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困在了互联网这个厂》一瓢星河

28、时间内卷

　　夏南南回到了枫林晚，刚打开门罐头闻声就跑了出来，扑到夏南南的怀里不停地撒娇。壮硕的罐头少说也有80斤，这无意于四袋大米扛在身上，逼得夏南南连连求饶。
　　给罐头喂了一点吃的，夏南南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满院的花草发呆。罐头吃饱喝足后也跟了出来，依偎在夏南南的身边蹭着她，毛茸茸的大家伙，可爱的把人心都融化了。
　　夏南南抚摸着罐头，罐头也顺势舔一舔夏南南的手。一人一狗就这样坐在台阶上坐了好半天。想着白天纪承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那样的温柔，自己那些话不对心的说辞，她发现自己有点想纪承烨了。
　　罐头也适时的趴到了她的怀里，“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转而又想起刚刚离开的那个人，那张本来落寞最后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离开的人。乔峰说他们这一代人很多是受益于互联网红利的，从小镇青年变身财富自由的社会精英的。他没赶上好时候，因为入行有些晚，如果能再早两年从传统行业进入互联网就好了，那他此时也是股票在手的财富自由人士，就是不知道这波W的红利能不能让他翻身农奴在这个城市里横行霸道了。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太多的人一猛子扎进了互联网这条大江，争先恐后的拼命往上游，好像谁都知道大江的尽头是年收入百万外加股票期权，所以游起来义无反顾，分秒必争。
　　只是一条大江里面，真的只有尽头的百万收入与股票吗？亦或者尽头一定有这些吗？成千上万的人扑腾跳下去的时候，一定是身姿矫健般的如鱼得水吗？河床上没有一些惨痛哀嚎的饿莩吗？
　　这一夜夏南南躺在西边的卧室里再次失眠了。
　　第二天夏南南早起了一个小时，带着罐头在枫林晚兜了一圈，欣赏了一下枫林晚春日的景色，不禁感叹重金堆砌的魅力。枫林晚大的吓人，没有手机GPS和罐头的帮忙，夏南南差点在大清晨玩起了迷宫的游戏。
　　到了公司，总觉得大家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估计昨晚上的通知让很多人心有余悸。其实这也怪不到大家。现在公司每个月的月底就进行考勤总时间的排名，美其名曰说是看一下员工在公司大概的工作时间总和，但是各个组长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将排名肆无忌惮地丢在员工面前晃荡的时候，有几个人是真正不在乎自己的KPI到底是2、7还是1。
　　7也就罢了，混个不上不下倒也没什么丢人的，毕竟我们都是普通的不平凡人，谁还没个起伏。可1就两回说了。这W虽说到现在为止没有像其他平台一样，连续三个月评定为1就劝退。可到底是一出现打1的时候，领导那种名为关心实为拐弯抹角的批评更是让你心生惶恐。
　　中层领导都是实打实的阴阳师。
　　记得扳手刚到招商部的第一个月，什么都不懂，那个带了自己7天的“师父”也迅速离职后，就再没人告诉她应该要如何对接商家，应该要如何选品，应该要如何跟商家商议活动价格。
　　当然了，就更加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应该如何组织一场活动了。
　　所以扳手觉得举步维艰，可只工作了几个月的自己难不成就此做了逃兵，慌忙逃窜？那自己这个只有7个月的工作经验的管培生，又能被哪个脑袋抽风的公司就此收容呢！
　　所以那个月扳手意料之中的得了个1，也就是组内的最后一名。那个时候乔峰还没有跳槽到W，所以英狄直接将扳手叫到了会议室。
　　刚一坐下，英狄就假模假样的询问道，“这个月怎么得了个1呢？”
　　扳手心想这不是你打的吗？你来问我。
　　但人在屋檐下，也就只能怂着低头了，“我有点不太熟悉。”
　　英狄打量着眼前稚嫩的扳手，语气冷冷得，“管培生是公司最重要的新生力量，公司发展迅速，W需要中坚力量，所以我还是相信你能够跟上公司的发展节奏的。”
　　随后善解人意地继续补充道，“要多和身边的人学习，要大熊啊，莉娜啊，都是咱们行业里面做得很响亮的人，不熟悉就多问，下个月不会再让我看到这个结果吧？”
　　扳手想起自己热情的询问那些人的时候，总是一盆冷水迎面浇过来。莉娜满面春风般笑着，“你去问问大熊，他不是带你们类目吗？”大熊看到扳手虚心好学的时候，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肥嫩的双手飞速的敲击着键盘，半天才回复了一句，“你去问问做你身边的字典。”
　　然后就再也不理会扳手。
　　所幸的是，身边的字典是一位30岁刚出头很老实的大哥，一直本本分分的在工作岗位上老黄牛般付出。人如其名，字典确实像一本实在的“字典”，或者说更像是一本W的百科全书，只要扳手提问的，字典都会给到解答，哪怕记不住了，字典也会告诉她，大概能在哪里查到。
　　那段时间，扳手一直都很感激字典，要不是字典早已娶妻为人夫，扳手还真能生出以身相许的谢意。
