小二笑了笑,“东家自岭南来,那地界上多蚊虫毒瘴,哪及江南富庶之地,也不如宝庆府繁荣。姑娘们坐吧,今儿想要吃点什么?”
      说罢躬身引三人落座,将写着菜品的小册子奉给潇君。

      潇君点了五娘荐的菜式,又点了几个家常些的,将册子又递回去,小声吩咐,“再烫一壶米酒来。”

      吟霜坐在她左下首的位置,恰听到她的这句话,惊道:“姑娘,您还要喝酒?”

      潇君眯眼笑道:“只一点点,米酒并不醉人的。”

      小二默默记下她们点的菜,转身离开雅间,将阖上门页的刹那,潇君却透过门缝见到一位“熟人”。

      对方也看到她,似轻轻挑了下眉梢。

      徐简行?

      潇君诧异,他也还没用午膳?

      酒楼的菜上的都很快,只一会儿此前的小二便端着承盘上来,一边报菜名一边将菜放到桌上,最后道:“这是您让烫的米酒,贵客请慢用。”

      潇君笑着道了谢,从荷包里取了颗银裸子做打赏。

      小二立即眉眼笑开地接过,千恩万谢地说了几声吉利话,又转向陈姿道:“将才听您说祖籍宝庆,今夜京城德胜那一处的潭子边上有宝庆来的炭花舞,姑娘们若是得空,可以去瞧瞧。”

      炭花舞!

      一听到家乡的东西,陈姿眼神都亮了。

      “七娘。”

      她后边的话都无需说完,潇君笑着为自己倒了碗温热的米酒,捧着碗小饮了口。

      “待问过舅舅后,我可以带你出来看。”

      *
      潇君的外祖在京城是很有名气的商贾人家,靠漕运起家,鼎盛期手里握着宁朝近一半的盐业特许,可谓富得如盐浸出来的鸭蛋——流油。

      老何家数代经商,祖宗累积万贯家财,奈何子嗣不昌。
      潇君的外祖母膝下共一儿一女,舅舅听闻自小不爱做生意,倒喜爱鼓捣一些如皮影、杂耍此类的民俗,曾一度想随杂耍团南下学习,最后被潇君的外祖母带人给抓了回来。

      如今被迫在家里学习经商,家中产业经营的稀烂。

      外甥女来问能否去看炭花舞时,他正对着账簿长叹短嘘。
      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她。

      上灯时分,积水潭中水面平缓,偶起波澜,也将两岸无数璀璨灯火倒映的画面拨出点点星光。

      湖面上有停摆的画舫,雕梁画栋精美非凡,从舫中不断传出丝竹声。而岸上则是人头攒动的盛况,小摊贩推着摊车或肩扛手提,叫卖声混入喧闹之中,更有人在街边表演杂技,数根细长竹竿顶着碗盘转圈,或跳动或奔跑,旋转的盘子仍稳当的在竿上。

      吟霜和陈姿一左一右地簇拥着潇君在人群中穿梭,好半会儿才寻到要演炭花舞的地方。

      一片延展入湖的木台之上,三名穿绣着虎纹短褐的师傅正手拿长杖或长杆,杖者两端各有一个铁丝灯笼,长杆上则用长绳绑着灯笼,灯笼内装着火红的木炭。

      潇君还在思量所谓炭花舞,该要如何舞动?

      陈姿满眼喜悦,指着他们大喊:“要舞起来了,他们要开始了。”

      话落,城门处忽绽焰火,夜空被渲染如昼。
      而夜色之下,积水潭边,细碎火花随着师傅的动作被挥舞成不同形状,如双龙盘旋,如璀璨明珠......火花迎风扬起轻盈落下,如漫天星辰落地。

      水面倒映出火花的模样,三名师傅仿若在镜上戏双龙,身后焰火作陪,画舫丝竹成乐。
      一派祥和与恢宏间,他们与火共舞,以求福祉绵长。

      漫天华彩,满目璀璨。

      “是火星子,是轻似雪的火星子。”
      “壮观!委实壮观!”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叫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湖面翻飞的火光上。
      吟霜和陈姿更是激动地挤到了最前排。

      唯有潇君,将视线从湖面缓缓右移,望向身旁高大的身影,不由皱起眉头。
      ——她又遇到了“熟人”。

      徐简行?

      怎又是他?

      “宋姑娘,今夜倒是巧了。”
      徐简行着一身常服,神仪明秀,许是火光映衬,眉眼竟比白日见到他时还要温润一些。

      潇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真对。
      一日间能遇见三次,她平时在家同自己的母亲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缘分。

      “真是巧啊徐大人,您也是来看炭花舞的?”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

      徐简行扬唇笑了笑,“此前不曾见过,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哎,凑热闹好啊。”潇君讪讪地应。

      徐简行笑意更盛,双手抱臂,朝她倾来些许,“哪儿好?”

      “呃。”
      潇君言语一滞,探究的目光迎上他的笑容,这人应该不至于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敷衍之意啊!
      “哪儿好啊,就,体恤民情、知悉民意、与民同乐,大理寺能有徐大人,乃百姓之幸。”

      徐简行忍不住扶额一笑,心道自己一个司法官,有一日竟也能被人赞百姓之幸。

      潇君呼一口气,决定将这尴尬的氛围终结,于是踮脚去看吟霜二人转去了哪里,欲以此向徐简行告辞。

      恰此时刻,不知哪里有人惊喊抓贼,人群立即躁动起来,不断有人从她面前钻过,也不知谁的胭脂香味甚浓,呛得她鼻尖发痒。
      混乱之中更不知谁推了她一把,潇君本就站在一处不怎么平坦的草地上,这么一推当即就朝地上倒去。

      一声尖叫哑在嗓子眼儿,腰间忽然一只大手搂上,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徐简行将她扶稳,“没事吧?”

      “没事儿。”

      站起来还没喘匀气,潇君只觉自己眼前发黑,最后眼前的景象是一道炫目的金色焰火,在夜色之中飞快绽开,而后消逝。

      而她,双眸一阖,不省人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寒烟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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