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寻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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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扬下午值班，刚哄了一个哭闹了两个小时不止的小姑娘睡着，半个月以来，和搭档的李妍老师照顾第七组二十八个孩子他早已筋疲力尽，手脚发麻，只觉得自己的是勉强提线的木偶，强撑着一口气到北疆罢了。
正要闭眼，他听到了马正元熟悉的大嗓门。什么？发烧？！从华东一路奔波到内蒙，小组工作最怕的就是孩子生病，火车上医疗条件不好，小孩子稚阴稚阳之体，病来如山倒，要是感染上病毒可怎么办？
沈牧扬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到了正挥手的马正元身旁。小毛巾是哪个孩子？哦哦哦，想起来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总是攥着一条白色毛巾，上面用红线绣着她的名字——杜思珩。
“沈老师，沈老师，小毛巾发烧了，她会死吗？”天不怕地不怕的马正元此时也情绪低迷了起来，从他为数不多的认知里知道，现在这种条件，“发烧”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沈牧扬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捏了捏眼前小女孩的手 ，贴了贴她的额头，又像之前在卫生所学的擦了擦她的食指络脉，长吁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
“还好还好，你不要担心，她只是低烧，我抱她去前面找下随行医生。她暂时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答应过小毛巾在找到她妈妈之前我们不分开的。”马正元拽着他的衣角，死活不松手，沈牧杨只好无奈答应。
到达乌兰察布四子王旗时，已然是暮色黄昏，草甸上的勒勒车起起伏伏，拖着长长的车辙，辗开了此后漫漫的日月。
四子王旗保育房内。
萨仁娜正焦急地等待大队分配到她所在地区的28个“国家的孩子”。当她第一次听到南方的浑浑噩噩的灾情，听到政府决定把三千个孩子接到内蒙来时，她正在屋后给羊挤奶，撒手放下手里的活路到查干老村长哪里询问情况，赶忙积极应下了保育员的新工作。
这些可怜的寻不到父母的孩子们，就像草原上的小羊羔，没有羊草的滋养，他们如何能在下一场风沙侵袭之前挨过今年冬天呢？
他们逃离饥饿，背井离乡，远赴塞北，无家可归。
想着想着，萨仁娜似乎听到有一群人说着陌生的语音，像是她这个月才开始学习的汉语，是孩子们来了吗？她把手伸到外袍的内襟口袋里，掏出培训课学基础汉语的本子卡在腰间布袋上，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只有她和图雅两个保育员，把孩子们安顿好，夜幕已经降临。
圆若银盆的明月渐渐爬上乌兰察布深邃的星空，一抹半透明的灰云，浅浅藏住月光，寂静旷远额草原上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晦明晦暗，轻飘飘地躲进孩子们的梦境里。
萨仁娜正准备起身，突然，她注意到靠窗边有一个颤抖瘦弱的身体。
图雅比她先快一步，煤油灯靠近杜思珩时，才发现她已面色潮红，汗出不已，抖个不停。
“萨仁娜！快过来，这个孩子送来时说是低烧，现在烫的这么厉害，要是烧成肺炎可就糟糕了，新一批的抗生素明天早上才能到，我们已经没有药品了！”图雅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声音急的发抖，不知道现在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快送去卫生站！——可是最近的也有四十里啊，外面的风又大又冷，她怎么受得住呢！”萨仁娜脑子里搜寻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肺炎？这是她心上永远抹不去的一道疤。
五年前，她六岁的孩子因为肺炎持续发烧发热，没有及时退烧，等到体温恢复正常时，那木汗除了看上去瘦了一圈，本来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其他的倒也一切正常，但是家里人很快发现，原本说话流利的孩子，成了大半个哑巴。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能再草原的阳光下放声欢闹了。
想到这，她一颗心都紧了起来。
窗外的风刮着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中显的那么突兀。
“我想起来了！十里外有个药品停发的驿站，那里肯定有药，我现在就去！”图雅的眼睛亮了起来。
“——额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萨仁娜回头。是那木汗，他今天过来帮忙搬运东西，他一定知道驿站的位置！
那木汗发不出完整的话语，就像喉咙里卡了一只乌鸦，只能不断呜咽咕隆着。他看了眼图雅，又看向萨仁娜，不再说话，只是用手重重指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点头。
萨仁娜明白了，拉过图雅，“让那木汗陪你一起去吧——他不能说话”她停顿了一下，“但是他什么都懂！”
事急从权，图雅应允，萨仁娜留下继续看护孩子们，两人不再浪费时间，直径上马而去。
天有不测风云，快马加鞭，二人行至一半时，竟发现前方正是草原上牧民最可怕的敌人——流沙。
水与沙混合形成的流沙是一个能把人吸入无底洞的大怪物。如果流沙较浅尚且可以脱身，若是更为不幸者，一旦深陷其中，无论是牛羊还是牧民，往往都不能自拔，同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困者顷刻间被沙子吞噬，化为虚无。
“那木汗，我们得从南边绕过去了，这里有流沙。”图雅说道。
绕路？如果绕路必然多花三倍的时间，那个小女孩看起来烧的那么厉害，她的脸那么红，她可以多等多久呢？那木汗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给图雅打了个简单的手势。
图雅明白了，那木汗猜测这道流沙可能不深，是让她先从南边走，他自己冲过流沙。如果他能顺利通过就能最快拿到抗生素赶回来，即使没有，图雅也可以拿到药。
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当务之急，图雅来不及细想，侧身离开。
“察哈尔干，不要怕，有我在。”那木汗俯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对身下的马儿说道，轻轻抚摸它的灰色的鬃毛，安抚它略显焦躁的情绪。
少年像一面蓄势待发的弓，在夜色与月色交织的银光中，坚定地朝一个目标蛰伏着，稚嫩而坚韧，平静淡然，义无反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寻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