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等式》鬼神泠汐

19、第 19 章

　　第一十九章

　　孙晓忠当年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而主动下山申请补助，这个念头在虞启东的脑中一经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

　　孙晓忠就是个锯嘴葫芦，问他到最后也都是含糊其辞，问了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虞启东为求证自己的猜测，特意请假下山找到了相关部门。没想到这一找，遇上个熟人。

　　“好啊，几年没见，没想到你小子还一声不响地当上官了。”手续和材料还在走流程，虞启东和他的学长久别重逢，先去找了个餐馆叙旧。

　　两个人碰了个杯，虞启东揶揄道：“怎么着，觉得当老师没前途，转行了？”说起来当年年轻，若非是这位鼓吹，他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公司继承人不做，而同家人断了联系，非要陪着他的学长跑到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重头去考教资，在当地的高中做了三四年的老师。

　　“还说我，堂堂江大的高级教授，不也是跑到了这边山沟沟里当了个支教老师。”徐正志一小口白酒下了肚，酣畅淋漓地舒了一口气，醉眼朦胧——他在官场上好久可是没有喝得这么畅快。

　　他两只手在空中毫无目的地比划着：“我前两年受学校应招，也去了。这村里啊穷，孩子们能上学的都是-好难的。”

　　“没钱又不是孩子们的错。我不比你——小少爷，家里有矿，我没这个能量，能遇见你就是最长见识的了。但我有一点比你强，我野心够大。这城里孩子是孩子，村里的孩子也是孩子。光我们这种破读书的可供不起他们，那就走出来改变政策。农村的教育不引起重视那怎么行，能改变多少是多少。 ”

　　“好在近几年国内的形势大好，关注乡村教育的人也不少。我们这群人聚在一起，你猜怎么着？”徐正志直到现在也仍旧保持着自己峥嵘岁月时期的激情，他喝得上头，脸上通红，手舞足蹈地给好友炫耀着自己的两年来的成绩，“我们还真搞出了名堂来了！”、

　　“教育局这一年宣发出针对乡村教育的政策，助学资金的审批的流程也少下来了，农村上学的门槛低了……”徐正志一说起这些就滔滔不绝，最后意犹未尽地收了声。

　　他这才目含怀念地摆了摆手，看向虞启东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不说了。这边山村多，你还没告诉我你去的哪个地方教书呢。我对这片熟，有啥需要的我随时恭候。”

　　“我在章泽村。”虞启东含笑回他。

　　“章泽村——”徐正志眯了眯眼，感觉这个村子耳熟得很，可喝了酒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得起来。

　　“等等！”半晌，他突然一拍大腿，连酒都醒了，迷离的眼神变得异常地锐利，“姓宗的那小子是不是也在那地方？”

　　知道两人关系的人不多，徐正志是其中一个，虞启东倒是平淡得很，点了点头。

　　“好家伙，你这是真宠他啊。”徐正志真心实意地佩服虞启东的果断——不论是对于做事还是对于感情。当年虞启东因为心疼宗渝言为了自己两地奔波，职位说辞就辞，一路陪同到了江大。本以为宗渝言甘愿独自出国，两人分居两地后早已没了过去的冲动，没料到五年后的今天仍然旧事重演，虞启东甘愿跑到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两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这次只是巧合。”

　　生命中总会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不期而遇，有人看似视往事如烟，实则又难以割舍。

　　虞启东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缭乱的心绪随着动荡的沉醉酒香起伏不平，他深深叹了一声，仰头将至一饮而尽。

　　“你俩分了？！”徐正志完全没法理解，“你因为他被迫出了柜，跟家里人闹翻了天，给他们筹备了近三年的‘攻坚战’，上回我得知的消息还是你好不容易和他们缓和下来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结果你告诉我你和宗渝言分手了，那你当初和他们闹那么认真干嘛呢？”

　　虞启东的父母再怎么无条件溺爱他们的孩子，脱离开与普通人相去甚远的身份不谈，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并且传统的父母，对虞启东的期望也仍处于盼他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幸福家庭的局面。舒成济一事不仅给虞启东带来了难忍的言论，更一瞬间让他的隐私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与宗渝言的感情没有刻意地做过遮掩，再反应过来，家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悉。

　　不过也难为他们忍耐许久，也还是在等到法庭的审判对舒成济作出决断，在所有事尘埃落定后才向他提起。

　　“太多了——让我们分开的原因太多了……”虞启东酒杯里的酒就没有停下过，炽热的酒液灼烧他的咽喉，他垂眸，愈醉反倒愈加清醒，胃里翻腾着针扎般的刺痛——从桎梏至深的世俗到他本身的懦弱。

　　终究还是他亏欠宗渝言太深。

　　“你不懂的，他向我走出了最艰难的九十九步。”少年人的爱恋青涩而又诚挚，宗渝言咬紧了牙关在这条同他人背道而驰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不肯回头，他说着对除却虞启东之外的一切不屑于顾，实际却是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拼了命地向他人证明自己立足在对方身边的资本。

　　不过好在那些时日总算已经过去，虞启东品味着口舌间的热辣苦涩，长舒一口气，“最后一步该我走了。我要接他回家，总是也会想要付出一些努力的。”

