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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贺府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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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被管家赶出灵堂,蹲下拾起馒头,红着眼眶离开。
“哼,真是晦气!庶侄贺钰这几日为大哥守灵,算是帮其母代为赎罪。”
男子又吩咐管家几句,交待把灵堂看严些,方才一甩袖子离开。
贺钰跪在原地,扭头看着母亲一直到看不见,方才继续默默盯着面前的火盆,脸色透着青白,一言不发。
相里浔走出了灵堂,向着小路上的灶房追过去。
灶房里,盛长凌把包裹交给一个男孩。
“是我娘给我做的棉衣......”男孩打开包裹,灰蓝色棉衣里面领子上用红线绣着“张焕”两个小字,男孩抱着棉衣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上个月回家给娘捎了点铜板,攒了半年的钱,希望她吃好穿暖,她还是不舍得花,都用来给我做棉衣了。”
盛长凌本打算告诉他人已死掉的消息,看着男孩脸上沾着灶灰,混着泪水糊成一团,不住地向他道谢的模样,最终没有开口。
盛长凌起身进了前院,径直走进灵堂。他绕到棺材跟前,揭开尸体盖着的白布往里瞧,尸体的脖子上沾了点绿色黏液。
正值午时,灵堂前跪着的人稀稀落落,大部分人回去用膳,只剩几个下人跪着。
老管家在一旁打瞌睡,迷糊间猛然被棺材跟前站着的陌生人吓了一跳,立时喝道:“什么人?!竟敢对老爷仪容不敬,在灵堂上造次?!”
盛长凌向尸体额头贴了张符,重新盖回白布,接着从袖里掏出一张请柬,扔到老管家怀里。
老管家打开请柬,辨认了半天字后,立刻换上笑脸相待:“原来是清昭门的仙师!请柬确实是我家二爷的笔迹。敢问仙师如何称呼?”
“盛长凌。”
“好好!盛仙师您先在隔壁客房休息,我这就去请二爷过来!”
贺府接连暴毙了三个人,闹得人心惶惶。为避免人多口杂,二爷贺绪章只留了几个近亲跟盛长凌在灵堂。
“我大哥为人敦厚,和邻里乡亲一直和睦,怎的家宅近来一直不宁。前段时间,贺宅不明不白暴毙两个下人,我大哥也不幸病发去世,传言有下人在后院里看到过脏东西,闹得人心惶惶,好端端的真不知是冲撞了哪儿?迫不得已我才托人去请求清昭门派仙师来降妖除魔,没想到您今日便过来了!烦请仙师帮我贺家除去祟物,我贺府必定重金酬谢。”
贺绪章恭敬的奉茶。
“二哥,依我看,与芸安那贱人脱不了干系,她就是个不祥之人!我当初就不赞同大哥纳她为妾,这不进门当日娘就摔伤了腿,她生下贺钰的时候,嫡长子贺敏不幸落水,还差点送了命!前段时日,大哥去她那过夜,路上就忽然病发了!一夜之间人就没了!就没有一件事是好的!”
女子话语咄咄逼人。
贺夫人闻言在一旁抹泪。
“三妹,你出嫁在外地多年,这两日刚回来,如何知道这些事的?谁告诉你的?”贺绪章问道。
“我......我自然是听邻里说的!二哥!现在外面谁不知道贺府出了个不祥之人,难道说的不是事实!”
女人看了眼贺夫人,继而又向贺绪章一口咬定道。
盛长凌出声打断道:“盛某今日查验过贺老爷的尸体,发现面容乌青,精血流失,尸身上还残留有妖气,应是被妖孽所害。”
“什么?真的有妖孽?”贺夫人吓了一跳,立时止住哭泣。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妖孽竟敢到我贺府作祟!”
贺绪章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瓷器叮当作响。
“应当是草木成精,接连吸食了三个人的精气。”
“烦请盛仙师立刻除妖!”
贺绪章激动地站起来。
“草木成精,需找到它的真身才能彻底除掉。这些平安符贴在卧房门上,亥时后所有人不要出门,两日内它必定着急寻找活人。”
盛长凌取出数张符纸放于桌面,接着道:“贺老爷的尸体沾了妖气,极易尸变,最好尽快埋到地底深处或烧掉。”
当日贺府急匆匆出殡,一路上纸钱满天飞,匆忙将棺椁埋到祖坟里,老夫人被众人搀扶着,几度哭到晕厥。
夕阳未尽,所有卧房均贴上黄符,包括下人房间,除了被贺夫人刻意遗忘的后院。
后院极偏僻的一角,贺钰从下人手里接过饭菜,抱着饭盒走了回来。
进了屋,女人正在桌边缝补旧衣服。
“娘,饭菜来了,你快吃吧。”
小身板费力的举着饭盒,女子接过搁到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一小盘青菜豆腐,一个白馒头,半凉不热。只够一个人的分量。
“你先吃吧,娘不饿。”女子笑眯眯的看向他。
“我吃过了,在学堂吃饱了,邻桌给我拿的他家里的菜馍。”
贺钰扬起小脸,嘴角边还粘着干掉的馍渣,让他母亲看。
女子伸手擦净他的嘴角:“再多吃些,你才能长高。”
贺钰拿着筷子扒拉了两口,乖巧道:“娘,我吃不下了,我还没背会先生前两日教的文章,我背书去。”
说完,迈着小腿蹬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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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门口拴着只大狼狗,对着前方狂叫,地上倒着一堆剩饭菜。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用木棍从狗嘴里夺食,把一些剩饭菜刨过来。拾起半个蒸馍,他把脏掉的边缘掰掉,小口吃着。
忽然柴房门打开,跑出来两个半大的男孩,其中一个体型胖墩墩,正是贺敏,另一个则是书童打扮的细瘦男孩。
贺敏指着他道:“贺钰!果然是你在偷狗食,本少爷就说富贵最近怎么饿瘦了,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我实在太饿了,没有吃饱......”
