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抛弃了我那忠诚的丈夫》风疏影

2、第 2 章

　　梅瑞狄斯瘫坐到天亮，直到侍女敲门。

　　“夫人，该起床了，您今天要去荷西夫人的茶会。”

　　梅瑞狄斯动了动发麻的腿，噗通一声倒在床上。

　　“夫人？”侍女听到了动静，再一次敲门询问。

　　“进来吧。”

　　梅瑞狄斯如往常一样接受侍女们服侍。身为公爵府的女主人，光是梳妆打扮就有五个侍女。

　　“夫人，您看这件衣服怎么样？”侍女举起一件裙子：“这件裙子自带束衣，很衬腰型的。”

　　“你们看着准备吧……”梅瑞狄斯没有多余的力气，她闭上眼任由侍女摆弄。

　　侍女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再也不说话，各自忙碌着。

　　五个小时后，女仆们簇拥着将她送上马车。

　　梅瑞狄斯疲惫的坐在车上，脸上的香粉让别人看不出她微红的眼角和黑色的眼圈。

　　“格里利夫人来了。”

　　透明的穹顶花房中，四位穿着同样华丽裙子的夫人纷纷向梅瑞狄斯问好。

　　梅瑞狄斯习惯性的摆出矜持的笑脸，与她们客套了一番才坐下。

　　“无论何时，格里利夫人都是那样光彩照人，真不愧是帝国第一美女。”其中一位颇为富态的女人开口说道。

　　“就是啊，这皮肤又白又细腻，像极品象牙一样。”

　　众人夫人口不对心的夸赞着。

　　梅瑞狄斯轻饮茶水，她听得出来，这些人不过是看她今天擦多了粉才这样说。

　　这些人明面上是夸赞她，但背地恐怕都在想她年老色衰，美貌只能靠化妆品维持。说什么第一美人这样老掉牙的话，也不过是暗讽。

　　这种小伎俩无伤大雅，只要她不做反应，这些人就会自己惶恐。

　　比如现在，梅瑞狄斯只需压平嘴角，这群人便会忐忑畏缩。

　　何必呢？

　　梅瑞狄斯心中轻嘲。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刚开始她或反驳或赞同。但无论她是什么反应，这些人都不会满足。任何一个词都会成为她们嘲讽的理由，继而在社交圈大肆传播。

　　渐渐她也就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话都需要应答，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态度。

　　“啊，对了。”其中一人迅速转移了对象，用扇子掩住嘴说道：“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之前看到杰弗里侯爵和一个红头发的小姐出入服装店，那红头发的小姐是你的妹妹吗？”

　　她问话的对象是杰弗里侯爵的夫人，而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只有兄弟没有姐妹，而且她的头发是棕色的，与红色没一点关系。

　　杰弗里夫人握紧了扇子，僵硬的笑着：“嗨，咱们这些家族来来回回不就这点儿事儿，夫人你不也是，听说你丈夫有了第三个私生子？不要紧吧？”

　　梅瑞狄斯默默听着，对于这种事情她从不发表意见。

　　之前她每次听完都庆幸并感激加勒特的忠诚，让她不会面对这种难堪的事情。

　　“唉，男人不都这样？只要他的心在家里就好了。”

　　其他两位夫人有了台阶，纷纷说道：“也是，我家那位不管在外面怎么样，在家中绝对听我的。每次结婚纪念日他都记得。”

　　“这样想来，我家那位也是，虽然有私生子，但是遗嘱早就立好了，都是我和儿子，其他人一毛都不会有。”这位夫人突然笑了起来：“外面那些女人无非贪图我丈夫的资产，她们要知道自己被白玩了，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丈夫的花心以及对自己的好，说来说去，又将话题转移到梅瑞狄斯身上。

　　“还是格里利夫人最有福气，从未听说格里利公爵在外面有女人，想来是爱死夫人了！”

　　梅瑞狄斯听到谈论自己，向外发散的思维渐渐回笼，她给了她们一个微笑。

　　这群夫人像找到了要点，更加不遗余力的夸赞起来。当然，其中夹杂着她们各自丈夫对她们各自的爱意。

　　梅瑞狄斯不禁想：出轨了还能有爱吗？以及……不出轨就能算爱吗？

　　看她们眉眼飞扬，似乎真的满足于丈夫的爱。梅瑞狄斯忍不住自我责备——是我太过贪婪了，所以才感到忧郁窒息吗？

　　这场茶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梅瑞狄斯回去也没写便签，直接让侍女卸妆。

　　她十分厌恶社交，她不喜欢虚与委蛇，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做就没有人能做了。为了不让格里利家族的消息滞后，她艰难的应付了一场又一场宴会。

　　每次社交后，如果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她也会写个便签让侍女给加勒特送去。亲口告诉对方有些困难，毕竟她很难遇到加勒特空闲的时候。

　　“去叫加勒特和阿曼德一起来吃饭吧。”梅瑞狄斯对侍女说道。

　　侍女恭敬的应是。

　　但有些事情一旦注意到，便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梅瑞狄斯注意到这张长餐桌是多么空旷一般，她突然无法忍受起孤独进食。

