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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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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衣人闻言转过身来,轻挥袍袖收了兵器,一笑道:
“君莫气,我再为君种上一亩地的梅树,可算得补偿?”
罗喉计都欣然应下了颍初的调侃,心中亦是愉悦。二人相识近百年,无话不谈。此番言语逗趣,熟稔中自带亲昵!
“自然算得!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若非我执意要看你演武,何至于连累这些无辜的花木?罢了,我与君一道吧!”
颍初自回身信步于梅林之中,而罗喉计都则如往常一般,与她并肩而行。
这少年修罗的天赋与心智着实了得,她不过稍加点拨,便可敏锐捕捉突破瓶颈的关键所在。每每论道,一点就通,甚至举一反三的自行将天生的魔煞之气尽数收归化合。不足百载,其男相便完全褪去了元身异貌,化为玉面修罗。
看那副玉质金相的好容貌,端的是龙姿凤章,气宇非凡!当为修罗族顶顶上佳的好儿郎!
“计都,如今你的功法已是大成,有你坐镇修罗族,妖魔界可有出兵天界之意?”
颍初仔细的挑选着树苗,仿佛随口一问,却令罗喉计都心头震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君不言,我亦知晓。几界素有积愤,早已互相怨怼。之前慑于天帝与五大帝君之威,尚不敢有所异动。如今,君的修为已臻极境,三界之中恐难逢敌手,想必族下已有蠢蠢欲动之心。”
颍初的每一个字都照实了如今的仙魔之势,罗喉计都无言以对,沉吟少顷,只得道:
“君此言,不虚!我妖魔族中确有不满天界傲慢霸道已久。”
他长叹直言,并无隐瞒或顾左右而言他之意。如玉的面上少有晦色,如今却难掩忧虑。仰天长望,眉心的魔印更显深沉。
日前,一武林小门专猎玉狸内丹,遭玉狸一族愤而报复,因此争端误将瘟疫散于人界,致凡人几城覆灭。天界下来的神官与仙门联手,将玉狸灭族,无一幸免。
群妖激愤,沸反盈天,与天界爆发了激烈冲突。狸族请命于修罗王,联军出兵。修罗王震怒之下,派遣修罗六煞与天界战平,伤亡皆不在少数,一度僵持不下。
后天帝从中调停,两方各自收兵。看似战事已平,实则加剧了双方的仇视。即便此次能按下,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仙魔大战无可避免。
“天界一向弹压妖魔之属,若非不周山倒,开辟了魔域,我修罗一族连栖身之所也成未知之数,心中如何能平?只是大战一起,生灵涂炭,我亦不欲见此惨烈杀戮之事发生,自当尽力劝谏吾王与族人,与天界井水不犯河水。只我修罗一族爱憎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若天界再行蛮横之举,两界大战势必再难转圜。”
自玉狸族一事之后,罗喉计都一度忧心颍初会因仙魔之别而与他断交。毕竟她的身份过于特殊,曾是天界尊奉的天地之主。若今后两界真的兵戎相见,更不知二人的交情可否跨越战事而不受影响?
“诸事自有因果缘法,若战事当真无可避免,也是天命难违。”
“君,可有对策?”
“我的缘法是守着这莲台结界,三界之事,自有天帝坐镇,何须我来忧心!”
“若如此,君可会因仙魔之别而对吾有所隔阂?”
罗喉计都生而顺遂,皆得所愿,少年修罗何等自信倨傲,何曾有过忐忑之态?而此时此问,言辞之间颇露小心翼翼的试探,可想心中所期盼的答案于他而言何其重要!
颍初眼帘微动,却未看他,忽地轻声一笑,道:
“苗歪了!”
罗喉计都不明所以,低头一看,这才察觉方才因为心绪波动,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本就身量极高,此番举动,手中扶着的树苗自然不正。他一怔,心下不免有些赧然,连忙收回思虑,只眼神仍多次飘向那一心一意认真填土之人。
“君可知,莲台结界与我半数元神已融为一体,除了承天之帝,若非吾愿,任何人皆不得入。”
春风过隙化春水,怡人之语动人心!
罗喉计都笑容恣意,说不出的熠熠生辉!
此生得如此知己,足矣!
“又歪了!”
颍初大叹,煞风景之言将这一世安好煞得点滴不剩,相当不合时宜。
这少年郎确是将帅之才,日后领兵上阵恐难有人能撄其锋芒。故而植木栽树这等俗务,还是不沾为妙,免得她梅林的布局要尽毁于他手。
惨遭嫌弃的罗喉计都也不气馁,轻身一翻便上了梅树。玄袍带风,翻飞若舞。那姿容随性风雅,端的不俗!
