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语》糕糕会长高高

6、【第五章】

　　用过了午膳后，一行人又被簇拥着送回了西院儿。

　　姐妹两个虽然住在不同的园子里，但好在离得也不算太远，想着一个人回去也是没事儿做，林九思索性直接跟去了林漱玉屋里。

　　好在冯氏只是想在她们面前抖抖威风，可要真是让她做点什么也是不敢的，所以院中用度倒也是一应俱全，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午膳很快就摆上了桌，一大家子人就这样乌泱泱地转移了阵地。

　　桌上摆了二十几道菜品，玉盘盛珍馐，金盏斟佳酿，林九思光是用眼睛看就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再不出来。

　　当然，没人会让她这样做，她自己也不会真做出这丢脸的事儿来。

　　侯府贵族的礼仪规矩可真是要人命，这一杯水是用来漱口的，那一杯水是用来喝的；这道菜吃过几口就要撤下，那一道菜又只能吃中间的一小坨……

　　林九思从没吃过这么累的饭。

　　进了屋后她就大喇喇地瘫在案前，往肚子里灌了几大杯茶水后才算是勉强缓过来些力气。

　　“你这是喝茶还是饮牛啊？也就是在我这儿，但凡再换个地方都要数落你不知礼数了。”

　　“哎呦，我的好阿姊，你可快些饶了我吧！我哪里知道这长安城里吃饭也要讲那么多的规矩？本来防着那个冯氏明里暗里的给人挖坑下套就已经够累了，现在连吃饭喝水都那么多的规矩道理。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罚我绕着这侯府跑上几圈来得痛快！”

　　“我还以为我们阿九年纪还小，要我多操心些，没想到如今竟也长大懂事了，你今日做的很好，阿姊很高兴。”林漱玉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中尽是温柔。

　　“那冯氏也是，阿爹不过是托她代管府中事务，她倒是真把自己当成这府里的正头夫人了？”林九思有些不屑，“阿爹的爵位又不是承袭来的，那可是当年随陛下打天下亲手挣来的。再是如何，有大哥这个世子在前头，这爵位也轮不到他们二房头上不是？”

　　林九思越想越气，又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愤愤道：“往日也就罢了，如今我们都已经回来了，她竟还霸着东边正院不放，反倒把正经的世子姑娘们都搬到西边偏院住，我都不知道是该说她精明还是蠢笨了。”

　　林漱玉用手拄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你倒是把她看的准，不如你再多说些？”

　　“嗯……”林九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以前便听说祖母惯是偏心二叔的，今日见了果真不假，否则便是给那冯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叫咱们住到这儿来。”

　　见林漱玉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林九思才又放心的说起来：“那二姊姊和三哥哥倒是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一样的蠢笨。单说二姊姊，大概是平日听惯了旁人叫她大姑娘，今日被叫了几声二姑娘就把脸拉的那么长，想来也不是什么心思深的。”

　　听她说完后，林漱玉也感慨道：“是啊，好在是个没本事的，否则我们以后可就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那个李氏倒是看着挺老实的，单瞧她今日那身行头就知道她在府中定是被冯氏压制得紧，再看三姊姊那副样子，畏畏缩缩的，哪像个侯府出身的小姐？”

　　这一番琢磨下来，林九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侯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耳边刚安静没多久，府中掌管人事的钱氏就带着二十几个人畅通无阻的从前头一路进了屋里。

　　“见过大姑娘、四姑娘，婢子没打扰您二位说体己话吧？”

　　钱氏进来见礼后便用眼睛偷偷打量着屋内，时不时从二人身上扫过，仿佛这样就能知道这两个人刚才说了些什么似的。

　　林九思斜眼瞪她，语气中尽是不耐烦：“打不打扰的你不也已经进来了吗？”

　　“阿九，别这样咄咄逼人的，钱妈妈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钱妈妈有事就快说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林漱玉的脸上挂着笑，可眼中却尽是凌厉，仿佛钱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要把钱氏乱棍打出去似的。

