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孙小鞘

19、第 19 章

　　徐依然只在客厅看了一圈，没有往卧室里面走，目光注意到局促不安的裴清，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容竟然很温和，“看见我很意外吧？”

　　裴清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手指揪在一起，她心里清楚她是在孟喜福身边见不得光的存在，可是孟喜福所给予她的一切，让她暂时抛却了羞愧和不安，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你别怕，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别紧张，坐，”徐依然坐在沙发上，转了转食指上的钻戒，裴清看见了，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旁边。

　　“我和孟喜福最近在照婚纱照，我们打算结婚了，”徐依然轻笑，“可是我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男人可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考虑，我们女人只能自己心疼自己。”

　　裴清揪着手指，不知道徐依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跟孟喜福在一起多久了？”

　　裴清没回答，徐依然看样子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我现在帮他掌管子公司，公司正在上升期，他轻易离不开我，我爸在这个行业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孟喜福想要往娱乐圈发展，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想跟我结婚，然后私下养着你，这倒也花费不了他什么钱，他那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钱财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样工具，更何况是女人，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算是负责任了，可是他哪知道我们女人心里想什么。”

　　徐依然挪到裴清身边，牵起裴清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他这种人，说得粗俗一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可不想以后跟他结婚了，他还要在外面养几个女人，那对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太不公平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跟他结婚？”

　　裴清看着徐依然，眼神露着吃惊。

　　“但是你要明白，他就算是和你结了婚，外面的女人也断不了，一个人是无法满足他的欲望的，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就要做好准备。”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徐依然挑眉：“我说得还不明白吗？你要是真喜欢孟喜福，我就自动退出，但是到时，我肯定不会再给他效力，我想创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传媒公司，到时候他公司里那些人都是要跟我走的，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会背叛自己，我只相信我自己，我想要的是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在家相夫教子。”

　　徐依然唇角一勾，“你就不一样了，你以后给他生了孩子，就可以每天过贵妇一样的生活，但是有取有舍，你要是选了这种生活，就不要干涉他在外面的私生活，最好提也不要提，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徐依然走了，裴清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晚上孟喜福回来，洗完了澡上了床，拿着平板电脑看报表，裴清问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孟喜福抽了口雪茄，这雪茄是杨震给他拿的，他还挺喜欢雪茄这个味道，也喜欢雪茄拿在手里的手感，他看着电脑没有动，只说道：“最近？没有吧。”

　　裴清靠在他身边，犹豫再三说道：“我听说你们传媒公司的总经理，和一个男演员在传绯闻。”

　　孟喜福呼出一口白烟，声音低沉，“你整天在家闲得没事，就看那些明星八卦了。”

　　“这不是你们公司的事情，所以我比较关注么。”

　　孟喜福这才扭头看她，跟孟喜福在一起这么久，裴清早就能从对方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分辨出高兴还是生气。

　　孟喜福真生气的时候，惯常是不喜欢说话的，他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直把对方看毛，看得对方自动退缩，他才会移开目光。

　　裴清心里咯噔一声，想到白天徐依然对她的那声“忠告”，连忙闭了嘴。

　　徐依然和冯诚的绯闻，不止裴清知道，但凡关注点娱乐圈消息的人都知道，外界猜测众说纷纭，将徐依然推到风口浪尖，然而不见任何一方出来陈词。

　　孟喜福不去过问徐依然的事情，似乎只要她能把公司处理好，她的一切私事，孟喜福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不再回徐依然家，每天都开很长时间的车去裴清家，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他和徐依然不再有私下的联系。

　　偶尔在公司看见，也只是公事公办地互相打个招呼。

　　孟喜福承认对徐依然有感情，可是他料想不到这种感情竟然这么深，他本以为他对任何女人都是一个态度，可是自从和徐依然“无声分手”之后，他总有种感觉，好像他的生活丢失了一部分东西。

　　他曾以为会是床上的那点感觉，然而当他在裴清身上找不到徐依然曾给过他的快乐时，他尝试从别的女人身上重拾这种感觉，然而还是不行。

　　徐依然就是徐依然，是任何女人都替代不了的，当他在她低谷时决定拉住她时，这个女人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了。

　　徐依然也不好过，自以为的一招以退为进，以利诱导，却把自己推到了深渊，她高估了裴清对孟喜福的深情，也高估了孟喜福对她的深情。

　　眨眼到了秋天，传媒公司搬家的计划提上了日程，新公司正在装修当中，预计新年左右就可以搬过去。

　　而徐依然这时又公开策划，为冯诚举办一场超大型的生日会，全国范围直播，她和冯诚之间的关系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然而也很巧的，那天孟喜福上楼时，刚好遇到了冯诚乘同一班电梯，他想到了过两天冯诚的生日会，挺平易近人地提前祝冯诚生日快乐。

　　冯诚低着眼睛，说话语气非常感慨，“是依然成就了我，如果她愿意，我一定要娶她。”