　　大家面对排名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然后就想方设法的拉长自己在公司的时间。只是这一天24小时，那些整整一天13个小时都窝在办公室的人，怎么会不想方设法的找机会开溜。尤其是整个办公室一层楼密密麻麻的人，放眼望去只能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顶，空气质量要是没有净化器都能缺氧中毒。
　　我们是呼出来自己的二氧化碳，然后再吸进去他人的二氧化碳，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在几层楼里面进行着二氧化碳对流置换，搞得脑子都是晕晕乎乎的，跟醉氧的样子看起来没正常多少。
　　正因为如此，生出来不少下去溜号之人。基本上早上打完卡去楼下悠哉地买一杯咖啡，清醒一下自己依旧半睡半醒的智商，然后一个小时过去了。下午三点一杯需要来一杯下午茶消除上午外加半下午的疲惫，于是乎一个小时又过去了。到了晚上吃完饭本着养生避免早死的态度总要出门散散步，理所当然的一个小时再次过去了。
　　所以公司的人也是无比羡慕秃头大军技术大佬，他们真正的发功时间其实在20:00以后，那是他们的黄金时间。
　　只是昨晚那一则通知发出，估计直接斩断了很多这样的人的美梦，他们的悠闲梦，彻底的碎了。自此以后，13个小时的光辉是要将他们死死地钉在了办公座椅上，誓要他们与办公椅合二为一。
　　午休的时候，大东率先取了自己的盒饭来到扳手这里，扳手起身也准备去取盒饭，告诉大东桔子还没来，大东说正好她还有事情找桔子，莉娜让她和大东商议一场合作活动，她上午就问过桔子，只是桔子一直都没回消息。
　　到了桔子的办公位，身边的同事告诉桔子，富江将桔子叫到了3号会议室，大东便循着路去了3号会议室，会议室的门关着，大东想着自己贸然上去敲门，万一人家会议没开完着实也不好。所以上前凑了凑，打算听听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扳手拿完盒饭才发现这盒饭挂羊头卖狗肉，什么卤肉饭，那肉的数量一巴掌都用不上，满盒子的白米饭，整个一碳水化合物炸弹。
　　气嘟嘟地将盒饭一下子丢到桌子上，“哎，你回来了，桔子呢？怎么还没来，我跟你说这破卤肉饭以后千万不要点，这什么狗屁卤肉饭，应该叫没卤肉的饭。”
　　见大东没反应，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大东一愣怔，随后脸上挂上标准的笑容，“没什么，我在想清明节去哪玩呢，咱们好不容易有三天的假期，还不得好好规划一下。”
　　“那倒也是。”扳手戳开一次性筷子，拖着腮也发愁起来，“珍贵如斯的三天假期，72个小时，多稀罕呢！我本来还担心加班，所以都没规划着去哪里玩，现在估计就是规划了也白瞎，估计能去的地方都是人满为患了。”
　　“就近玩呗，再不济就在家躺尸，也挺好的。”
　　“周公就是我最大的好朋友。”扳手想着自己趴在床上翻滚三天也心里美滋滋地，“桔子怎么还没过来？”
　　“应该快了吧！”大东也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起了饭。
　　过了一会儿，桔子拿着自己的盒饭姗姗来迟，扳手一看到她手里拿的盒饭就两眼冒光，“你怎么才来啊，你中午点的什么，我跟你说我这盆白米饭都快把我噎死了。”
　　桔子将自己的盒饭往扳手面前一推，“川味小炒，三个菜呢，来一起吃！”
　　扳手忙不迭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塞嘴里，“这才叫肉嘛。”
　　这时大东停下了筷子，将一瓶饮料递给了桔子，“桔子，你怎么才来啊，忙什么呢？”
　　“啊，富江找我交代工作呢！”
　　“我去你工位了，没看到你啊！”
　　“我和富江在会议室呢。”
　　扳手本来还光顾着吃，闻言也抬起头，“桔子，你这也太拼了，富江这是希望你立马能扛起整个类目吗？过犹不及，一口气吃不成胖子，这富江不知道慢慢来吗？”
　　桔子只是微微的笑着，“没事，这过了四月马上就是五月劳动节，肯定还有活动，五一以后就是618，我要是不敢紧熟悉起来，我担心自己跟上不这些活动。”
　　大东戏谑地看着桔子，“你瞧瞧这奴性！”
　　扳手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嗯嗯，太奴性了。”
　　几个人哈哈一笑，继续吃起了午饭，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大东看着桔子欲言又止，随后又低头吃饭。
　　吃完午饭几个人一起去倒剩菜，回来的时候聊了几句，扳手就想回工位补个觉。分开的时候，桔子说她从这个方向走，大东和扳手因为在一个办公区，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出去几步，大东转过身叫住桔子，“桔子！”
　　“啊，怎么了？”桔子也转过身看着大东。
　　扳手看着大东，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那个……”良久，大东佯装气愤的说道，“咱们公司本来就会议室资源紧张，你们别有事没事的就占用会议室，交代工作就别那么讲究了，外面聊更方便。”
　　桔子有些错愕，半天才狠狠地瞪了大东一眼，“我看你比较适合做行政。”
　　扳手也嘲讽的说道，“小姑娘挺爱操心啊！”
　　“烦不烦！”大东怨怼道。
　　说完两个人各回了自己的工位。