　　钱氏干笑了两声后，有些尴尬地说：“哎呦，这不是夫人怕二位姑娘这儿的人手不够用，特地叫我来给二位姑娘送人来了！”

　　林九思冷眼瞧她，轻笑道：“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阿娘已经走了七年了吧？也不知钱妈妈口中说的夫人是哪位？莫不是我阿爹一回来就给我找了个新阿娘回来？”

　　“大抵是钱妈妈忙昏了头，一时糊涂说脱了嘴吧？”

　　钱氏听了后忙作势在自己脸上轻扇了几个巴掌，赔笑道：“对对对，是老婆子我糊涂了，是二夫人，二夫人！”

　　林漱玉抬眼看了看正在门外等着的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下人，轻哼一声，拿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婶婶的好意我们本是不该拒绝的，可从漠北带回来的那些个下人到底也是伺候了许多年的，总不能就这样把他们都赶出去吧？不如这样，我们挑几个留下好叫你有个交代，如何？”

　　“这……”钱氏面上流露出些许难色，“婢子想着从漠北跟回来的人到底是粗鄙了些，总归是不如咱府里调教出来的人精细不是？”

　　林九思原以为能做到她这个位置总也该是个精明的，可几句话下来却也觉得不过如此，登时也就没了和她继续周旋的兴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耐。

　　“既然你也说了漠北来的人多为粗鄙，那我们这等子粗人自然也受不起你们这些精细人的伺候，钱妈妈还是快些把人带回去吧。”

　　钱氏许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样直接，刚进来时那副嚣张的气焰早就荡然无存，双腿发软，“咣”地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是婢子失言，是婢子失言，婢子……”

　　林漱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伸出纤长的手指随意在门外的下人堆儿里点了几下：“你们几个留下，其余的就有劳钱妈妈再多跑一趟了。”

　　钱氏听了这话就好像是得了释似的，立即起身谢过，逃也似的带着人走了。

　　林九思将手中的帕子扔在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回来就巴巴地往咱们眼前塞人，这冯氏可真是个坐不住的！”

　　“你今儿这红脸倒是唱得不错，如此这般，倒是能唬住不少在这府里狐假虎威的家伙了。”

　　“这样轻狂无能的婆子都能在府里得到重用，可想那冯氏并不是什么管家的好手。”

　　“时候也不早了，阿爹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门外的那些人你挑几个带走，也不必放在跟前伺候，只叫她们做些洒扫杂活就是了。”

　　林漱玉抬手扶额，微眯着眼，少见的慵懒姿态倒是养眼得很。

　　“想来明日咱们就该往正院儿里搬了，你只叫人收拾些必要的东西出来就是了，省得来回折腾也是麻烦。”

　　林九思应下后，在门外挑了几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婢子，带着她们一路回了自己暂住的园子。

　　安顿好园中事务后，林九思自己动手卸了钗环、换了衣物，直直地栽在刚铺好的松软床榻上，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林漱玉刚才的那句话。

　　是了，虽然阿爹在面对她们兄妹几个的时候多是一副慈父形象，可他到底也是山匪出身，一生戎马，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妇人轻易拿捏住呢？

　　他的前院儿自是无人肖想，可也没有父亲住在正院儿，亲生子女却住在偏院儿的道理。他当年不管不顾地把几个孩子都带去漠北不就是因为不信任祖母和叔婶吗？

　　既是如此，他定不会对此事放任不管。

　　这样想着，林九思也就渐渐放心了，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自己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了那支歪歪扭扭的胡笳。

　　不死心地又把它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

　　虽说是难听了些，可好歹也是出了声响，这倒是给了她莫大的鼓舞。

　　继续按着刚才的方法吹气，果真断断续续地吹出了一个乐音。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府中很快就传开了“四姑娘在园子里杀猪”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