　　只说了这一句话，冯诚就走出了电梯，孟喜福心想冯诚难道是想在过生日的时候跟徐依然求婚吗？

　　他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冯诚生日会，生日会采取了线上直播的方式，几百万的观看人次，他守了全程，也没看到任何关于徐依然的字眼。

　　他私底下问以前策划部的老员工，对方支支吾吾地表示冯诚私底下对徐总很“客气”。

　　孟喜福又想，“如果她愿意”，冯诚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徐依然不愿意？

　　他叼着雪茄盘腿坐在床上深思熟虑，裴清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膀，孟喜福把雪茄放进灰缸里，翻身压倒裴清，用力吻了她两下。

　　冯诚是徐依然初恋，徐依然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心里肯定还是更爱冯诚的吧？

　　孟喜福想到这，心里起了一股恨意，掐着裴清的手渐渐用力，裴清浑身滚过一层战栗，害怕地连忙抓住了孟喜福的手，“轻点。”

　　孟喜福听见了，然而他并不打算“轻点”，裴清予取予求，无论他做得怎样过分，裴清也不敢像徐依然一样动手打他。

　　徐依然像猫，时不时就要挥起拳头打他一顿，可那拳头不疼不痒，每一下都像挠在心头，让人心痒痒地发笑。

　　打完之后又要高傲地给他喂一颗甜枣，缠着他撒娇，像猫一样的女人，想不喜欢都难。

　　孟喜福正胡思乱想，裴清突然说：“我怀孕了。”

　　孟喜福浑身动作一僵，仿佛中了当头一棒，当时就清醒了，他抬起头盯着裴清，问道：“多久了？”

　　“七周了。”

　　孟喜福翻身坐起来，那点兴致全都随着这个消息从大脑中震荡出去，大脑发蒙，但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感觉到了头顶悬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反手把雪茄拿过来又抽了一口，裴清见他神色不虞，心里有些忐忑，“怎么了？我们有孩子了，你不开心吗？”

　　孟喜福脸上没什么表情，阴沉着一张脸抽烟，许久才开口：“打了吧。”

　　裴清立刻坐了起来，“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一条生命，你说不要就不要？”

　　孟喜福拧着眉头，深深吸了口烟，“我还没打算要孩子。”

　　裴清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这不是在开玩笑，打了个寒颤，连忙用双手捂住小腹，“不，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要我自己抚养他。”

　　“一个炎炎还不够？你还要再生一个？”

　　裴清动了动嘴，小声说：“不一样，炎炎不是你的孩子。”

　　“我不在乎这个，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孟喜福声音表情都透露着烦躁，他实在想不到裴清能怀孕，他偶尔兴致上来了确实想不起来戴套，可事后会叮嘱过裴清喝药，没想到她能怀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这一天突然来临，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惊喜，反而如此焦躁。

　　两人一整晚都没睡着觉，各怀心思。

　　第二天一早，孟喜福就带裴清去了医院，无论裴清怎么哀求，孟喜福就是铁了心，不要孩子。

　　裴清没想到孟喜福真就这么绝情，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心灰意冷。

　　裴清休息了两天，恢复了些元气，她打理好自己，收拾了她和炎炎的行李，马不停蹄地带着炎炎离开了北京这个伤心地。

　　她义无反顾把青春留在这里，带着满身伤痕悄然离去，没人知道她们去了什么地方。

　　孟喜福知道她们走了，也没有再去找她们，上一次裴清也是这么走的，这一次她还是这么走的，不管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孟喜福都不再想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了。

　　穆迟昕悄无声息地考了研究生，这年秋天回北京报道念书，又搬回了北京住。

　　还有一方面是承德那村子正在改造，大地每天都在震动，灰尘很大，机器噪音也很大，他受不了了才回北京住。

　　隋镇麒可以留在北京工作，但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出国，忙碌得很，在国内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们两人回了北京，孟喜福倒是开心了不少，他对人的感情藏在心里，很少说出来，面上也不显。但在他的心里，穆迟昕和隋镇麒像他的两个亲人，货真价实的亲兄弟。

　　李宝玥和富龙进展迅速，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但李宝玥还没有搬去和他同居，孟喜福不好再回去和李宝玥住，他连着住了很久的酒店，直到穆迟昕回来，他才常借由子去穆迟昕家住。

　　穆迟昕家的保姆，是他专门找的营养师，穆迟昕身体不好，饮食上忌讳很多，常以清淡为主，孟喜福吃了几天就受不了，嘴里淡出个鸟，人眼瞅着清瘦了不少。

　　他心道怪不得穆迟昕瘦，天天吃这些东西能胖起来才怪！

　　他趁隋镇麒不在家，悄摸带着穆迟昕出去打野食，穆迟昕也不耐烦天天吃那些清汤寡水，只是不好忤逆了爱人的心意。

　　如今有人带着他，他自然乐得跟去了。

　　帝都这些年规划城市建设，限制烧烤，保护环境，想找个地地道道的夜市实在不太容易，孟喜福直接开去了五环外，他和裴清曾经逛过了一个夜市。

　　两人坐在烧烤摊子前，不禁感慨，好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穆迟昕不能喝酒，孟喜福喝了不少，回来的时候穆迟昕开车，孟喜福酒到酣处，瘫在座位里诉说着很多事情，从以前到现在。