　　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宗渝言想要一个容纳自己的方寸之地，他便给宗渝言一个家。

　　“说到底你还不是惯得他。”徐正志摇摇头，笑了笑。想当初作为虞启东的挚友，他自然完全不看好两人这段不靠谱的感情，宗渝言考上彰大后毕业离家，离了虞启东十万八千里还不忘惦记着追逐爱情的时候。徐正志虽然佩服他的毅力，但在早已混迹社会多年的他眼里，宗渝言口中的天荒地老还是显得过于理想和稚嫩了些，曾经那可也是两人感情路上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不得不说，时间确是能改变一切。

　　宗渝言和虞启东走下去的这几年，他反而渐渐成了两人的力挺者。虞启东一言，他也听明白了，这是旧人重逢，郎有情妾有意，不出意外这两人折腾完在一起那是早晚的事。

　　“得，不说别的了，祝福你成功吃到回头草，祝福你俩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喝！”徐正志一杯又碰了过去。

　　“去你的。”心意他心领了，但这词是一个都不着调，虞启东也举起酒杯，笑骂他，“还是教学生呢，你这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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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启东与徐正志一直喝到了大半夜。虞启东的酒量一向惊人，半瓶子温酒下去也只是上了脸让他的面色显得红扑扑的，而对面的徐正志早已喝得烂醉，瘫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就这，还跟我拼酒呢。”虞启东无奈，但又总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了，还是打了个电话半夜叨扰了徐正志的秘书，合力把他抬回了家。

　　*** ***

　　虞启东下山这一趟，并不止是为了找到孙晓忠在相关部门留下的记录。念及自己还在赶路的几车物资，他同时也联系到了自家公司的机构，用自己的名义同相关部门专门成立了一个同山上乡民联络的基金会。

　　连轴转的半个月，虞启东终于也拿到了孙晓忠第一次为妻子申请补助的材料信息。

　　为了保护隐私，内容并不全面。这还是徐正志卖了他一个人情的结果，但字里行间也足够看出孙晓忠当年的窘境与无可奈何的苦楚。

　　徐正志开车把他送回章泽村。

　　山路崎岖，走过了那条半条修建好的公路，又是开始了磕磕巴巴地过山车一般的晃悠，晃得虞启东五脏六腑都快要蹦出来。

　　徐正志却似乎在这种山路上走得非常熟悉，在这条道上开了没一会儿天都已经黑透，方向盘也仍旧转得四平八稳。

　　遥遥望到半山腰亮着几个灯，车窗边在深林间响着喧闹的蝉鸣，车轮碾着一路的碎石碎块费力地爬上坡道，在章泽村门口的大榕树下打了个漂亮的旋，稳稳地停了下来。

　　虞启东再一次颤颤巍巍地走下车，活像被人揍了一顿，下车，他首先咬牙切齿地称赞了一波徐正志极为稳健的开车技术。

　　徐正志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虞启东还在反胃，一时失语。

　　“辛苦徐老师，村长在家里等你。”他的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阴影，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腰腹将他拖拽过去，虞启东瞬间陷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抬头一看，果真一眼看到了宗渝言紧绷的嘴角，身上的敌意都快要凝聚成实质。

　　“咳咳，不辛苦不辛苦。”才刚来话里话外就要赶他离开，徐正志脸上一黑。

　　“那啥……既然村长还在等着我，我就先走了昂。”作为两人当年最大的绊脚石，徐正志现在看见宗渝言就心虚，但也心知这是自己作出来。他此行是来和马成明接洽关于基金会的事宜的，任务多工作重，本也没有多少寒暄的时间，在接收到宗渝言愈加不善的目光后，连忙讪笑了两声，借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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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和他置什么气。”月色在宗渝言身上投下黑色的树影，为了等待虞启东回家，宗渝言换下身上长时被泥土沾染的汗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一眼过去虞启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陪着他备战高考的时光。

　　少年那时方才转学，换下了他那身不舍得换掉的洗到发白的校服，新剪的爽利发型终于露出了他那双犀利深邃的眼睛，随着又被虞启东养出了些膘，原本便极为帅气的骨相显露出来，逐渐也成为了学校中备受追捧的对象。

　　“我醋。”如今早已彻底褪去当初稚嫩的男人环抱住虞启东，深深埋在他的颈窝上，像是犯了瘾的患者汲取着半个月没有触碰的自己的解药。

　　“……算了。”深知对方见到什么都要醋一醋的的脾性，虞启东无声叹息，推了推他的脑袋，“等了很久吧。”

　　他上午才告知过宗渝言自己即将回程的消息，晚上才回，身后的人身上都还是凉的，似乎是站在这里被冷风吹了很久。

　　“还好。”宗渝言的下颌微动，“因为项目组的草莓前些日子成熟了，一次成功。我很高兴。”

　　明明两人一年未见他都熬过去了，然而虞启东仅仅离开的这半个月却是难以捱过，让他等得焦灼不安。

　　大概受了凉，他的嗓音隐隐约约有些嘶哑。

　　“草莓很甜的，我给老师留了很多，想要早些送给你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