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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此生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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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围聚在岸边,忽然见海面上飞出了三道身影!
左边的中年男子威猛高大,一双豹眼目露哀光,右边的女子面容失去往日神采,憔悴不堪,脸上泪痕未干。
中间的黑衣青年刘海压低盖着眉眼,脸上血迹和泪水混在一起,瞧着凄惨至极,怀中抱着一个白衣人。
岸上的人群见他们三人飞了出来!爆发出欢呼!
“鬼主死了!被盛宗师他们消灭了!”
“太厉害了!不愧是九垓道御第一人,恭迎盛宗师!”
有人眼见三人情形不对,欢呼声逐渐消沉。
三人落了岸,相里浔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始终低着头垂泪,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般痴傻,听不到外界任何动静。
“哎?盛宗师受伤了?”
“我这有上好的五色佛果!快拿给盛宗师!”
人群涌上前来。
木守祈看着周围聚上来的人群,沉默片刻,哑声道:“......盛长凌自爆灵核,杀死鬼主,他已经神魂消散,道消陨落......”
说完潸然泪下,神情悲怆,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
一旁的陈莳哭着低下头,不停的抹眼泪。周围的人群很快沉寂,空气陷入一片寂静,沉重的气氛在人群蔓延开来。
有人眼泪流出来,开始泣不成声。
人群里,忽然有人跪下来,紧接着两个人跪下,四个人跪下......渐渐的,放眼望去跪下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围在相里浔周围。
天阳长老等人面容悲戚,站在一旁暗自垂泪。
相里浔受伤严重,身体早已到极限,全靠意志死撑着一口气,始终不肯别人碰他师尊。
“......师尊......我带你回去。”
他强撑着身体抬腿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黑,抱着怀里人跪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众人慌忙围上来,七手八脚要把相里浔和怀里的尸体分开,给他疗伤。
不想他即使昏迷状态,双臂仍死死圈着盛长凌,竟一时拉不开!
害怕用力过度增加相里浔的伤势,木守祈命弟子不要再强行拉拽,即刻将二人一同送回驭凤山。
驭凤山归墟洞里摆着三副冰棺,盛长凌的尸身被保存在正中间的冰棺里。
归墟洞前,木守祈跟天阳长老站在最前方,众弟子从洞前方空地一直站到山路上。
相里浔墨发散乱,眼底乌青一片,眼珠布满血丝,瞧着十分吓人。
他靠着冰棺呆坐了七天七夜,任凭他眼泪流干,嗓子哭哑,再也无法令冰棺里的人活过来。
陈子丰走了进来,表情沉重的站立了半响,最终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如今的模样,自暴自弃,随意伤害自己,盛宗师若是知道,恐怕会很难过......”
相里浔呆滞的神情出现一丝动容,半响才有了反应,开口的声音虚弱沙哑。
“盛长凌是我的命,我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师尊神魂俱散,我就是下地府,想在奈何桥头找他,也找不到......是不是死了就不会这么痛苦,若是神魂俱散后可以停止痛不欲生,我情愿早点死......”
陈子丰听得来气,双眼通红的一把抓住他衣领!眼里泪光闪烁!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盛宗师走了,我也很难过!可你想寻死,你又对得起谁?!盛宗师牺牲自己换来人界安稳,极孽海那么危险的境地,他将你保护起来,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可你就是这样糟蹋自己!还有你的亲人、朋友,你都不要了是吧!”
陈子丰气到大吼:“就算你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你爸妈还是你亲人!他们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年纪轻轻就寻死!你对的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不!他们的难过痛苦不会比你少!还有我就你一个兄弟!你死了让我怎么办?!想让我痛苦终身?!我看着你现在这样,我就不难过?!”
陈子丰吼完,松开他的衣领,颓废的向后退了两步。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头一次看到死了这么多人......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沾满血污,躺在地上七扭八歪,让我害怕极了,不论盛宗师,还是齐晤升、柳幕汐、李宝宝......明明前段时间大家还在一起出生入死,吃酒玩乐,有说有笑,可转眼,一个个都走了......浮玉宫也死了好多人,长老们拼命护着我,才逃过一劫......可那个在我衣服内衬上绣并蒂莲的小侍女,她被鬼物杀死,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人的离开了,不要再死人了......每个人好好活着就这么难?”
陈子丰眼泪流下来,声音哽咽,一个人靠墙站着,精神颓废。
时间像是被冻结,两个人相顾无言,悲伤难过却是同样的刻骨铭心。
——“此生不悔,此世难全......记住,你是我盛长凌的亲传弟子,不要害怕一个人的路......”
心中难过至极,相里浔忽然想起盛长凌这句临别之语,他让他不要害怕一个人的路......师尊,你抛下我独自离开,好狠的心......
可你待我极好,爱我不悔,我又怎么能让你伤心失望呢......
沉寂了半日后,相里浔慢慢扶着冰棺盖子站起身。
他望着盛长凌冰冻的容颜,从此长眠于冰棺,心头在滴血,锥心之痛痛的他无法呼吸,短短数日,像是死过无数回。
不知眷恋的看了多久,他终于挪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走出归墟洞。
陈子丰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同走了出来。
木守祈等到他出来后,抬手一挥,催动灵力放下石门!
随着沉重的石门轰隆隆落下的声音,木守祈悲痛万分道:“清昭门第十二任掌门盛长凌、长老玉疏子、莫尘!为天地诛邪卫道!为众生扶危度厄!而今大道得证!羽化登仙!......吾等门人今在此,跪送盛掌门!跪送二位长老!”
木守祈一撩衣摆,率先跪下!随后漫山遍野的弟子皆整整齐齐跪下!