　　穆迟昕很少见孟喜福说这么多话，料想他应该是醉得不轻，便也不开口打断他。

　　孟喜福扭头看着穆迟昕，心想穆迟昕过得快乐吗？为什么他得到了大多数人得不到的东西，却感觉不到快乐，他身边那么多人，却没人能一直陪伴他。

　　总是来了又走。

　　孟喜福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孤独，即使身边人来人往，也填不满他心里的空虚和孤独。

　　不想要孩子是他的错吗？他从出生就是赤赤条条的一个人，没有爸妈，爸妈这两个字、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像是世界上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所以他惧怕成为这个称谓的人物。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肉乎乎的孩子叫自己爸爸，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要成为这个角色的准备。

　　尤其是……他心里其实不想让裴清成为这个“妈妈”。

　　那么谁可以？

　　孟喜福眼前隐隐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她是那样的美丽和知性，她是孟喜福所有得到过的女人中，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他甚至已经开始和她谈婚论嫁。

　　可是那个人在哪呢？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穆迟昕突然开口问他。

　　孟喜福把车窗降下来一条缝，抽出根烟点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许久才说：“没有。”

　　“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吧。”

　　孟喜福嘴角挑起来，似乎不相信这是穆迟昕能说出来的话，穆迟昕挑眉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近人情？”

　　“没事，不累。”

　　孟喜福在烟雾中眯起眼睛，“如果有一天，隋镇麒看上别的女人了怎么办？”

　　“你这个假设，在我们俩这里，根本不会发生，”穆迟昕看着前方的马路，眼里星光熠熠，“他让我信任到，根本不会去考虑这种事情会发生的可能。”

　　孟喜福嘴里发出一声隐晦的脏话，随着一口烟吐了出来。

　　“你的女朋友呢？”穆迟昕强调：“要结婚的那个。”

　　孟喜福叼着烟蒂，不说话了。

　　“年后，传媒公司就要搬到新址办公了，到时候你想找人，就更困难了，现在也许还有机会。”
　　穆迟昕见孟喜福还是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不禁叹了口气，“你想听听我的心里话吗？”

　　“说呗。”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赞同你和徐依然结婚的，崇丰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徐依然纵然自己很厉害，但是恐怕她的家里不能给她什么，故而她对你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你想往娱乐圈发展你的事业，考虑到商业联姻，其实有更多的选择。”

　　“现在呢？”

　　穆迟昕语气很感慨，“喜福，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从无到有，如今这一片天地，不都是我们这些年一点一点累积壮大起来的吗，别人允许我们白手起家，我们却想通过攀龙附凤从而青云直上，这种事看上去也没什么毛病，但是对很多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多少不太公平，可是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谁又能一件事一件事去议论公不公平。
　　所以，现在，我的想法是，凡事按你的心意来吧。
　　换心脏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死过一次了，对我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要不要这辈子成就一番事业，要不要给子孙后代打下丰厚的物质基础，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况且我和隋镇麒，应该不会有子孙后代了。
　　至于你，我却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去猜，你应该心甘情愿做出决定，不要愧对自己这一生就好了。”

　　孟喜福抽了会儿烟，突然说：“以后我要是真有孩子，让他认你当干爸吧。”

　　“好啊。”

　　次日孟喜福起了个大早，洗完澡，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刮干净头和脸，穿上西装，仔仔细细打了个领结。

　　穆迟昕站在一边看他打扮，开玩笑道：“你要结婚啊？”

　　“快了。”

　　孟喜福让穆迟昕给他送公司去，电梯在三楼停了一会儿，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然而电梯门关上了。

　　“孟总。”宁小倩把一摞文件放在了他面前，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今天有约会？”

　　“看情况，”孟喜福一一签好字，心情很好的笑了一下，“帮我叫一下徐依然。”

　　宁小倩了然地笑了笑，出去叫人了。

　　孟喜福照了照镜子，仔细摸了摸下巴，正正领带，随后回到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徐依然果然来了，她梳着低马尾，穿了一件灰色的深V西装，长裤高跟鞋，走起路来依旧还是以前那样风生水起。

　　徐依然颅骨长得优秀，又高又圆，那样一丝不苟的低马尾露出她令人惊艳的五官。

　　自上次不欢而散至今，已有小半年了，半年间两人偶有见面，却没怎么说过话，孟喜福总觉得两人好久不见了。

　　孟喜福刚才还寻思一会儿徐依然来了，他要说些什么，这会儿见到徐依然，对方扬着嘴角，气色斐然。

　　孟喜福看到她这样容光焕发，也觉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徐依然坐在他对面，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孟喜福的脸，“当然高兴，我要结婚了。”