　　只是回到工位并未如扳手所愿，可以安心的睡个回笼觉。元宝凑上来想尽办法的打听她跟纪承烨的关系，说什么她的哥们怨她，说她没搞清楚事情就给他介绍女朋友，搞得她现在在自己的哥们面前里外不是人。
　　这一边原本已经眯着了的乔峰一听这动静也立马精神了，抻着耳朵想听点劲爆的八卦。
　　元宝拉着扳手善解人意地说道，“扳手，你要是能和来古的创始人好了，那自然是更好，毕竟来古的创始人肯定比我哥们在物质方面是优秀多了，但是你有男朋友你跟我实话说就好了，这有什么不能讲的。”
　　乔峰本来是只想听个热闹，一听到扳手有男朋友，也立马弹坐起来，“你啥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下扳手是长了八张嘴都不见得能讲清楚一个八卦故事。
　　“不是，我哪有男朋友啊？你别听元宝胡说，元宝那小狐仙的脑袋，估计见着个男的，就已经脑补出一本琼瑶大戏了。”
　　“峰哥，你别听扳手糊弄人，我们昨天亲眼看见的，扳手和来古的创始人，那个叫什么，纪……纪什么来着？”
　　“纪承烨？”乔峰吃惊地确认着。
　　“啊，对，就是纪承烨，昨天我们一块下楼，那个叫纪承烨的还给扳手来了个‘摸头杀’。”
　　乔峰一脸地欣慰自豪，“可以啊你，扳手，连纪承烨都认识，还‘摸头杀’，说说，怎么认识的。”
　　“你们能别这么八卦吗？”
　　“你说出来我们不就不这么八卦了吗？”元宝说道。
　　扳手无奈的坐回办公椅，吹着自己额间的几缕碎发，“纪承烨，就是我们海港大学历史系的客座教授，我认识他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什么‘摸头杀’，你眼花看错了。”
　　“那人家纪承烨还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你。”元宝继续补充。
　　“那是因为罐头自己在家，纪老师不放心，托我照看一下。”
　　“哪个男人会闲的没事将自己家里的钥匙随便给其他的女生，”乔峰指着扳手说，“你真是白活了26年了。”
　　扳手顿时哑了。
　　几个人依旧是满腔狐疑地看着围着扳手，扳手也明白，这年头大家都是自找有趣，对八卦趣事的充满好奇，对家国大事满腔忧虑，都是在紧张快节奏的生活里自寻调味剂，其实也说不上是真关心。
　　所以元宝和扳手再问什么，扳手都没再回答。
　　很快周五也结束了，从周一就开始期待周五，终于将休息日盼到了近在眼前，美中不足的是，真让扳手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元宝怒目铮铮地恨不得啖汝之肉，因为下周就是清明节，所以这个周日被公司明目张胆的“征收”了。
　　但即便如此，在下班的那一刹那，所有W的员工还是呼天抢地地冲进了电梯，而后前呼后拥地往楼门口走，恨不能一秒回到自己心中的目的地。
　　早上遛罐头的时候，扳手拍了一张罐头蹦跳玩乐的照片发给了纪承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纪承烨说明天。
　　回到纪承烨的家后，夏南南抱着罐头窝在沙发里告诉罐头这个好消息，问它高不高兴，罐头伸着个大舌头不停地舔着夏南南，好似也在表示着对纪承烨的思念。
　　回来得早，扳手就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上次没看完的书，窝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看着看着觉得疲倦，再加上暖绒绒地罐头就趴在扳手的脚上，不知不觉地靠着沙发睡着了。
　　纪承烨回来的时候，只有客厅亮着温暖的灯光，一进去罐头就抬起了脑袋乐呵呵地盯着纪承烨，刚准备开口叫唤，纪承烨比了个“嘘”地手势，罐头乖乖地重新趴回了夏南南的脚上。
　　他走上前坐在了茶几上，看着熟睡的夏南南，摸了摸罐头的头，小声地说道，“真乖。”
　　随后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夏南南，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刚刚的旅途劳顿也一扫而光，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弄着夏南南的脸庞，才觉得心中热切的思念消减了一分。
　　过了一会儿，纪承烨起身将手轻轻地伸到夏南南的脖子下面，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这是纪承烨第一次抱夏南南，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重，他叮嘱罐头小点声，然后慢慢地将其抱回了三楼西边的卧室。
　　将夏南南放到了床上，纪承烨轻柔地为其整理了额前的碎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停在了夏南南的唇边。
　　纪承烨的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只是最后他慢慢地将唇移到了夏南南的额头，神圣般轻轻地吻了一下。关上灯，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黑夜中，夏南南的脸上也漾起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