“——弟子跪送盛掌门!跪送玉疏子、莫尘长老!”
洪亮的声音响彻整座山头,不断回荡山林间,惊的飞鸟蹿出琼花树绕着枝头飞翔。
相里浔跪在石门前,头重重磕在地上,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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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里盖着一座神君大庙,庙里唯有一尊塑像。
塑像修眉凤目,面容轮廓冷毅,头戴高冠,右手执剑,一身白衣,威风凛凛,颇有神君之风。
三不五时,有人路过此地,便会进来拜神上香,听说十分灵验,香火络绎不绝。
“清桐神君,我们夫妻数年膝下无子,如今他又纳了新妾,嫌我年老色衰,恩爱不再......求您保佑我今年生个大胖小子,为王爷传宗接代,我们夫妻情分还能转圜。”
衣着华贵的女子跪拜半响后,被侍女搀扶着离开。
又有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普通跪倒蒲团上。
“清桐神君,求您帮我!我的儿子今早出门玩耍,不慎丢了!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拉扯孩儿,丈夫早逝,公婆病倒,真的不能再失去儿子!求求您帮我找到儿子!若能再见到孩儿,我定奉上香花香果十倍来还愿!”一年轻女子跪地磕头道。
躺在神庙屋顶上闭眼许久的黑衣青年,听到女子诉求后,缓慢睁开眼睛,随后跳下地面。
他偷偷尾随女子一路回去,取得小孩一件衣服,跳出了篱笆墙。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寻踪符,贴了下手里衣物沾染气味后扔到半空,符纸开始无火自燃。符纸飞过路口自行引路,相里浔拿着衣物一路跟过去。
天色已暗,来到一处山崖,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紧紧抓着一名小孩的胳膊,正一步步往崖边带!
女子披头散发,神情麻木,眼神透着骇人死气,鲜红的长指甲狠狠掐着男孩胳膊!
小孩约莫六岁,害怕的大哭不止,他不愿意再走,却拧不过女子凶狠的动作,被拽着往前,眼看要掉落下去!
相里浔定睛一看,纵身飞了过去!掏出一张黄符打到女子背上!单手将掉出悬崖的小孩捞拽上来!
“啊啊——!”
女子发出惨叫,跌倒在地不能动弹。
“大胆女鬼,竟敢害人性命。”
相里浔冷声道,抬手便要将她打散!
“高人饶命!小女子知道错了!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啊!我被奸人所害,失足落下山崖!死后阴魂留在此处,走不出去,又无法投胎,受尽苦楚,无奈才寻找替身......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见她不停认错,愿意悔改,相里浔便没再动手。
将女鬼渡化后,相里浔抱着小娃娃下山。
抬手敲了敲院门,听到女子出来开门的动静,相里浔将小娃娃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一路御剑飞回驭凤山,远远便瞧见高大英俊的青年抱着手臂在山门口等他。
“大相,你又去学雷锋做好事了!雷锋都没你勤快,一天天连人影都见不着,想约你喝个酒真困难!”
陈子丰调侃完,不禁疑惑道:“到底谁给你说的,非要做好人好事?”
相里浔走过去,表情认真道:“天阳长老做梦梦到师尊,说需要有人给他做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积攒功德。”
“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这也太夸张了吧!这得做多少年啊!不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就是他胡做梦呢?”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会去做。万一师尊真的可以重新归来......”
相里浔掩藏下眼神里的哀伤,继而坚定道:“天阳长老是我的长辈,既然他做了这个梦,我想不是无缘无故,只是不知为何师尊从不肯在梦里见我......兴许是我不够好。做诸多善事,师尊肯定也是极高兴的。”
相里浔说完,转身往后山上走。
陈子丰跟了过去,认输道:“好吧好吧,我精神上支持你。哎!等下!你现在去哪?”
“归墟洞。”
“等等我!我也去祭拜一下盛宗师。”
陈子丰八卦道:“哎你最近听说了么?九华门彻底破败了,流言蜚语在百家仙门传疯了!前段时间,有人发现九华门暗室里居然圈禁着数十个半人半妖的小怪物,苏幕那贼人死前居然把左逢春跟小怪物囚禁在暗室里多年,等被人发现,左掌门早已被那些饥饿至极的小怪物分食了!”
“有所耳闻。”
进入石室,墙壁上一排长明灯亮起,将摆放的三具冰棺照亮。
相里浔小心翼翼先向两边拜了拜,继而走到最中间的冰棺跟前。
右手触摸在冰面上,静静凝望着里面被冰封的男人,还是生前一成不变的容貌。
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他从来没有离开,只是睡着了而已。
陈子丰在一旁点燃三根香,顺势跪下来,庄重道:“晚辈陈子丰,前来给三位前辈上香。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所有人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拜了三下,陈子丰站起来,挠挠脑袋,对旁边的黑衣青年轻声道:“我先出去了啊,在外面等你。”
相里浔一个人站在冰棺跟前,静静伫立良久,他眼里的无尽痴情杂糅着寸寸哀伤,融入骨髓。
“师尊,自你走后,六年了......我在琼花台看着月沉日升,在山野田间看着暮色变换,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你......宗门前些日子收进来一批小弟子,每当看到他们稚嫩的脸庞,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独自上山求道的狼狈模样。估计你那时也很震惊吧,没想到会有一个小乞丐瘸着腿一路乞讨,没日没夜跋涉千里,只为找到你......我那时心里忐忑不安,你早已成了支撑我来到清昭门的执念,我心里一直记得你,又怕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不收我为徒该怎么办......”
相里浔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冰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