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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澜罂花 ...

  •   河堤遍栽柳树,不少女子围在岸边,写签纸,放水灯。河道上盏盏莲花灯漂浮,水面光影浮动,银练如洗。

      两人沿着河边走了半会儿,来到城中心最古老的金莫花树跟前。

      庞勃的树冠遮盖着地面,树体古朴苍劲,低处的枝桠上系满祈福的红布,承载着万千人的心愿。

      周围的空阔之地挤满年轻男女,每人手中捧着盏红色祈天灯,在纸面或画或写。

      木台中央,站着一位头戴儒冠的老者,忽然大喊道:“天灯祈福——!”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槌,狠狠敲了下面前的铜锣!

      邦——!

      随之悠扬清脆的锣声响起,众人纷纷点起灯笼里的蜡烛!

      霎时间万千盏明灯从人群缓缓飞向高空,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有红灯笼飘起来,升至夜空汇成一片灿烂灯海,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

      相里浔递给盛长凌一盏纸灯,递了只笔过去:“师尊,把你的心愿写在灯上。”

      盛长凌看着怀里的灯,神色微凝,没有下笔。

      相里浔写好后,回过头来看到他还没动笔,小声催促道:“就写两句吧,讨个节日喜气。”

      盛长凌终于动笔。

      见对方写完,相里浔巴巴凑过去:“师尊,你写的什么心愿?”

      盛长凌抬头看他一眼,极快速的避开眼神:“没什么。”

      相里浔故作委屈的“哦”了一声,“那师尊,我们点灯。”

      “嗯。”

      两盏红纸灯笼从手中放飞,冉冉升起来,越飞越高。

      盛长凌清楚的看到对方灯笼纸上大大的两竖行字——“祝盛长凌生辰快乐!愿盛世长安,一生清凌!”

      心里泛起暖流,手心下意识握紧。

      相里浔抬头使劲瞅对方的灯笼,只看到一个很小的字迹,蝇头小字甚是模糊,不待他看清,已飞的更远。

      两盏红灯笼很快汇入天上的灯海,夜幕中飘满一盏盏高低错落的明灯,漫天红色灯海蔚为壮观!长街灯火映衬着地面众人抬头仰望的笑脸。

      苍郁蓬勃的古树周围驻足着一大片人。望过人群,大多结伴而行。夫妻携手,眷侣相望,诸多女子看着眼前的灯海或合掌为家人祈福,或对同伴言笑晏晏,地面上成群的儿童互相追逐嬉闹,笑声不断。

      相里浔笑容真挚,看向面前的白衣男子。

      “师尊,生辰快乐,愿年年此时,弟子陪师尊一起赏灯看花。”

      他掏出一枚圆形白玉佩,缀着绿色的穗子,强势塞到盛长凌手里。

      玉质触手圆滑温润,灵气充沛,借着灯火看去,晶莹透亮的玉面上雕刻着一团琼花,瞧着栩栩如生。

      望着掌中白玉佩,盛长凌神色微征,略有些出神。

      “师尊?你...该不会是头一回收到生辰礼物吧。”

      相里浔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小心问道。

      面前的人回过神望向他,狭长的凤眸覆上一层潋滟水光:“为师入仙门多年,山上从不过世俗节日,......礼物曾有过几件。”

      相里浔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同情,这都过得什么苦日子啊!怪不得会养出他师尊这样不沾人间烟火的性子!
      光门规弟子十诫,他最初草草扫了一眼,只记得其中三条,不准喝酒、不准吃荤、不准邪淫,便让他大受震撼犹记至今。内心疯狂吐槽和尚庙排第一,驭凤山就能排第二!

      人群离去,热闹散场。两人乘着蒲公英花舟一道飞了回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落在归墟洞前。

      面对着分离,空气仿佛割裂又纠缠不休。

      “就送到这里吧。为师该闭关了。”

      盛长凌率先打破沉默,冷静开口。

      相里浔心里蓦然泛起针扎般的难受,他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对方!

      盛长凌没有推开,任由对方抱着。

      “师尊,我们何时再见?”

      盛长凌衣袖下的手攒紧,声音难得透出凄凉之感:“因缘聚灭,吾亦难知。为师今日过得甚是开心......浔儿,你照顾好自己,我便放心了......”