小孩攒着小半个馒头在手心,弱弱开口道。
“哼,见到本少爷也不行礼,先生教的礼仪学到狗肚子里了么?”
贺敏走到他面前,耀武扬威道。
贺钰站了起来,个子只到对方胸口,乖乖弯腰行礼道:“少爷好。”
贺敏趁机夺走他手里馒头,扔给了身后的狗,笑嘻嘻道:“偷吃狗食,真丢我贺府的脸面,再让我发现你偷吃,我就告诉我娘,让你和你娘那个狐狸精,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不要欺负我娘!”贺钰着急起来,伸手推了他一把!
正好贺敏踩在菜叶上,脚底一滑,直接四仰八叉摔到剩菜堆里,浑身沾满油污!胳膊也被瓦砾碎片划伤个口子,流出鲜血。
“我娘不是狐狸精!”
贺钰气呼呼喊道。一看对方摔得很惨,胳膊上流出了血,他吓呆在原地。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贺敏龇牙咧嘴爬了起来,两步追上贺钰,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拽着他双手压在地上,对着书童道:“王九,把狗盆拿过来!喂给他吃!”
书童端起臭烘烘的狗盆跑过来,把脏兮兮的狗盆往贺钰脸上扣。
“最近没教训你,让你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开始蹬鼻子上脸,连我都敢动手!”
贺敏抓着他的双手,骂道:“这么爱吃狗食,不愧是下贱之人生出来的孩子,多吃些,本少爷赏你一次吃个够!”
贺钰被剩菜糊了一脸,油水流到他脖子里,他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条狗哈哈哈!王九,把他嘴掰开,灌进去!”
贺敏开心的笑了起来。
终于玩够了,贺敏准备回去。
王九提醒道:“他现下这个样子回去,要是让二爷撞见了会生气,说不定要训斥你我。”
贺敏看了半天:“也是,太脏了,帮他洗洗。”
王九抱着贺钰的后腰拖过来水缸跟前,贺敏把缸盖揭开,拿着木勺来回舀冷水往贺钰头上浇。
足足浇了九瓢冷水,才松开他。
“今天本少爷玩尽兴了,回去歇息。”
贺敏洗了洗手和脸,带着书童离开了柴房。
贺钰身体软的走不动路,胃里一阵阵恶心,忍不住趴在地上,哭着吐了个干净。
晚上贺绪章盛宴接风款待来客,盛长凌不善言辞,没坐多久便提前离席。
贺绪章看他席间并未吃任何东西,赶忙让下人提盒点心送仙师回屋。
眼看亥时已近,外面月黑风高,处处暗藏着危险。
盛长凌打发了下人,独自提着点心走在路上。
汪——!汪汪汪——!
一阵异常的狗叫声从柴房跟前传来。
盛长凌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靠着水缸坐着,身子瑟缩,埋头抱着胳膊,伴随着细小的啜泣声。
“亥时已到,外面危险,回屋去。”
小男孩抬起头,止了哭泣声。一双漂亮的眼睛蓄满泪,看着盛长凌不说话,只是懵懂的盯着他看。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片刻,盛长凌再次提醒道:“贺府里有妖孽作祟害人,亥时以后不要出门。”
贺钰听明白了,想起今日他看到好几座房屋上贴着黄符。
他扶着水缸站起来:“我娘还不知道,我得回去告诉她。”
小身影绕过盛长凌面前,跌跌撞撞往前跑,地面上留下一串水渍。
贺钰刚跑到路口,忽然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盛长凌走了过去,伸手将人抱起。
只见对方衣服湿透,菜叶沾满身,嘴角脸颊上好几处扣掐出来的细小伤口。
施了个净衣咒,贺钰身上的衣服瞬间变干,全身变得干干净净。
片刻后,贺钰眼皮动了动,在盛长凌怀里慢慢醒过来。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人的声音清冷好听,是贺钰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后院......”
自贺钰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人一路抱着。
他双手搭着对方脖子,脸色微红。从他记事起,除了母亲,没人这样抱着他赶路。
对方稳稳抱着他,踏着月光走过青石路面。衣服素白,身上带着一股极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琼花的香味。繁花遍开胜雪,如那人眉眼一样清冷香冽,刻进他的心骨,教他魂牵梦萦数十载,永生难忘......
“咕噜噜——”
肚子不适宜的响个不停,贺钰脸颊通红,肚子又开始饿了。
他紧张的仰头看向盛长凌,莫名的自尊心作祟。只看到那人的侧脸,眉目冷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入目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表情始终淡漠,没有任何反应。
到了后院门口,盛长凌放下他。
他乖巧的道完谢,正准备走,盛长凌把一盒点心放到他面前:“送你”。
贺钰呆呆看着他。
那人话不多,转身出院门的时候,顺手将一张黄符贴到屋檐上。
“哥哥!晚上要小心,别到那边,要小心那里的绿衣服姐姐!”
贺钰追出院门口,向盛长凌的身影喊道。
盛长凌停下脚步,他看着十步开外的贺钰伸出小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
“绿衣服姐姐?哪里看见的?”
“汀园的水台上,种很多柳树的地方。我夏天跑到那里玩,看见一个姐姐在那里吸水玩,她身上长满树皮,我很害怕就没再敢去那里了。”
“好,我知道了。”
盛长凌对他点了点头,快步向汀园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