玄衣少年斜倚在梅枝上,一手摄来一壶‘雪落千回’,饮酒颂诗。树下一抹素色窈窕的身影偶尔回望,与他相视而笑。
如此良辰美景,一眼可入心!
随颍初走完这几处,罗喉计都揣着酒壶望着新植的树苗兀自陷入思量。
方才,他好似有种特殊灵光。此刻已不能捕捉,心头总觉若有所失。
那是什么?
“颍初,可否告知,为何要整肃梅林?”
颍初手中不停,闻言轻笑。
“可是看出来了?”
“此番梅林阵法怪异,隐有围绝困杀之意,与先前的护持平和大有不同,君这是作何?”
颍初未接此问,而是立直身体,纤手一翻,将一道白光抛出。那白光极速腾空,嘭的炸开分成五道虚影,分别纳入方才所种的树苗中。
“五方羁魂,洪荒大阵。”
颍初此言一出,罗喉计都闻之色变。
“君这是何意?为何要摆这上古禁阵?”
颍初神色如常,无甚在意的淡淡道:
“不必紧张,未雨绸缪而已。”
她抬眼,见罗喉计都眸光深沉,似有愠怒之色,又道:
“天道运行,因缘生灭,结界的力量会一天天减弱,青鬼族破开封印是迟早之事,早作准备未必是坏事!你可别想着搞破坏毁了阵法,否则你看我修理你不!”
此次,两人竟以不欢而散收场。
罗喉计都闭长关,足三年之久。再踏入梅林,那树苗已枝桠繁盛,长势惊人。灵力流转畅行,大阵已成!
不安的种子种入心间,他恍惚觉得,与颍初相处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
“君今日总似面有异色,可是因结界之事而烦闷?”
罗喉计都眼角余光徘徊在西南角一株异常高大的梅树上,五方羁魂是他既避讳又在意的矛盾。近些年,他总觉莲台结界似有异动,疑虑是否青鬼族即将苏醒。
“并非,结界之事我心中有数,君无需担忧。”
颍初摇头浅笑,为两人的酒杯斟上酒。
“计都,陪我喝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罢,在他的杯身上轻碰之后一饮而尽。末了又添一杯,未敬自饮,再次一饮而尽。
“君有何心事,何妨直言?”
罗喉计都与颍初交情甚笃,只一眼便能察觉对方的心绪变化。自此番他进入梅林之后,颍初看他的神色便与以往颇有不同,目光凝滞,眸色深沉。
他心中微动,若不是结界,难道她的烦心事与自己有关?
颍初未言,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信步走到窗边。窗外纷纷扬扬的落红,窗中人白衣如画,红白二色交相辉映,将这一座小憩之所染出了别样的生气。
“这两万多年我虽不曾出梅林一步,却也能感受这三界的宁静与安好。只是天道渺渺,机缘将至,世间又要起波澜了。”
颍初声音飘忽,有一种特异虚无之感,令罗喉计都心生异样。
“君可是仍在担心仙魔起战端?”
“是,也不是!”
她回头望向少年修罗,目色幽暗。
“君为魔煞星,秉天地煞气而生,本为极恶之道,却恶极向善。似你这般心性,若遇算计,当如何自处?”
“君此言是何意?”
见他一脸不解,颍初默了一息,浅笑摇头。
“其实并无他意。”
罗喉计都正待再问,却见颍初轻轻拂手,止了他的话头。
“天色已晚,君且请回吧!”
罗喉计都微愣,颍初竟下起了逐客令,这还是相识以来的头一遭。
“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合宜之事,惹你不快了?”
他心中一急,立刻出声相询。今日的颍初实在反常,似语非语,满腹心事。好似他二人之间突然多出了一道屏障一般,将他们隔在了两端,再难相见。
三界之大,唯有颍初真正从不在意仙魔之别,不在意他魔煞星的身份,诚心与他交好。如此良师益友,如此难求知己,他自是万分珍惜。而她今日之态,委实令他不安。
“君多虑了,你我之间并无不妥。只是近日重塑莲台结界的封印,耗损了不少心力,有些疲敝罢了。”
“果真如此,君可无恙?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无碍,君且宽心!”
颍初声虽软,面上却有不容置疑的正色。罗喉计都无法,只得道:
“既如此,好吧!那我先行告辞,君当保重!”
颍初微微颔首,起身相送。至结界出口处,她突然出声相告。
“计都,切记,人心难测!”
这是何意?
在罗喉计都不解的眼神中,颍初关闭了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