      良久,相里浔红着眼睛松开手。

      盛长凌挥手打开石门,不再犹豫,转身走了进去。

      相里浔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千斤重的石门缓缓落下,那人的白色身影没在石洞漆黑的阴影中。

      他紧紧盯着,将对方的身影轮廓临摹一遍,直到青色石门遮住那人的白衣角,重重落下,不留一丝缝隙。

      望着闭合无缝的石门,他驻足良久。天地静了下来,仿佛这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他突然跪了下来,朝着石门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师尊,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

      一头磕完,青年站起来,黑色身影渐渐消失在下山的小路里。
      ——————————
      相里浔跑去向木掌门打听,对方一听他问关于盛长凌受伤的事,直接瞪圆眼睛吼道:“人各有命!你师尊他已闭关,不该你小子问的别问!滚回去守着琼华殿清修去!”一挥袖直接将他扫出门。

      同样在天阳长老、玉疏子跟前接连碰壁,他又厚着脸皮跑去莫尘长老住处。

      在门派待得久了,众弟子皆知莫尘长老只顾炼丹制药,性喜孤僻,鲜少露于人前。

      女子穿着宽大的灰袍,气质端庄,正坐在园中沏一杯露水茶。

      “救人?我这没有救人的药,只有死人的毒药。”

      “那长老可否知道,我师尊他到底受的什么内伤?”

      “不知,你又怎么确定受的是内伤?”

      相里浔哑声道:“沉疴成疾,不正是内伤引起的么?”

      “不知。既然来了,你要不要试试我最近研制的沉梦毒丸?针对元婴期以下修士,服用后即可睡上十年,等十年后毒性入骨,大梦中死去,没有一点痛苦。”

      相里浔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呃...弟子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匆匆跑掉,相里浔一路上心里暗暗吐槽,天莫长老还真是性格古怪,天天研究什么毒经毒药,还有稀奇古怪的丹丸,睡一大觉就十年后,等着毒发身亡,这什么奇葩毒药?谁吃这玩意谁二臂!

      忽然灵光一闪,相里浔猛地顿住脚步!

      莫非师尊中的是毒?因为是毒,心脉才会出现奇怪的青蓝色花纹,大半被腐蚀断裂,拖了三十多年,如今毒发在即?!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他掏出弟子令牌匆匆向青藤阁走去。

      一连多日,相里浔不眠不休,把自己埋在青藤阁中疯狂翻阅医书药典,想查清楚到底有什么毒,可以伤到一个渡劫期修士!可以让一个濒临飞升的修士从云端被拉进地狱!

      翻遍书本记载,能找到的各色毒药、毒花、毒草,毒石,并没有结果。

      数日下来,面前翻过的书堆成山高,前几日还以为离真相不远,现下点灯熬油到半夜,每翻完一本书,找不到相关内容,心里越发慌乱!

      相里浔苦着脸抓头发,看了数日,简直要把一辈子的书看尽了,却寻不到丝毫线索。

      拿起本“毒花杂记”翻了一个钟头,翻到其中一页,有张插图,画着一株状如莲花的药草,旁边小字写着——“澜罂花”,又名“鬼眠花”,通体青蓝色,莲花状,生于鬼域。

      相里浔来回翻了翻,陌生的“澜罂花”仅有一句介绍,再无只字片语。

      生于鬼域?

      他忽然想起,传言三十多年前盛长凌孤身一人将鬼王杀死,鬼王正是从鬼域冲出来!青蓝色,也跟心脉上缠绕的诡异花纹颜色对上了!

      隐隐觉得方向对了,他将花名记下来,为保万无一失,其余任何有嫌疑的花草也都不放过。

      几位长老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既然能眼睁睁看着盛长凌闭死关,而不是去选择救他,要么是救不了,要么是不能救。无论哪种,他再去追问都不会得到真相。

      他这次学乖了,找到流风师兄拐着弯问澜罂花是什么草药,态度十分恭敬。流风听到后一脸茫然的表示没听过。

      待他说生长于鬼域,对方一听“鬼域”二字立刻表情大变。

      “相里师弟,关于鬼域的东西,切莫大声。掌门师尊向来痛恨鬼域,包括有关的任何东西,要是让掌门师尊听见了,会重罚你我!你就不要再查这花如何了!”

      相里浔并不想听劝:“为何不能提?鬼域很吓人么?不就是一帮修鬼道的么?”