　　不一会儿，侍女进来了：“夫人，公爵大人有事没忙完，少爷说他已经吃过了。”

　　梅瑞狄斯看着面前的餐食，突然一阵反胃。

　　她摇摇头，说道：“给我准备两份茶点，我自己送过去。”

　　侍女躬身退下，立刻去厨房拿了两份点心。

　　梅瑞狄斯首先敲响加勒特的门。

　　“请进。”

　　梅瑞狄斯端着点心，优雅的走了过去。

　　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是加勒特的助理官，他看见梅瑞狄斯进来之后，不满的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出去。

　　“你的助理官还是这样不喜欢我呢。”

　　这是梅瑞狄斯第一次说这种抱怨的话，以前的她都能忍下，但现在她的脾气却越来越不好，见到这种情况只想告诉加勒特。

　　加勒特神色如常：“不用在意，娶了你之后格里利家族遇到了很多麻烦，他有气能理解。”

　　梅瑞狄斯放盘子的手一顿，她低着头，仍然维持着笑脸：“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有克利夫兰因为联姻遭受了很多攻击呢。”

　　她未出嫁前姓克利夫兰，是克利夫兰公爵家的二小姐。

　　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比如说这场联姻保了他们二人的命，也让他们彼此的敌人团结了起来。

　　并不只有格里利家族被陌生的敌人仇视。

　　加勒特抬眼，瞥见她微笑的嘴角后又低下头，仿佛只要梅瑞狄斯一直优雅就可以了。

　　梅瑞狄斯低着头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而她关上房门后，却控制不住的颤抖，像一条搁浅了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

　　侍女连忙搀扶着她：“夫人？您没事吧？”

　　梅瑞狄斯甩开侍女，用力摇头：“我去……去阿曼德那里……”

　　她近乎逃命一般跑到儿子的房间，用力敲击着房门。

　　身形硕长的儿子开了门：“母亲，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梅瑞狄斯捧着点心盘：“阿曼德……这个给你当做宵夜……”

　　阿曼德看了母亲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晚上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盘子坠落在地，梅瑞狄斯失魂落魄的抱住儿子：“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是真的爱你。”

　　“嗯，谢谢母亲。”

　　梅瑞狄斯再次窒息，无论她的胸口怎样起伏，她都无法从这种状态脱离出来。

　　“夫人，到了少爷晚课的时候了，我们回去吧。”跟随的侍女喘着粗气说道。她有些埋怨梅瑞狄斯，为什么这两天像疯了一样，连带着她也受了不少罪。

　　梅瑞狄斯无声流泪。

　　她不怪阿曼德如此冷淡，毕竟在这孩子的生活中，自己这个母亲留给他的总是背影。

　　在他吃苦受累、哭嚎大叫的时候，自己也只会在阴影中看着，从未安慰过他。

　　“对不起，阿曼德。”梅瑞狄斯自责道：“就算你不相信也不要紧，但我爱你，我希望你能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要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桎梏。”

　　不要像我……

　　不要像我！

　　梅瑞狄斯恍然大悟。

　　如果她自己因为联姻而幸福，那她为何会如此抵触？

　　她的心早就给了答案，是她自己自欺欺人，努力忽视着一切，仿佛这样就不会受伤。

　　但这样是不对的。

　　“阿曼德。”梅瑞狄斯捧起儿子的脸，认真说道：“请你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人生，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你幸福。”

　　阿曼德的脸上出现了迷茫，他不知道母亲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格里利家族的继承人，当然要以格里利家族的发展为重。”

　　“不……”

　　“说的对。”

　　加勒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读书吧。”

　　“是。”阿曼德转身，关上房门。

　　加勒特让侍女离开，然后偏头看梅瑞狄斯：“我们好好谈谈。”

　　他将梅瑞狄斯带回卧室，烦闷的捂着额头说道：“你在闹什么？”

　　梅瑞狄斯在组织语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两天的想法。

　　“我觉得，婚姻是需要爱的。”

　　“呵。”加勒特轻笑了一声：“你觉得这种话针对我们这种情况来说合适吗？”

　　梅瑞狄斯手足无措：“是，当时的我们没有办法，和你联姻是最优选择，但是……但是我确实是因为对你最有好感，才最终选择与你成婚。”

　　加勒特看着梅瑞狄斯：“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们在一起，是‘最优选择’，所以你才会选择我。那如今你还需要什么呢？像往常一样不好吗？”

　　他抱住梅瑞狄斯：“你知道帝国有多少人羡慕我们的婚姻吗？不要破坏它，好不好？”

　　梅瑞狄斯垂着双手：“我爱你……”

　　你爱我吗？

　　梅瑞狄斯问不出口。

　　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才抵达不了幸福的终点吗？

　　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纠正了吗？

　　“是，我知道，我会对你忠诚的。”加勒特轻轻吻着梅瑞狄斯的发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