      “不单单是这样,六道轮回,鬼域属恶鬼道,毗邻人间。听说那里没有食物,恶鬼、罗刹遍地,会相互杀戮吞吃,以补充自身能量。穷凶极恶之徒死后,魂魄若不被净化就会堕于此间,百千年甚至万年,被业力囚禁在鬼域,无有出期。为了脱离漫长无尽的困境,它们便盯上了离得最近的人间,数次想冲破人间结界,吞生魂,夺人身。”

      相里浔目瞪口呆道:“那三十年五前诛邪大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错。三十年五前的大战,战况极其惨烈,鬼域恶鬼冲破结界,鬼王横空现身人间,一夜间重创修仙门派,妄图赶尽杀绝,侵占人间,幸清桐仙君出手杀死鬼王,逼退众鬼,力保人界安宁。”

      “不愧是师尊,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他出马!”

      相里浔脑补出一幅场景,各仙门被鬼王收拾的乖乖跪下,紧要关头一个白衣人凌空飞出!提着破相剑威风凌凌站在云端,他眉目冷然,神情孤傲!对面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恶鬼大军,为首的鬼王青面獠牙,丑如夜叉,狰狞狂笑。白衣人出剑飘然似仙,一人力敌千军万马!

      “清桐仙君早已濒临飞升,只是此一战,他折损修为大半,可惜了。”

      “数以万计的人性命危在旦夕,和他个人的飞升比起来,师尊早就做好选择了。他的初心,诛邪卫道净天地,扶危度厄救众生,他果然也是这样做的。”

      相里浔维护道。

      换做从前,他是看戏的心态,这个世界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了什么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盛长凌得过去,他听到也只会心里嘲笑对方是个傻子。

      可现在,再次重新听这个故事,他竟然满是心疼,为盛长凌遭受的过去心疼,为盛长凌曾濒临成仙的修为心疼,偏偏又被对方一腔赤忱道心所感动!世上只此一个盛长凌......

      ————————

      “相里兄,你刚说的花叫什么名字?”

      喧闹的酒肆里,对面坐着的男人摇着白纸扇问道,身着葱绿色长衫,凹出文质彬彬的模样。

      两侧对坐的一男一女,也相继望过来。

      “澜罂花,据说状似莲花,生长在鬼域。”

      “鬼、域?!”

      陈子丰扯着嗓门一惊一乍,立刻被齐晤升拿扇柄轻拍了下手背,提醒道,“陈兄,这两个字在仙门甚是敏感,不要大声声张。”

      陈子丰:“......”

      “近来,我查遍了青藤阁所有书籍,依旧没有找到关于此花多余的记载描述,不知诸位是否知道此花?还请相告。”

      “相里兄不必跟我们客气,不才倒是知道一点,曾经游历途中听说的,鬼域灵气稀薄近乎于无,传说此花是鬼域唯一生长的植物,数量稀少,对鬼物有修炼聚阴的作用。可惜现在没人亲眼见过它的模样,即便有,恐怕也死于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了。”

      齐晤升娓娓道来。

      “那它若是用在人身上,又是什么效果?是否会中毒?”

      “这......我还真不清楚。”

      “相里公子,你可是遇到麻烦了?”

      柳幕汐一身白衣,柔柔的看向他,美人面容清丽,唇红如樱,一双盈水美目透着对他深深的担忧。面对美人抛过来的关心,哪个男人都心里受用。

      “谢柳姑娘关心,是我一个朋友的事,不便细说。”

      柳幕汐温柔道:“我听师叔说过,澜罂花属鬼物,性阴邪。若用于人身,凡人之体承受不住阴邪鬼物侵蚀,会暴毙而亡。三十五年前大战,当年博陵玄枢宗的怀灵真人杀了两只罗刹,从它们身上拾得此花,通体发出蓝色灵光,以为是没见过的灵花,结果吞食后当场神智溃散,疯癫至衣不蔽体,心脉绞断成节,不幸被扑上来的恶鬼吞掉。”

      “心脉绞断?!”

      “嗯,据说怀灵真人当时修为元婴期,一切发生的极快,不幸因此花丧命。”

      ......

      下山一趟,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得之了真相!

      让他窥到盛长凌身上的旧疾,原来是澜罂花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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